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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庄氏原本要在五月节过后带容三娘到林家做客,叫林夫人相看,偏巧节前邺郡来了人,说是长房出了事,七郎君容琮晀不大好了。

    妙卿闻讯不由一惊,面色顿时一变,厉声问来人“你说谁不大好了把话说清楚。”

    来人哭道“七郎君眼瞧着便不行了,四爷让奴才来接两位娘子归家,早些做准备。”

    容三娘失手打落了手上的盖碗,颤声道“怎么会,晀堂兄身子骨素来康健,无缘无故怎么会突然就不行了”

    那中年汉子道“五月节将至,大郎君在府里吵着要游船,七郎君便陪着一道去了,谁知徐家五郎君和赵家三郎君起了口角,也不知怎的竟动起了手来,推搡之间竟害的大郎君落了水,七郎君瞧见便急了,跳下去救人,可湖水阴寒,七郎君下去脚便抽了筋,等两位郎君被人捞上来,只吊着一口气了,这几日满城的大夫都来瞧过了,无一不摇头,是以四爷才叫奴才来请两位娘子归家。”

    这番说词叫妙卿既惊且疑,徐家和赵家两位郎君起了口角,怎叫容家的人遭了殃,这事不管怎么说都透着蹊跷,然而不管这事如何古怪,英国公府断然也没有拦着人回去探病的道理,故而庄氏只能为她们打点一番,武老夫人更是将打理她庄子的管家李乔的长子李福山唤了回来,命他随行。

    妙卿一走,武老夫人不免有些不习惯,毕竟妙卿自来了京城,除了进宫陪伴武贵妃外,余下时间几乎都是在她院中度过,直到金钗之年她觉得妙卿大了,该学着掌家了,才给她划了院子出来,叫她打理自己的小院子,以至于她这一走,叫她老人家吃不香睡不好,眼瞧着五月节将至,她兴致依旧不高,倒叫府里的小辈都陪起了小心,武八娘更是每日都过来陪她老人家解闷说笑,可惜并无多少用处。

    “母亲,您瞧娘娘多惦记您,知道近来您没有什么胃口,圣人刚赏了上供的荔枝下来,娘娘不过得了三篓,便送了两篓过来。”庄氏吩咐丫鬟将剥了一半壳,露出晶莹果肉的荔枝端上来,笑着与武老夫人说道。

    武老夫人知道是武贵妃叫人送来的脸上便露了笑意,道“我一个人能吃多少呢你们分了吃了吧这是她的心意。”

    庄氏笑道“您老人家不吃,咱们小辈哪敢动嘴呢”她一边说,一边剥了一个荔枝放进小碟中,递了过去。

    武老夫人惯来喜欢庄氏,自然不会驳了她的面子,便用银签子扎了来吃。

    “倒是清甜,阿卿最喜欢食荔枝了,可惜这回没有口福了。”武老夫人又惦记起了妙卿,眉头微皱,嘟囔道“算计着日子,如今也该到邺郡了,不知道那边她能不能住的习惯。”

    庄氏见她又惦记起了妙卿,忙哄她道“听那日下人的话,容七郎怕是时日不多了,想来至多不过住一个月便可回京,更何况还有丫鬟跟过去服侍,想来也不会有哪里不如意的。”

    武老夫人轻哼一声“用不着拿话来哄我,容家长房出了那样的大事,短时间内她们哪里回得了京,少不得要三个月的时日,若是八月十五还不回来,你叫九郎亲自将人接回来,免得受了闲气。”

    庄氏忙应了下来,知她是真放心不下妙卿,要不也不会等百日后便急着将人接回来,庄氏掩唇一笑,又正了正脸色,道“容家来报信的时候媳妇还当是容家老夫人有什么不妥呢说句过格的话,亏得是长房的人,又是平辈,不用守孝三年,要不然可是将滢娘给耽误了。”她顿了顿,抿着薄唇道“母亲,林家那边等滢娘回来得重新寻个由头叫她过去,免得真出了什么意外,将那孩子耽误了。”

    武老夫人点了点头,笑道“林家四小子倒是个好的,可不能叫人抢了去,若是林夫人相中了滢娘,就趁早把亲事订下来,之后也好将阿卿的亲事订下。 ”

    庄氏眸光闪了闪,笑问道“母亲您是看中了哪家的小郎君不妨说出来给媳妇听听,我也好叫三爷在外打听打听,咱们阿卿这样的品貌,可不能委屈了她。”

    武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淡声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思,放宽了心吧这么大个京都也不是只有我们英国公府有好儿郎,以阿卿的颜色,哪家的儿郎会不喜欢,我总能给她择一个佳婿。”

    庄氏低了头,轻声解释道“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卿既美貌又乖巧,谁会不喜欢呢她又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来都将她当女儿一样疼爱。”

    武老夫人听出她言下之意,心中不免冷笑,只是她也知庄氏的为人,不愿意给她没脸,便冷淡道“你若真将她当女儿来疼,便在她的亲事上多上心一些,娘娘到底是在宫里,便是有心有时候也是顾及不上这孩子的。”她轻叹一声,眼中露出几许哀色。

    “若没有当年那出事,她的亲事也不至于这般艰难。”

    庄氏听她含糊的提及往事,只当是感概妙卿生母柳氏当年那桩事,她听闻当年柳氏差一点是要给先太子做夫人的,若非先太子妃容不得她,她又顾及府里的感受,也不会着了先太子妃的道,以至于远嫁邺郡落得早亡的下场,更不会叫阿卿年幼丧母,使得婚事艰难。

    “当年都有各自的难处,谁也顾不上谁,这些年咱们家也照看了她的孩子,柳氏地下有知也会安心的。”庄氏面露凄然之色,当年两位皇子相争是何等复杂的时局,各家都自顾不假再等到圣人登基,英国公府上下又是何等惶恐,若不是圣人少年时便相中了娘娘,只怕武氏一门要落得先太子外祖萧家的处境了。

    武老夫人知她所言与自己所想并非同一桩事,那件事当年打落牙齿咽进了肚子里,吞下这个苦果便是再苦也绝不能言说,只是心下伤感悲凉,可她能怨恨哪个呢一切都是为了武家,为了英国公府数百口人的性命,莫说只是牺牲了女儿,便是长子长孙,那个时候国公爷也是狠得下心肠的。

    “罢了,不提那些旧事了。”武老夫人摆了摆手,与庄氏道“阿琉那边你寻个日子过去瞧瞧,也劝劝她,别整日的猫儿在府里不出来走动,别的不说,浵娘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总是该找人家了,可不能再耽误下去,她便是不为浵娘着想,难道也不为大郎打算长姐一日不出嫁,大郎的亲事便定不下来,又如何与圣人请封,难不成要他顶着亲王世子的名头过一辈子”

    庄氏听武老夫人提起大姑子,便面露难色,先太子早亡,留下她们孤儿寡母,虽是吃穿不愁,可日子却也不好过,长子燕池如今已及冠尚不曾领了差事,更不用说请封袭爵,两个女儿都过了适婚的年龄,长女浵娘更是拖成了老姑娘,偏偏亲事艰难,她倒有意将女儿嫁回娘家,可谁人没有私心,圣人忌惮先太子一脉,哪个敢与谨亲王府联姻,以至于如今她儿女的亲事倒成了英国公府的一块心病。

    武老夫人抬眸看了庄氏一眼,也知道她的难处,温声道“你与她说,八郎十郎都还不曾说亲,她要是舍不得浵娘下嫁,便委屈你二嫂一回,不拘她瞧中哪个,我都将人抬成嫡子,到底是表姐弟,又有我看顾,将来夫妻总会和美的。”

    庄氏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婆母竟会松了口,迟疑片刻后,她道“母亲,便是二嫂愿意,大姐怕也是不乐意的,八郎十郎到底是庶出,年龄又比浵娘小一些,浵娘到底是天家贵女,便是庶子认作嫡子来配,叫大姐脸面也是过不去的吧”

    武老夫人淡淡道“不这般又能如何,你只得九郎一个嫡子,你大嫂倒是生了三个小子,可她素来心气高,便是我将浵娘嫁进大房,也不过让她受气罢了,你那二嫂倒是生了两个小子”她顿了一下,抿唇道“你二嫂给五郎相看了娘家侄女,府中又哪里有适合的郎君。”

    从始至终,武老夫人未曾提及二房的七郎,好似忘记了他也正是适婚的年龄,她也晓得二房是受了委屈,好端端一个嫡子却成了备选,可阿卿一日不曾订亲,七郎那她便不能在他的亲事上松口。

    庄氏眼中露出复杂之色,从武老夫人未曾提及七郎时,她便明白七郎怕是要留个阿卿了,一时间心中不免有些后怕,幸亏婆母将主意打到七郎身上,若是九郎,她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拒绝了,倒不是她不喜欢阿卿,正如她所说,那孩子极是讨人喜欢,她愿意当作女儿来疼,可若是儿媳妇,她抬手揉了揉额角,总归是有些不适合的。

    因得了这桩差事,庄氏也不敢耽搁,次日将手上的事忙乎完,便叫人备车去了谨亲王府一趟,谨亲王妃不过比武贵妃大了四岁,然而却已见老态,她神色有些木然,眼神冰冷,情绪并不为庄氏的到来而有所起伏。

    “是母亲让你来的”谨亲王妃开门见山的问道。

    庄氏牵着唇角一笑,并不在意谨亲王妃的态度,柔声道“五月节将至,母亲心中挂念着大姐,又知你素来不喜欢凑那些个热闹,便使了我过来瞧瞧。”

    谨亲王妃薄唇勾出讽刺的冷笑,将手上的盖碗一撂“我有可什么惦念的,不过是等死之人罢了,有一日过一日,真到要我命那日,也不需得你们费心,我自己寻根绳子吊死也好叫你们都能安心,免得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受了我的牵连。”

    庄氏闻言脸上一僵,掩饰性的呷了一口茶,过了一会才道“母亲听了这话该伤心了,她到现在还是一心念着大姐你的,来前还与我说起了浵娘的亲事。”

    提及女儿,谨亲王妃神色有所缓和,她抬眼看向庄氏,目光如电,冷声道“母亲可是松了口”

    庄氏心中感慨,都道武贵妃有颗七巧玲珑心,谁又知其姐更胜三分,倘若没有当年那一出事,以她的手段,何愁坐不稳中宫之位,英国公府可不就是兴盛百年,可惜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先太子的气运竟会是这般。

    “母亲的意思是,八郎和十郎都未曾说亲,年龄与浵娘倒也相当,大姐若”

    庄氏话尚未说完,谨亲王妃一双杏眼倏然大睁,目光森然,冷笑道“你是说叫我的浵娘下嫁给庶子。”

    庄氏来前已有准备,知道此行不易,谨亲王妃必然是要因这话发作的,她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低声道“浵娘和八郎十郎是表姐弟,又有母亲看顾着,谁也不能委屈了她的,母亲也说了,不拘你相中哪里,她老人家都会将人记在二嫂的名下。”

    谨亲王妃目中闪着冷光,讥讽道“我知大嫂瞧我不上,也不敢奢望浵娘嫁进长房,你不过九郎一个嫡子,舍不得也是有的,可二嫂是有两个嫡子的,母亲竟连一个也舍不得给我的浵娘吗”

    庄氏叹了一声“二嫂已是放了话的,给五郎相看她娘家侄女。”

    谨亲王妃目光如电,质问道“母亲是要将七郎留给阿卿吧”

    她一语击中,庄氏低头不语,七郎是否要与阿卿婚配府里并没有一点风声,毕竟阿卿的亲事贵妃娘娘不点头,便是国公爷也做不得主,可七郎的亲事一拖在拖却是事实,保不准真是将人留给阿卿作为退路,这件事平心而论确实是婆母有所偏心了,可阿卿养在婆母身边,论起感情自然不是浵娘可以相比的,况且以谨亲王府这样的处境,能让浵娘嫁进府里已经最大的让步了,更不用说贵妃娘娘那般喜爱阿卿,将其视为亲女,两相比较下来,自然是阿卿在婆母心中的分量更重一些。

    谨亲王妃见庄氏不语,忍不住冷笑“母亲好狠的心肠,竟偏心至此,罢了,罢了,你们英国公府门第显贵,我们孤儿寡母是高攀不上,你且回了母亲吧我就是留了浵娘在府里一辈子,也不会叫她嫁给一个庶子。”

    庄氏不由叹息,只是不能因她这话就甩袖而去,还需耐着性子劝上一劝,她温声道“大姐先别忙着动怒,你仔细想想在回母亲也不迟,庶出不庶出的,等记了在了二嫂名下总是一样的,况且八郎和十郎也不是扶不起的阿斗,他们学问都不错,尤其是八郎,已是有功名在身的,将来入仕,家里在扶持,还愁给浵娘挣不来荣耀体面再者,浵娘是长姐,她的亲事不定下来,世子的亲事便也要耽搁下来了。”

    这样的话,谨亲王妃却已是听不进去,她一脸不屑,冷声反问庄氏“你也是有女儿的人,若将八娘下嫁一个庶子,你可甘愿”

    她冷笑连连,语气阴冷嘲讽,满腹怨恨。

    这话堵住了庄氏的口,她自然是不愿的,可八娘又怎与浵娘一般呢浵娘虽出身皇族,可偏偏处境还不如寻常门第的小娘子,谁家娶了这样的媳妇进门都怕会碍了圣人的眼,否则她也不会耽误到今日。

    谨亲王妃知庄氏无话可说,目光落在远处的雕窗画壁上,自言自语的呢喃“大郎,你这一走再没人能为我们遮风挡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