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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开席后,武贵妃便招了一群小娘子献艺,原本众人以为她此举是为了给三皇子相看,又见她招了英国公府的武六娘到身边,便知她是想让娘家侄女露脸了,说起来这武六娘的亲事倒好像一直没有动静。

    家中有适龄儿郎的夫人纷纷将目光落在武六娘的身上,暗藏打量之色,武六娘的容貌集了父母的优点,一双杏核眼又圆又大,鹅蛋脸既端庄又妩媚,唇不点而红,十足的美人胚子,只是他们这些簪缨之家,看的是管家的本事和交际应酬的本领。美色不过是添彩,有固然好,没有也不可惜,贤妻美妾总是有它的道理的。

    武六娘一脸羞涩的站在武贵妃的身边,眉宇之间隐有得色,目光甚至从妙卿身上一扫而过,她不过幼年时随同母亲进过几次宫,并不得武贵妃喜爱,偏偏妙卿进了府后不知怎的竟得她青睐有加,以至于她外出做客,遇上不睦的小娘子每每都用此事讽刺于她,她虽知与妙卿无多少干系,可少不得也会迁怒到她的身上。

    “许家三娘的琴弹的倒是极好。”武贵妃出声赞道,含笑看着中间抚琴的许三娘。

    武六娘移开了目光,唇角微微一勾,带了几分轻蔑,她的琴艺可比许三娘还要好,想到这,她手指微勾,忍不住要献艺,想踩着许三娘露脸。

    武贵妃却没有让她献艺的意思,等许三娘下去后,便有别的小娘子献艺,武贵妃将身子往后微仰,眯着眼睛看着中间弹琵琶的小娘子,歪了头与程姑姑说话“圣人可还在麟趾殿”

    程姑姑应了一声,道“魏成彬之前说圣人还在麟趾殿,说巳时五刻左右会过来。”

    武贵妃“唔”了一声“快了。”

    武六娘目光微微一闪,因武贵妃的话,此时倒是不急于献艺了。

    “娘娘,圣人一会要来吗”坐在武贵妃下首的贤妃轻声问。

    武贵妃头微微侧了下,笑道“前些日子和圣人提及赏花宴之事,他倒有些兴致,说今日会过来瞧瞧。”

    贤妃知晓哪里是圣人有兴致,不过是为给武贵妃脸面罢了,想到王皇后称病之说,贤妃唇角不由一翘,皇后娘娘这病怕是一时半刻不会好了。

    德光帝来时,不少小娘子已献过艺,他远远自东边延湖而行,程姑姑接了远处的暗示,便为武贵妃添了酒水,武贵妃端了酒饮进,笑道“看了这些多才多艺的小娘子倒让我想起了年轻的时候。”

    和武贵妃在闺中时颇为交好的武安伯夫人闻言便柔声道“妾身还记得娘娘当年一曲琵琶舞惊艳众人,这么多年妾身是再不曾看过这样令人惊艳叫绝的琵琶舞了。”

    武贵妃轻笑一声,道“如今老胳膊老腿的,哪里还有当年的舞姿呢只可惜圣人当年建的观风台如今是荒废了许久。”

    冯氏坐的位置离武贵妃近些,她笑着提议道“阿卿善舞,娘娘若有兴致,不妨让她在观风台上一展舞姿。”

    妙卿其实并不算善舞,至少比不得武贵妃一舞倾城,武老夫人在教养她上素来都依着武贵妃的意思,年轻时的武贵妃善舞而柔媚,以至于当年还是二皇子的圣人一见倾心,故而才会在颜二郎病死后将她迎进宫中,然而武贵妃是不肯让妙卿走了她当年的老路,故而在才艺上不过让她学些皮毛,并不专精,此时冯氏点出妙卿善舞,也不过是想抛砖引玉罢了,因为英国公府真正善舞的是武六娘。

    武贵妃掩口一笑,眯了眯眼睛“阿卿琵琶倒是弹得极好,舞姿不过尔尔,倒是听说六娘颇为善舞。”

    冯氏用帕子压在翘起的唇角旁,自谦道“她不过是学了几分皮毛,娘娘若想看,便让她献一回丑。”

    武贵妃含笑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武六娘,微微颔首,之后起了身。

    武六娘见状忙上前虚扶着武贵妃,一脸的乖巧。

    德光帝远远见一行人朝西而去,不由挑眉,问道“不是在拙政园赏花吗她们这是要去哪”

    魏成彬眯眼望了望,用有些尖锐的嗓音笑道“娘娘往西边去了,想是去了观风台那边,听说今天不少小娘子都献了艺,可能娘娘瞧着也来了兴致。”

    德光帝想起了武贵妃刚进宫时在观风台随风起舞的样子,不由勾了勾唇角,兴致大起“走,过去瞧瞧。”

    此时武六娘正站在观风台中央,四面湖水随风而动,大朵的荷花开的正好,微风拂过,吹来阵阵怡人的清香,武六娘唇角含笑,迎风而舞。

    她舞姿确实极美,婀娜的身段款摆间更显妖娆,裙下的脚尖变幻着步伐,时而旋转,时而下腰,柔软的像天边的云彩,随风而幻化无常。

    妙卿红唇翘着,颇为欣赏的看着武六娘的舞姿,低声与容三娘道“六表姐的凌波舞确实跳的极好。”

    容三娘抿唇一笑,借着帕子掩口的姿势,道“幼时学舞,秦娘子赞你天分更高。”她眸子有些黯然,阿卿样样都比旁人强,学什么都极快,当年教她的老师无人不赞,可偏偏因寄养之故需事事谦让,免得惹人不悦。

    “阿兄说年后想在京里寻一处宅子。”容三娘知眼下无人会理会她们姐妹,便压低了声音与妙卿说话。

    妙卿微微一怔,京中的宅子价钱可不低,虽说母亲留了她的体己给他们兄妹,可细说起来并没有多少,折算成银子能有两万两都是顶了天的,阿姐如今一十有七,今年若是订下了亲事,明年总该是要出嫁的,若是寻常人家倒也罢了,两三千两银子也拿得出手,可若是略有脸面的人家,置办起嫁妆田地就是精打细算也得五六千两的银子,阿兄如今也不曾说亲,等到他娶妻下聘,又得一笔银钱,他们哪里有闲钱置办宅子呢

    容三娘似乎知妙卿所想,轻声道“阿兄说不必多大的宅子,有个庖屋,东西两房便足矣。”她顿了顿,轻轻蹙眉道“阿兄这次回邺郡也是想和父亲讨回母亲的嫁妆单子,把母亲寄放在两家的嫁妆讨要回来。”

    虽说子女不好说父母的不是,可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她们做子女的皆是心知肚明,自来有了后娘便有后爹,这些年来也不见父亲如何惦记他们,便知当年母亲的担心应验了,依着阿兄的话说,他们若不自己打算,谁还能为他们打算呢

    妙卿因容三娘的病去了庙里祈福,自然不晓得她阿兄回邺郡是为了母亲嫁妆的事,她因惊讶眸子圆睁,花骨朵儿一样的小嘴微张,露出糯米似的一口小白牙。

    “胡闹。”她秀眉轻蹙,虽心下着急,可也顾忌着此时是在何地,将声音压的极低“阿兄这不是胡闹嘛便是他想要回母亲寄放在外祖家的嫁妆,也断然没有他出面的道理,便是真叫他讨要回来了,等阿兄授了官,若有人将此事说出去,不是现成的话柄由人去说嘛到时以此参他一本却也是无处喊冤。”她越想越急,恨不得能插上一对翅膀飞回邺郡,将她阿兄给拦住。

    容三娘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只知想要讨回母亲的嫁妆会很艰难,她一兄一妹都是极有主意的,她遇上事也只管与他们商量,哪里明白这里面的猫腻儿呢此时听妙卿一说便也急了,脸色顿时一白。

    妙卿心中微叹,抿了抿唇角,与她道“阿姐也莫急,不管如何还有三舅舅和姨母,总不能瞧着阿兄的前程坏在他们身上。”

    她目光似落在旋转中的武六娘身上,实则心思已经飘远,容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她就是不常接触也是知晓的,祖母不慈,父亲冷漠,几个姨娘又闹腾的欢,若是家中和睦一些,母亲也不会早早的就去了,说到底也不过是心有郁结罢了。

    妙卿无声轻叹,盘算起了她的妆匣子,这些年姨母倒是没少赏她东西,各式各样的头面不知赏了多少下来,就是外祖母一年也会给她打上两副头面,只是这样的东西是不能出手的,也就年节赏下来的金锞子可以拿出去换钱,虽是小小一匣子,折算起银子也得有小三千两了,加上前两年姨母给她的庄子倒也有些进账,足够在城中偏远些的地方买一处二进二出的宅子了,将来阿兄入仕与同僚往来也算不得寒酸。

    她胡思乱想着,观风台中央的武六娘却是突然脚下一滑,不知怎的歪了下来,她口中惊呼一声,像折断的花枝一样仰面倒了下去,一双手下意识的伸出,众人瞧着亦是一惊,来不及有所反应,好在几个宫人率先反应过来,齐齐扑了过去,却也不知怎的,竟将武六娘推了出去,眼瞧着要扑进去离她最近的燕珺身上,几个宫人吓了一跳,忙又七手八脚的围了上去,一群人把武六娘团团围住,因太过意外,以至于燕珺也来不及有所反应,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朝他顶来,他刚要张口呵斥,人便歪过了及腰高的倚栏,“噗通”一声掉进了湖中。

    “大皇子落水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又是惊呼“武六娘子落水了。”

    冯氏哪里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惊的不知如何是好,只不停的喊着“救人”。

    武贵妃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冷声道“都慌什么,还不赶紧下水救人。”一边说,她一边起了身走了过去。

    她一动身,众人自然也跟着起身,妙卿牵了容三娘的手也走了过去,只是站在外围处,等两人被从湖中救了上来,就见冯氏扑到了武六娘的身上,大哭不止。

    武六娘并不会泅水,落水后自然六神无主,下意思的就抓住了比她先一步落水的燕珺的衣摆,惊慌之下只知死死的将人抱住,燕珺倒是会泅水,然而带着一个不停挣扎的大活人,他一时也是束手无策,却也不能将人踹开,毕竟这是武家的小娘子,只等被人从湖中救起,他还没等缓过一口气,就因冯氏扑向武六娘时力道把那口气压了回去。

    “还不把人拉开。”武贵妃厉喝一声,一双美目异常严厉。

    柳华忙上前把冯氏搀扶起来,等她人一离开,众人面色却是一变,只因武六娘歪在燕珺的怀中,身形毕露不说,一双手还紧紧的缠在他的腰间,虽说北唐男女大防不重,可大庭广众之下一男一女衣衫不整纠缠在一起总归是不好看的,尤其是武六娘浑身湿透倒在燕珺的身上,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虽落水不是她之过,可这样的事传出去到底是伤了女儿家的清誉。

    众妇人心中一叹,若是旁人和她一同落水也就罢了,偏偏和她一同落水的是大皇子燕珺,这样的儿媳哪家会娶回来,众人心下明白,武六娘的姻缘怕是要艰难了,除非大皇子肯将人抬回府中做夫人,然而王皇后又岂是吃素的,怎会同意大皇子娶武贵妃的侄女做夫人。

    “娘娘。”冯氏眼中含泪望着武贵妃,出了这样的事,女儿只有两条路可走,不是离京低嫁,便是入了大皇子府,然而离京低嫁,她又怎舍得,可入了大皇子府无疑是要了女儿的性命,是以她才目带哀求的望着武贵妃,盼她能为女儿出头。

    武贵妃眉头紧皱,叫人先扶了武六娘和大皇子回去换衣裳,总不好叫他两个湿漉漉的留在这样,之后才吩咐人去将此事告诉王皇后,毕竟涉及了大皇子,她也不好自行做主。

    德光帝也瞧见落水的一幕,他沉着脸走过来,武贵妃见状忙将他请到了主位,柔柔一福,请罪道“闹出这样的事,害得大皇子落了水都是臣妾的不是。”

    她柔声细语的请着罪,一脸的愧疚之色,芙蓉面微颔,神情却是别样的妩媚动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