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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了
    有风吹来,几缕碎发吹上脸颊,云采奕抬手拨开,勾到耳后。

    视线没来得及挪开,一秒定格。

    直直撞进一双冷沉的眸。

    细沙涌动,掀起一场隐秘的浪潮。

    云采奕莫名心慌了一下。

    风还在胡乱地吹,长发纷纷扰扰。

    反应过来,男人此时无法顾及她,云采奕狠狠瞪去一眼,转身就走,没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钱皓失落地“诶”了声,旁边同事打趣“你女朋友”

    钱皓笑了笑“漂亮不”

    “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的我们都不知道。”

    “还在谈。”

    “叫过来一起吃饭。”

    “她今天也有饭局。”

    “哪个部门的”

    “她不是公务员。”

    一行人走进酒店,钱皓的“女朋友”忽然成了话题中心,钱皓心里有些小得意,可是后脑勺上总感觉被人薅住头发似的,芒刺奇痒。

    可是回头,身后却只有领导和许铭,两人步行缓慢,在低头交谈。

    钱皓得不出所以然,挠了挠后脑勺,和人往包厢去了。

    云采奕回到自己宴席上,一整晚心不在焉,好在人多热闹,几个孩子吵闹不休,没人注意到她,云希只说了一句“谁把你的魂勾走了”,也再顾不上她了。

    两小时后散席,走出包厢,这么巧在大堂碰到钱皓他们也刚散。

    钱皓看见云采奕,快走几步到她身边,关心地问“你怎么回去”

    语气比刚见面那会熟稔了很多。

    云采奕看他一眼,余光扫到侧后方一道锋锐的视线,弯弯唇“我骑电瓶车。”

    “我也骑电瓶车,你走哪条路”

    “东门巷。”

    “我也走那边。”钱皓握了下拳,眉稍雀跃,“我们一起走。”

    不等云采奕答应,侧后方有人叫了声钱皓的名字。

    钱皓转头,见是今晚宴请的主角,略显惊讶“铭总,什么事”

    许铭走近两步,单手拎着西服,漫不经心地挽到另只手臂上,冷淡的眸底透出一丝兴味“刚才你说谁家有房要卖方便的话,现在带我去看看。”

    “现在”

    “白天我可能没时间。”

    云采奕偏头看去,男人身上的白衬衣剪裁合体,没有一点皱褶,下摆服帖地束拢在深色的长裤里,矜贵和斯文完美地做了他的保护色,掩饰了他话里的不怀好意。

    有领导走过来,对钱皓说“这个点时间还早,你带铭总去看一看房,铭总的房子定下来,大家才能安心。”

    钱皓只好点头,说“好的”,转头歉意地看向云采奕。

    云采奕轻扯唇角“没事,改天一起吃饭。”

    声音清透,保证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见。

    许铭幽深的漆眸投去一瞥,卷起一片细小漩涡。

    云采奕眼睫毛轻颤了颤,转身走开。

    云采奕回到家,母亲陶美华和奶奶都还没睡,在等她的相亲战果。

    云采奕神情恹恹,丢出三个字“公务员。”

    具体怎么相的亲便不交代了。

    家里现在就她们三个人,父亲早几年病逝,留下她们三个老中青,姓氏分别不同,却因为云采奕这团骨肉血亲,三个女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简单而知足。

    陶美华皱了皱眉,和奶奶对看一眼。

    这些年给云采奕安排的相亲不少,可没一个成的,两人料到今儿又是白瞎,倒没料到男方会是这么一个身份。

    “美芬怎么回事”奶奶责怪道。

    美芬就是云采奕的二姨,陶美华的二妹,陶美芬。

    “我给她打电话。”陶美华也有点生气。

    云采奕小时候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虽然事情不是直接发生在她身上,但对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创伤,影响深远。

    那之后,她对“官”和“商”有了障碍性排斥。

    这么多年过去,学识增长,眼界也开阔了很多,虽然构不上仇视,但生活中还是会本能地避开这两类人,减少接触。

    云采奕上楼,洗了个澡,出来时,听见自己的手机响。

    陶美华帮她拿过来,瞄了眼上面的号码,递给女儿“是那个公务员”

    云采奕接过手,看了眼,钱皓的号码加微信的时候见过,不是这个,现在这个虽然第一次见,却能感觉到是谁。

    该死的,他到底来干吗

    居然连手机号都用上了本地的。

    云采奕手指顿了顿,左边红色拒接,右边绿色接听。

    徘徊数秒,她摁了红色。

    “这不是那个公务员。”

    铃声嘎然而止。

    世界清静了。

    却不出一分钟,又“滴”一声,进来一条短信。

    我们谈谈。

    我们谈谈。

    四个字,没有前景提要,也似乎没有时空的阻隔。

    到底是她失忆,还是他失忆

    这几个字好像他们还在闹别扭。

    而不是已经六年没见早就分了手的再见面分外眼红像宿敌似的前男女朋友。

    谈什么

    云采奕记得,当年自己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追到许铭,可是没想到分手的时候比追人还难,反反复复分了三个月还没分掉。

    每次都被许铭的“谈谈”哄骗。

    那段时间,云采奕感觉自己得了感冒似的,病情缠绵反复,怎么都好不了。

    她就不信了,还有分不掉的手。

    最后一次,云采奕没再给许铭任何反驳的机会,用遗憾的口吻在微信里给他留了一句话。

    抱歉,你是个温暖的人,但我更喜欢酷一点的类型。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审美这玩意儿是个很私人化的东西,谁也没法改变,这回再没有理由“谈谈”了吧。

    随即,她删除了对方所有的联系方式,还将自己朋友圈里秀过的两人的小甜蜜也删除得一干二净。

    做完这些,云采奕换了个手机号,一个人报了个旅行团潇潇洒洒地走了,有计划地错过了毕业典礼,和一切身边人的劝说,以及全校铺天盖地的风言风语。

    一星期后回到学校,学校已经人去楼空。

    云采奕站在空荡荡的大楼前,张开双臂,大喊了一声“完美”,竟然没有一丁点的惆怅和惋惜。

    只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后来还是听到了一些有关许铭的事。

    说他如何失魂落魄,发了疯地到处找她,毕业晚餐那天,喝酒喝到胃出血,外出淋雨,发烧撞上阑尾炎,人晕倒在雨夜的大街上,丢了半条命,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好。

    怎么会这样

    云采奕摁灭屏幕,拿起毛巾擦了擦头发,回自己房间。

    没一会,手机有微信消息进来,这次是钱皓。

    到家了吗

    今天真不好意思,没能够请你吃饭,明天有空吗

    明天我借辆车,我们去市里玩一天怎么样

    他说的“市里”是桃源县的上级市安山市,离桃源县有80公里。

    云采奕想起自己在饭店利用对方对抗许铭的事,多少有些不厚道,但是这种事情又不可能说得清楚。

    正在想怎么回复的时候,通讯录上出现一个红点,有人申请好友。

    云采奕点进去看,备注上清清楚楚写着两个字许铭。

    点进头像,一片朝阳蓬勃的海滩上,有条大狗跃身而起,叼住一只飞盘,身形敏捷洒脱,两只耳朵高高竖起,又猛又憨,还可爱。

    云采奕一眼认出,是奥利奥。

    是她和许铭曾经一起收留的流浪狗,名字还是她起的。

    因为它的毛色,两只耳朵和眼眶部分都是纯黑色,只在中间有少量白色,看起来就像奥利奥夹心饼干。

    当年闹分手的时候,许铭问她奥利奥怎么办,她轻飘飘说“我连你都不要了,还要什么奥利奥。”

    狠心吗

    那么傻憨憨的小狗子,从草丛里捡回来,只有两只手掌大,两个人当孩子一样养了一年多,养到云采奕抱不动,变成了一只体型漂亮的大狗。

    那是他俩感情的见证,也是他俩之间的羁绊。

    莫名其妙,手机屏幕变花了。

    云采奕仰了仰头,将眼泪忍回去。

    沉默了一会,回到和钱皓的聊天框,云采奕给了回复不了,明天我有事。

    钱皓那好,今晚早点休息,改天联系。

    云采奕回了个好字。

    看起来对方并非死缠烂打之人,那么按以往相亲的经验,这种情况,最多来回婉拒两三次就能彻底结束,先前那点小歉疚顿时无影无踪。

    想起许铭,云采奕又忍不住给钱皓发了消息,问那个找你看房的人,看什么房

    钱皓是我婶婶家的一套老房子,全木质结构,就是年岁太长了,破烂的不行,那人看一眼就走了,没看上。

    云采奕那个人他要这种房子

    钱皓是的,说是以后要在我们桃源县常住,就想买一套我们徽派的老式房住。

    常住

    云采奕眼皮子狠跳了几下,指尖不自觉发抖,在手机上敲字什么人啊

    钱皓这个人姓许,是我们县一把手请来的,听说家里非常有钱,本人是英国伯明翰大学硕士毕业,搞旅游经济很有一套,在濯湾搞得风生水起。

    云采奕捕捉到关键词他要来我们县搞旅游

    钱皓我现在知道的也不多,怎么,你对他有兴趣

    云采奕被戳中痛脚,连忙否认不是,就是有点好奇,看你们那么多人围着他一个人转。

    钱皓老实说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我原来以为年纪很大,没想到这么年轻。

    云采奕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得附和一句是有一点年轻。

    只比她大一岁,可心眼和心智比她大十倍不止。

    思维还没来得及发散,钱皓回过来消息我也很年轻,也才28,双鱼座,你呢,是不是比我小2岁

    这是个会聊天的人,云采奕敲了敲屏幕不早了,改天聊,晚安。

    发完便放下了手机。

    小狗子一百万摇着铃铛从门缝里挤进来,扑到云采奕脚边撒欢。

    “叭。”

    云采奕手指做枪,朝一百万瞄准开枪,一百万四脚朝天往地上一摔,歪了脑袋一动不动装死,铃铛也嘎然而止。

    摔的那一下特别灵性,像真的中枪抽搐了似的。

    “叭叭叭。”

    连续开枪,换来一百万连续中枪摔倒,打滚装死,装到后来舌头都挂在了嘴角外,就差口吐白沫。

    又憨又可爱。

    云采奕蹲下身,摸摸它肚皮,一百万蜷曲身子,用脑袋蹭她的掌心。

    一百万是她回到桃源县之后,路边捡来的,和奥利奥体型不同,一百万是小型犬,一身黄澄澄的短毛,油光闪亮,尾巴摇起来像一面旗帜,呼哧呼哧带动一阵风。

    “回窝里睡觉去了,乖。”

    玩闹了一阵,云采奕哄着说。

    一百万摇摇尾巴,眨巴眨巴大眼睛,骨碌一声爬起来,几步跳进自己的狗窝,乖乖趴好,献媚地看着主人。

    云采奕比了个“乖”的手势,站起身去卫生间洗手,吹头发。

    就此时,手机又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