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沐的父母经营生意，日常工作比庄柠的父母还忙，两人进门时他们还没回来。
庄柠轻车熟路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像只圈地为王的小狮子似的，在房间里巡视一圈，最后相中了客厅一角。
她径直走过去，把书本一一掏出来，扭头对廖沐说“我就在这写作业。”
虽然廖沐说辅导她并不耽误他学习，但是庄柠还是担心影响他。毕竟高考又不是只跟全年级的同学比，她不能拖廖沐后腿。
廖沐点了下头，也将他的书包拿到她旁边“我也在这里写。”
庄柠赶忙将他的书包塞回到他的怀里“别啊哥哥，你去书房。”
廖沐家的书房平时没人用，是他的个人专属空间。不像庄柠家，书房只有一个，小孩却有俩，大的那个还总喜欢跟小的抢。久而久之，为了避免廖尧在耳边叨叨，庄柠都选择窝在自己卧室学习。
廖沐不甚在意地说“没事的，在哪里都一样。”
“那怎么行”连庄柠都有自己的学习习惯，更何况是廖沐这样的学霸。
她拖着他的胳膊，连拖带拽把他从凳子上拖起来“你快去啦，我有不懂的题目再找你。”
拗不过她，廖沐干脆把她的书本也塞进自己书包里“一起吧。”
廖沐步子又大又快，不可以让着庄柠的时候，她根本跟不上。
无奈之下，庄柠只好跟着廖沐进入书房。
书房里的书桌很大，并排坐两个人不成问题，但是庄柠还是乖乖地选择了桌子角落，规规矩矩的把自己的书本码整齐。
她歪头偷偷瞄了廖沐一眼，担心自己学习时喜欢东摸一下西摸一下的习惯会打扰廖沐，又搬起凳子往旁边挪了挪。
“坐那么远干什么”廖沐将她抓了个现行，当即走过去，把她的书本挪到他旁边。
两人相隔不到一臂的距离，像同桌一样。
他们不是第一次并排写作业，小学的时候她也经常跑到廖沐家里玩，几乎次次都是在廖沐的三催四请下勉强写作业。
那时候她调皮捣蛋，看到哥哥专注学习没空搭理她，她就想着搞破坏。
她在廖沐家里写了一个学期的作业，闹腾他整整一学期，廖沐年级排名掉了一名，落在了廖尧后面。
廖沐本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但是廖尧掐着腰得意嘲笑廖沐的话她记到了现在。
也是在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错了，可惜悔改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她只能拼命维护廖沐。
结果可想而知，廖尧连带着对她也是一通输出，惹得她大哭一场。
那场争吵最后，还是廖沐收的场。
廖沐把她从家里带出来，又是买糖又是哄逗，好容易才把她哄好。
一想到小时候自己故意捣乱导致廖沐成绩下滑，庄柠就觉得愧疚，连同现下这个“同桌”的位置也坐得不踏实。
她悄悄用余光扫了扫廖沐，发现他正专注地解题，就不动声色地悄悄把凳子往旁边挪了挪，两人之间的距离成功多出几厘米。
庄柠很满意。只要多挪几次，她就可以顺利挪回到桌角。
然而就在她第三次挪动凳子时，廖沐忽然放下笔。
庄柠心下一惊，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连忙把头埋低，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练习册，假装认真审题。
片刻之后，廖沐开门走了出去，庄柠悄悄地抬起头。
机会难得
她连忙抱起书本，往旁边挪了一大步。
仅仅多出来二三十厘米的距离，廖沐应该看不出来吧。
庄柠心里拿不准，便盯着多出来的距离仔细用眼睛丈量。
看了一会儿，她笃定点头。对看不出来
反正她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算廖沐发现也没事，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在他家从来都不安分，坐歪了再正常不过。
没过多一会儿，廖沐回来了。
他在书房门外停顿片刻，看着头几乎埋在书本上的庄柠，很轻地叹了口气。
“柠柠。”
听到廖沐喊她，庄柠像只小猫咪似的抬起头，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怎么啦哥哥”
她的眼角弯弯，笑得自然又乖巧，但是眼底不经意露出的那一丝小得意还是落在廖沐的眼底。
“你”
廖沐刚说了一个字，庄柠就举起作业册，指着上面的解题过程说“我没有乱动哦，一直在作业。”
廖沐哭笑不得，她不但当他眼瘸还当他耳聋，那么远的距离那么大的动静，真当他听不到。
他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来。
刚才还自觉无懈可击的演技随着他的靠近土崩瓦解，庄柠感觉到自己心跳加快，不由自主攥紧了手里的笔。
“哥哥我”她想解释，才刚起了个头，廖沐就已经走到她身边。一股仿若泰山压顶的压力感袭上心头，硬是让她把后面狡辩的话都憋了回去。
廖沐的影子投落下来，正好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她仰头看去，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感觉廖沐是个巨人。
这大概就是心虚导致的心气瘸了一截，看来她以后还是得老实点，不能再搞小动作了，庄柠在心中腹诽。
廖沐垂下眼帘看她，从他的角度，正好将庄柠的反应一览无余。他抿了下唇，轻声说“低头。”
庄柠乖乖地服从。
接着，一把冰冰凉凉的钢尺碰到了她的下巴，庄柠诧异地抬起眼帘向廖沐看去。
“再抬起来一点。”
庄柠配合。
廖沐弯下腰来，将钢尺硬塞到她下巴和桌面之间。
“以后写作业下巴保持这个高度。”
庄柠眨巴几下眼睛，仰起头。钢尺“啪”的一声掉在桌上，她没去管，而是指着自己的下巴有些委屈地说“尺子硌下巴，不信你看。”
只是压了几秒钟，她的下巴上便被压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廖沐忍不住伸出手，在她下巴的印迹上蹭了蹭“疼吗”
庄柠眼珠子飞快地转了一圈，肯定中带着一点可怜地回答“疼。”
廖沐盯着她看了一瞬，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
“小熊软糖”
看清他手里的物品，庄柠惊喜地大叫，迫不及待的将糖从廖沐手里抢走。
这是她最喜欢的糖果，没有之一
她很小的时候闹过蛀牙，补上后家里人就不大允许她吃糖果了，尤其是软糖这样需要嚼着吃的糖果。
她第一次吃小熊软糖就是廖沐考试排名下降的时候，那天她因为跟廖尧起了争执，大哭一场，廖沐就是拿小熊软糖来哄她的。
第一次看到这么憨态可掬的小熊，庄柠舍不得吃。她蹲在公园的长椅边，把小熊都倒在纸巾上，一个一个数，一共二十只小熊。她把小熊都立起来，让它们排排坐，像上课一样。
“哥哥哥哥，你快看，我的小熊好乖。”
她激动地拉扯廖沐的衣服，让他看自己的成果。然而，也正是由于她过于激动，伸手时带倒一片小熊。
她“咯咯”地笑起来，伸手将小熊拢在一起，又逐一将它们又装回包装袋里。
她凑到廖沐身旁，问他“哥哥你会怪我吗我影响你学习。”
廖沐将凑过来的小人又拉近了些，将小熊软糖从她手中取走。
“那是我的哥哥。”庄柠小声嘟囔，想到自己做过的错事，只能忍气吞声。
廖沐从袋子里取出一只小熊，庄柠眼睁睁看着他把小熊往自己口中送，惊得长大了嘴巴。
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人，小熊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小熊
然而，下一秒她就懵了。
廖沐胳膊陡然调转方向，小熊被送进她的嘴里。她下意识地闭嘴，咬到了廖沐的手指。
“你属狗的吗”廖沐抽回手，把她从长椅上提溜起来，让她站在他面前。
刚才全是无意识的动作，庄柠只是不忍心吃小熊而已。
“我不是故意的。”庄柠嘟着嘴，含混地解释。嘴里的小熊软糖随着她的话音在舌尖跳动，散发出浓烈的果香。
她只是说了短短的一句话，小熊就像抗议似的，在她舌头上翻了好几个来回。
她有些慌了，这要是再多滚几次，小熊不就被她吃光了。
看着她的反应，廖沐莞尔，没再继续追究，而是问“什么味道”
庄柠小心地用舌尖舔了一下小熊，沉思片刻说“有点菠萝的味道，好像还有点芒果的味道，还有”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还有的尝不出来，反正就是很香很甜。”
“喜欢吗”
庄柠点点头，想说喜欢，但是又怕说话会让小熊化的更快，只好点点头表示喜欢。
“这么喜欢啊，”廖沐捏了捏她的脸颊，把小熊软糖装进自己的口袋，“喜欢的话明天来我家写作业，如果好好表现，可以奖励你一颗小熊软糖。”
庄柠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地咽口水“可是我会影响你学习的。”
廖沐点头“是啊，你总是捣蛋，确实影响我学习。”
虽然廖尧每次都这么评价她，但是亲耳听到廖沐说出口，庄柠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瞬间蔫了下去。
廖沐好笑地托住她的下巴，让她把脑袋抬起来“所以你要听话，只要你乖乖听话就不会影响我。”
“真的吗”庄柠不信。
主要是不信自己会乖乖听话，毕竟廖沐对她几乎是完全纵然的态度，所以她根本不怕他，对于他的话她从来都是想听就听，不想听就当没听到。
廖沐拿出一颗小熊软糖，送到她嘴边“张嘴。”
视线下瞥，庄柠清楚地看到小熊可怜地躺在廖沐两根手指之间，正脸朝着她，像是在跟她求助。
廖沐耐心地哄她“听话，张嘴。”
廖沐重复一句话或者一个指令意味着他执着于此，只要她不配合，他就会一直重复，于是她只能乖乖张开嘴巴。
毫无意外的，小熊被送进她的嘴里。她怀着悲壮的心情用温暖的舌尖包裹住小熊。
她在心中哀叹，对不起了，我的小熊
“你看你，多乖多听话，”廖沐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像现在这样，以后你乖乖听话，每天都可以吃一颗小熊软糖。”
糖，是真的好吃。
小熊，也是真的可爱。
庄柠仰头看着廖沐，认真地问“我可以不吃小熊软糖吗”
“你不喜欢吃啊，”廖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你不喜欢吃，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解决了吧。”
“不是的哥哥”庄柠连忙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我乖乖听话，你把小熊软糖给我，我不吃。”
于是他们达成交易，庄柠还是每天去廖沐家里写作业，但是不可以捣蛋。只要她能做到，廖沐每晚送她回家时都会奖励她一颗小熊软糖。
至于庄柠最后有没有吃掉心爱的小熊，答案是吃了。
虽然每天回家时都用纸巾将小熊软糖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小熊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不是她想吃，是那股香气折磨得她睡不着觉。为了保证第二天精神饱满地上学，她只能忍着心痛将小熊吃掉。
因为她每天洗漱之后偷吃小熊软糖，所以没过多久她又闹了蛀牙，因此她连从廖沐那里获取糖果的可能性也断了。
到后来庄柠又长大些，也就渐渐忘记小熊软糖了。
再度看到熟悉的包装袋，亲切之感瞬间涌上心头，随之一起涌上来的还有牙疼感。
她只是摸了摸袋子，又将它囫囵还给厉廖沐。
“你不喜欢”廖沐问。
庄柠老实巴交地说“喜欢是喜欢，但是我怕蛀牙。”
廖沐好笑地看着她，叮嘱“不偷偷吃牙齿就不会疼。”
庄柠还是拒绝。
廖沐没强迫她，而是将袋子打开，让糖果的香气慢慢散发出来。
庄柠咽了下口水，委屈兮兮地吐槽“哥哥你怎么还用这招，我已经长大了。”
廖沐淡淡地说“招不在新老而在于好不好用，你不想吃吗”
“想。”庄柠实诚地说。
廖沐把小熊软糖放在庄柠的习题册旁，又将钢尺放在小熊软糖旁“下巴距离跟桌面的距离一旦短于尺子的长度，就要扣一颗小熊软糖。”
庄柠摇头“不行的，你不能一直盯着我，影响你学习。”
“所以不要让我分心，柠柠。”廖沐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小时候拿小熊软糖哄她那样。
庄柠顿时气弱，小时候已经拖过一次他的后腿了，这次不能再影响他。
乖巧点头，庄柠挺直腰板，老老实实地写作业。
时不时的，廖沐侧头看一眼庄柠，见她腰板渐渐弯下去，脖子却固执地挺着，不由莞尔。
等他刷完所有题目后扭头看去，只见庄柠的脖子终于弯了下去，完全是靠钢尺撑着下巴才能勉强保持与桌面的距离。
不过她学乖了，没有直接用钢尺撑下巴，而是把纸巾叠成豆腐块垫在钢尺和下巴之间。
看上去又乖又呆。
他走过去，见她奋笔疾书，并没有打扰她，而是轻手轻脚地走出书房。
最后一份卷子总算做完，庄柠活动着酸痛的肩膀，扭头朝廖沐的位置看去，赫然发现他竟不在。
“哥哥”
庄柠打开书房门，趿拉着拖鞋出去寻找。
房间很黑，三叔和三婶还没回来，庄柠的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干脆没有开灯。
她想偷偷看看廖沐在干什么，如果可以的话，顺便吓一吓他。
反正现在也没在学习，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环境，她调皮捣蛋的细胞又开始活跃。
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就在厨房方向，庄柠猜测他的哥哥在偷吃夜宵，于是踮起脚尖悄无声息的向厨房靠近。
然而，等她看清厨房全貌，却发现厨房里空无一人。
廖沐呢
她探头张望两眼，发现确实没人。
不知哪里吹来一阵凉风，吹动了她的发梢，庄柠忽然觉得背后有点凉，曾经听过的那些鬼故事都像放电影似的在她脑海里飞速闪过。
廖沐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呸呸呸，不会不会
庄柠快速否定，大着胆子往后退了一步。
她得赶紧去开灯，只要有光就不怕
然而，她明明已经走了好几步，应该已经离开风口，凉风却还继续吹拂在她耳畔。
她只觉得越来越害怕，迈出的步子也越来越不连贯。
“咚”
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咚咚”
像落在地上的东西又弹起来，之后再落地的声音。
庄柠僵住，不敢再往下想。
什么人头足球什么笑脸小丑，都是不存在的她不停地在心中默念。
可惜她的祈祷似乎没有起到作用，一阵凉风拂过，有什么东西很轻很轻地划过她的后脖颈。
“鬼啊”
庄柠惨叫一声，撒腿就跑。
还没跑出两步，脚下就被什么东西绊住，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栽去。
疼痛并没有袭来，鬼怪似乎也没有追上，她栽倒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有温度的，应该是活人
电光火石间，她脑海中的剧情已经变了。
比鬼怪更可怕的是什么
是人
如果廖沐好端端的，为什么不在厨房
如果廖沐好端端的，为什么听到她的叫声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某侦探动漫中的经典案件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是不是被坏人抓住了
她用力挣扎，那双手却像烙铁一般，紧紧箍住她的后背，将她困在怀里。
完蛋了
庄柠快速转动大脑，思考出对策后，壮着胆子说“大哥，求求你放过我和哥哥吧，我们都是学生没有钱的。”
困住她的人没有说话。
庄柠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不过我三叔三婶有钱，我知道他们把钱放在哪里，我带你去找，求你别伤害我们。”
说着，她试着挪动脚步，那人双臂果然松动了些。
庄柠赶忙又说“你放心吧大哥，我说到做到，这就带你去找钱大哥你走我背后，我不开灯，保证不看你的脸。等到了地方，你拿钱走人，我绝对不会报警。”
困住她的手臂彻底放开。
“前面上楼，钱就在书房里。”庄柠边走边说，生怕坏人改变主意。
没了下楼时的从容镇定，没有灯的环境对于庄柠来说就是一团黑，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好几次都险些摔倒。
不过比起摔倒，更让她担忧的是万一坏人以为她耍诈就麻烦了，于是每踉跄一次就解释一次“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有夜盲症，天一黑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那人没说话，似乎默许了她的行为。
估摸着快到楼梯口了，庄柠在心中飞速盘算，等坏人进入书房，她就从外面快速把门锁上，然后找到廖沐一起逃命。
因为分了神，庄柠脚下更不稳当，左脚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就往旁边歪去。
糟糕
这感觉跟她在军训汇报表演时崴脚的感觉一模一样，她意识到才刚刚勉强能正常走路的脚又要遭殃了。
“小心”
身后那人反应比她快，在她刚歪倒时就伸手扶住了她。
好耳熟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庄柠怔怔地想。
下一秒，她霍然转身，一把推开扶她的人，随即扭头就走。
“柠柠。”
那人笑着抓住她，不是廖沐又是谁
合着耍她玩呢
庄柠气不打一处来，刚刚的担惊受怕殚精竭虑都喂狗了。
廖沐轻轻地抱了抱她，温声说“我去开灯，你别乱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