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了
庄柠狠狠的向后方栽去，脱力地靠在树干上。
猛烈的日光透过枝叶落下斑驳的光影，打在她浓密卷翘的眼睫上，她抬手遮了下光，却依然觉得光线刺眼，索性便闭上了眼睛。
庄柠骨架纤细，屈膝蜷靠在树下只有小小的一团，光影的明暗交错中生出一种玻璃纸似的美感。
孟欢欢忽然想起了自己惦记了很久，却还没有攒够钱买的那个bjd娃娃，也如她一般白皙美丽，玻璃纸似的晶莹。
快速在脑海里过了几番解释的说辞，庄柠发现无论如何似乎都避不开她和她两个哥哥的关系，这让她感到很无力。
可是若不解释，误会只怕会越闹越大。
她不甘地叹了口气，一旦公开关系，她未来三年的校园生活怕是又会因为他俩而变得混乱。
纠结良久，她颤颤地掀起眼帘，聊作垂死挣扎“如果我说我跟他们不认识，你信吗”
孟欢欢坚定地摇头“不信。”
庄柠吸了口气，眨巴着眼睛诚恳地望着她“我可以解释，早上坐廖沐学长的车子是因为我崴了脚，他好心搭我一程。”
孟欢欢用“你当我是白痴”的眼神往她脚上瞥了一眼，坚定地摇头“你搂廖沐学长的腰了。”
庄柠茫然反问“你坐车不扶腰”
孟欢欢“我不坐别人的车，我会骑车。”
庄柠“”
孟欢欢再度补充论据“刚才在食堂，廖沐学长跟你说了那么长一段话，他还给你牛奶了。”
“说话不是很正常，”庄柠无力望天，“况且牛奶也不是他给的，是换的。”
孟欢欢看了看手表，劝说“柠柠啊，你时间不多了，你想想清楚怎么说，午休时间不多了，等会儿大家伙都来了，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通的。”
她说得对
食堂里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想瞒也瞒不住，下午军训集合的时候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动静。
庄柠忽然想起初一时跟廖尧廖沐关系刚曝光时，她被一众女生围追堵截的画面。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彻底绝望了。她定定地望着孟欢欢，摆烂似的做最后地挣扎“如果我说，我是他们的学妹，你信吗”
孟欢欢点头“信啊，我也是他们的学妹。”
行吧
庄柠终于端端正正地坐了起来，拉住孟欢欢的手，诚恳地说“其实我跟他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嗯嗯。”孟欢欢睁大双眼，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庄柠倍感压力，眼一闭心一横，索性豁出去了。
“其实我是他们的”“妹妹”两个字即将说出口时，庄柠还是狠狠地犹豫了一下，一想到平静生活十有八九就要结束了，还是觉得不甘心。
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孟欢欢等不及了，干脆帮她补充“他们的女”
“妹妹”庄柠飞快地打断她。可不能让她把那三个字真的说出口，否则传到廖尧耳朵里，估计会嘲笑她一辈子
“什么”孟欢欢懵了，揉揉耳朵，下意识地说，“风太大我没听清，你是他们的什么”
庄柠破罐子破摔双手一摊“我是他们的妹妹亲妹妹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妹妹”
孟欢欢眨眨眼睛，忽地抓住她的手，激动地大叫“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嫂嫂呀，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庄柠“”
等孟欢欢闹够了，才坐下来好好说话“你确定你们是亲生的你们除了脸型像点以外，怎么五官一点也不像”
庄柠无语了“你觉得廖尧那种狭长的单眼皮眼睛长我脸上和谐吗”
双手托着她的腮帮子将她仔细端详片刻，孟欢欢点了点头“确实，你的鼻子嘴巴都是秀气可爱型的，要是长着一双凌厉的眼睛，确实有违和感，还是现在这种圆溜溜的大眼睛合适”
“不过”她又捏住庄柠的下巴，左右转转，疑惑地问，“你怎么跟廖沐学长也长得不像”
庄柠耐心地解释“廖沐哥哥是我堂哥，他长得像我三婶。”
孟欢欢恍然“原来如此。”
她话音刚落，孟欢欢又紧接着提出困扰她的最大问题“你为什么要躲你哥哥们，大大方方地承认不行吗”
庄柠言简意赅地把过去同校的“悲惨”经历说了一遍，博得孟欢欢深深的同情。
“如果有人成天让我跑腿，我肯定也不乐意”孟欢欢点点头，说到一半，忽然停顿下来，看了庄柠一眼，羞涩地说，“如果我也想给你哥哥送情书怎么办”
“”
庄柠麻了。
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仰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认栽道“说吧，你看上哪个了”
孟欢欢眨眨眼睛，突然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笑眯眯地说“我现在信你说的了，看来当邮递员让你感觉到很辛苦啊。”
庄柠没跟上她的节奏，直接问“你不是要送情书吗，要送给我哪个哥哥”
“嘁，”孟欢欢摆摆手，一脸嫌弃地说，“我对他们才没兴趣呢，我只喜欢纸片人。”
庄柠眼睛一亮，抱住她的胳膊，激动地问“你追哪个”
两人一番简短的交流，发现追的竟是同一本漫画，顿时惺惺相惜，亲切感倍增。
也正是因为亲切，庄柠索性向她求助“你说怎么办啊，感觉快瞒不住了。”
“你还想瞒”孟欢欢惊悚地看了她一眼，“中午闹成那样，谁都看出你们关系不一般了吧，不承认你是他们的妹妹，难道说你是他们的女朋友吗”
“女朋友”三个字还是从孟欢欢嘴里说出来了，庄柠吓得连连摆手。
“别别别，我丢不起那个人”
孟欢欢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说“别人求着想做廖尧和廖沐的妹妹都做不了，你一个人就拥有两个顶级校草哥哥，还不知足，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庄柠意识到揭开他们的关系势在必行了。
她的“假装不熟”计划竟然在上学第一天就宣告破产。
时间在庄柠忐忑的心情一分一秒过去，纵然再不情愿，也还是到了下午军训集合的时间。
陆陆续续有学生进入操场，庄柠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注目礼。
她跟在孟欢欢身后，走到中午一起吃饭的三个女生旁边，正犹豫着怎么开口，没想到冯梦斜着眼睛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想不到啊，我们十一班居然卧虎藏龙，你怎么不早说你们认识呢，看我们犯花痴很好笑是吧”
高学洁扫了冯梦一眼，皱了下眉，没说话。
陈葛昕用胳膊肘撞了冯梦一下，替庄柠解围“柠柠别听她瞎起哄，刚才廖尧学长都跟我们解释了，你们本来就认识，他是逗你玩的，让我们跟你转达一下，让你别生气。”
庄柠傻眼了，她哥倒是确实没有揭露他们之间的兄妹关系，但是他这话说的还不如不说
“其实我”
庄柠刚准备解释，教官的哨声将她打断。
“集合”
下午上半场训练又在枯燥的站军姿中度过，好容易熬到休息时间，庄柠也总算下定决心解释清楚。
然而，才刚一解散，她还没来得及走到冯梦身旁，就看到她勾着前排女生的手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无奈，她只能先跟高学洁和陈葛昕解释。
听完他们的关系后，两人惊掉了下巴，邻近几个同学听到她们的对话，也都投来善意的目光。
庄柠算是想明白了，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的，就像他们的血缘关系，不是她假装不熟，他们就不是她的哥哥。
比起遭受别人的白眼和冷嘲热讽，当“邮递员”可能反倒对于她的社恐体质更友好一些。
下半场训练又是在列队练习中度过，等到训练结束，庄柠已经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她默默从书包里掏出中午廖沐给她的牛奶，坦然地喝了起来。
他们训练结束时间正好与高三放学时间一致，因为正值暑假补课，高三也不用上晚自修。
跟孟欢欢道了别，庄柠以最快的速度往公交车站走去，她可不想再碰到她那两个哥哥了。
然而，一个女生突然叫住了她。
“柠柠。”
“”庄柠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发现叫她的竟然是冯梦。
冯梦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将一瓶冰矿泉水递给她，热情地笑道“快喝点水，我刚才听你嗓子都哑了。”
庄柠没有接，客气地说“我不渴，谢谢你。”
冯梦自来熟地挽住她的胳膊，细声细气地说“还生气呐，我中午就是跟你开了个玩笑，其实我一早就猜出来你们是兄妹啦。早上我还看到廖沐送你上学你，你们俩那亲密的劲头哟，不是我说，谁要说你们不是兄妹，我肯定不信。”
庄柠怔住，原来早上不止孟欢欢一人看到了，那么也就是说，除了孟欢欢和冯梦，也许还有更多人看到。
所以她第一步就走错了，即使今天廖尧没闹，他们的兄妹关系早晚都会被揭穿。
庄柠顿感沮丧，叹了口气，默默在心里的错题集上记录一笔，以后可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思源中学的正门在主干道上，一到放学时间，就有辅警在斑马线处维持秩序。
看到回家的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在斑马线前停下，礼让行人，庄柠匆匆跟冯梦说“没事的，我先赶车了，拜拜。”
等她跑到公交车站，车子正好抵达。可惜他们放学时间正好赶上晚高峰，公交车上乘客本来就多，到他们这一站，根本挤不上几个人，庄柠遗憾的与这趟车失之交臂。
在公交车站台等车的人很多，不时便有人提起中午在食堂发生的事情。
庄柠小心翼翼地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到她，不由松了口气，只得避开人群，走到了公交车站牌靠近绿化带的小角落里。
她才刚站定，廖尧的声音就由远及近地响起。
“柠柠，回家了。”
庄柠尴尬地朝旁边看去，发现周围地学生都被骑车而来的廖尧吸引了目光。
她顿时向后缩了一步，高高地隆起了眉头。
要不要溜之大吉呢
庄柠扭头规划可能的逃跑路径。
此刻没有公交车，不少私家车和出租车都在这里停靠。
廖尧娴熟的从几辆车中穿行而过，停在庄柠面前。
她没机会了。
庄柠在心中哀叹一声，看都没看他一眼，认命地说“你先走吧。”
廖尧哪里肯听她的话，在他眼里庄柠就是叛逆期到了。
他是过来人，知道叛逆期越是不听话就越应当好好管教，免得万一走上歪路追悔莫及。
他丝毫不在意旁边的人的目光，径直说道“赶紧的，我带你回家。”
庄柠毕竟不是他，根本受不住别人的窥视，只能想办法赶紧把他打发走，于是压低了声音，好声好气地说“你先回去，我坐公交车。”
“坐公交”廖尧陡然拔高音量，难以置信地说，“坐公交有我的后座舒服”
旁边的人都朝她看来，连路过的学生也都停下脚步看热闹。
庄柠的社恐属性大爆发，完全受不了了，正准备屈服，不曾想廖尧又继续说“再说了，就你这副小身板，挤得过别人么，别是全校人都走光了你才上车。”
他这是看不起谁呢
自尊心受到强烈的挑衅，庄柠猛然收回正准备迈出去的，抿了抿唇，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我不坐”
这时，做完班级卫生的廖沐也正好走出校门，一看公交车站附近围了一群人，他便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
廖尧和庄柠都是倔脾气，到现在都没有达成一致，十有八九是杠上了。
他骑车来到吃瓜群众外围，客气地说“不好意思，借过。”
吃瓜群众一看是他，纷纷撤步。
廖沐毫无阻碍地骑到庄柠背后，果然看到机动车道上廖尧。
“柠柠。”廖沐在她背后喊了一声。
廖沐独有的低沉温和的嗓音如同一剂强心剂，庄柠一听立刻便松了口气，扭头冲他甜甜地叫了一声“哥哥。”
随即，头也不回地朝他跑去。
“要不要”廖沐正准备问她，需不需要载她回家，庄柠就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她跳上廖沐的后座，紧紧地扣住廖沐的腰，嚣张地冲廖尧做了个鬼脸，连声催促“快走哥哥，我不想理他。”
一直到骑过两个红绿灯，庄柠才解除戒备状态，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塌塌地靠在廖沐的背上。
感觉到她的疲惫，廖沐关切地问“第一天军训很不习惯吧”
庄柠有气无力地说“可不是么，站了一天暴晒一天，我都快晒成肉干了。”
廖沐笑了一下，安慰道“很快就好了，明天多带几瓶水，及时补水就没那么难受了。”
庄柠软绵绵地耍赖“可是我背不动。”
夏日的阳光到了五六点依然刺眼，廖沐晃了下神，下意识地说“要不我下课给你送水”
说完才忽然想起她很介意让同学们知道他们的关系，瞬时后悔，背也不由自主绷直了。
他的话让庄柠想起了同学们如狼似虎的眼神，立刻打了个寒颤，苦哈哈地说“别了，我社恐，你们一来肯定好多人围观，我受不了。”
“嗯。”
虽然早已猜到她的答案，廖沐不由还是有些失落。小时候一直粘着他的小女孩现在终于长大了，也不粘他了。
庄柠太累了，眯着眼睛打起盹来，扣在他腰间的手不知不觉松了。
“柠柠，”廖沐放慢车速，将她的胳膊又挂回他的腰间，“回家睡。”
“嗯不要我好困”庄柠干脆把脸埋在他背上，他的身上永远有股淡淡的草木薄荷的香气，一开始闻不觉得有什么，闻多了就觉得安心，她不自觉地埋头在他背上蹭了蹭。
“柠柠。”廖沐轻声叫她。
她的小动作里透露出的依赖让他心软，同时也让他那颗患得患失的心重新变得安稳平静。看来即使他的柠柠再大，他也还是她最依赖的哥哥。
不知是什么心思作祟，这一瞬间，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只能选择一个人当哥哥，她会选择廖尧还是会选择他。
鬼使神差地，他张了张口“柠柠，我跟你哥哥我跟廖尧，你更喜欢谁”
庄柠咕哝一声，将整张脸都贴在他的后背上，又蹭了蹭。
他没听清，固执地又问了一遍“我跟廖尧谁更好”
为了不被打扰睡觉，这次庄柠把头抬起来一点，掷地有声地说“廖沐哥哥天下第一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