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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苏致往事
    就算只是座一眼能看到头的农家小院,苏泰和仍然在西厢房里设置了一间书房虽然这屋子里面说话外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苏信云交缠在一起的手指不停扭动着,神色不安地连唇角都有了丝微微颤抖,他故意拖着步子走在了最后面,本是想从苏钰那寻求帮助,哪知自己头才一抬苏耀冷冷地声音就在他后脑勺响起“快不快给我滚进去。”

    “我这就进去。”

    这下子连头不敢回了,苏信云撩起衣袍一路小跑着追上了苏泰和。

    “哎这孩子。”

    “大哥,信云的性子恐怕并不适合在对待在家里进学。”

    苏耀的叹息声里带着浓浓的无奈,饶是在官场多年的他教育起自己长子来也觉得力不从心,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就连罚抄也成了家常便饭,可是打完骂完,这孩子的性子还是跳脱得很。

    上一刻还在嘻嘻哈哈地跟孩子们打闹,下一刻就想起抛弃自己的妻子,神情忧郁得都能滴出水来。

    “那三弟你说这还该如何办啊”

    “我觉得还是让他和信厚两人一起去书院进学才是。”

    苏致跟着点了点头,也提出同意“三弟所说极是,二哥也是这么想的。”

    当初要苏信云留在家里读书时苏钰就觉得不妥,虽然苏泰和曾为太子太傅,应该是天下最会教书的夫子才对,可靠山村这一方小小天地并不适合他的成长。

    倒是务启书院鱼龙混杂的环境更适合现阶段的他,要精进学问,还是先学习如何做人才行。

    就像是苏信厚两人经过前次任中晟之事,现在对于书院里的人际关系强了不少,甚至休假回到家时还能和苏钰讨论上几句复杂的关系处理。

    “去书院”

    一边沉思着苏钰的话,苏耀捋着下巴的胡须缓慢踱步进了书房。

    小小的屋子只站了五个人就已经站满了半个屋子,苏泰和一人坐在书案后盯着苏信云没眨眼。

    “”

    直到苏信云被看得快要下跪认错,他才缓缓开口“信云你去书院进学吧,前些日子是祖父太急功近利,反倒是忽略了你的本心。”

    “祖父”

    “你虽已为人父,可性子还是孩子心性,祖父把你关在这小小院子,着实为难了你。”

    “祖父”

    苏信云喊了两声后声音早哽咽不已,他心里的苦闷不敢和长辈们诉说,只能通过嬉闹来缓解心里的焦躁,特别是两个弟弟回来诉说书院里的趣事时他更是苦涩异常。

    “如果你在书院里正事不干的话,别怪我收拾你。”

    苏泰和一挥袖子,板着脸立马打断了苏信云马的哽咽,如果他再晚几分开口,恐怕这小子肯定会巴拉巴拉地开始抱怨个没完。

    苏钰也在此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浅笑着说了句“三叔给你两个任务。”

    苏信云“”

    “第一就是,这三个月里结交两个你深觉性子还不错的好友,然后请好友到家里做客。”

    迎着苏信云疑惑地目光,苏钰竖起食指先说了第一项,接着他中指也跟着竖了起来,提出了第二项“你到时带一张你们书院山长和夫子之间的关系图。”

    “关系图”苏致也出声问道。

    “没错,山长家眷几人,几儿几女,亲家是谁,亲属都有谁,做什么买卖,师从何人,你都详细地记录下来,绘成一张图谱。”

    “这这我上哪知道啊。”苏信云挠着脑袋一头雾水地反问。

    “信厚都能做到,你却不能”

    “那我也能做到,肯定比三弟做得还好。”

    面前言之凿凿地苏信云就差没举手立誓,方才脸上的迷茫仿佛就只是众人的错觉,苏耀捂着额头不忍再看,只能装作低头打量书案上粗瓷瓶里插着的野花。

    “那三叔就拭目以待。”

    几句话就激得苏信云点头应承了此事,苏钰心里暗笑,面上不动声色地点着头。

    “好了,那接下来就说说苍凉送来的房契和地契该如何处置。”

    苏泰和抽动了几下眼角,从抽屉里取出薄薄一叠纸张分发给几人看,这些都是在西境郡城里的房产和地契,只偶尔有几张没听说过村子名字的地契。

    数了数竟然有十六张之多,先不论地理位置,光是数量就让苏钰有些意外。

    他不知是苍凉在其中添置了些,还是西境的房产果真如此便宜,曲曲一千多两银子竟买了这些多的房和地。

    “都凭父亲做主。”

    苏钰递还地契退后一步缓缓回话。

    “父亲拿主意便是,我对这些庶务一向不通。”苏耀也连忙上前表态。

    只有苏致的神色有稍微停顿,只一眨眼的迟疑后他也连忙跟着递还了房契。

    这一切坐在前方的苏泰和看得最清楚,他手掌在地契上轻轻拍了两下,长吁口气后抬头看向苏致“老二你可是动了做买卖的主意。”

    “并未家里孩子们以后都是要科考的,我如何会毁了他们的前程。”苏致摇头。

    苏钰转头,明目张胆地打量起苏致的侧脸,他二哥这话说得有趣,他只说不会毁了孩子们的前程,可一点都没有说自己对做买卖之事没有想法。

    苏致在朝廷为官十余载,流放前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那时他只认为二哥对于名利之事淡薄,可现下看来应该是志不在此才对。

    而且他观苏泰和的神情,应该对此事也是知情。

    “为父知晓你历来喜爱商贾之事,就连当年科举也是被我所迫。”苏泰和突然重重叹气,神色懊恼地握紧了桌上的手掌,连带着掌下的地契也跟着皱成了一团。

    “父亲,我从未怪过您,我知晓你的用心良苦。”苏致也跟着红了眼眶。

    “罢了罢了”苏泰和摆手,把手下的房契往前面推了推“喜欢就去做吧。”

    “这怎么能行,咱们家可不能背上商户的户籍。”

    “等你真做到了那一日,为父再想法子便是。”也许是自觉这么些年对二子亏欠良多,苏泰和神色坚决地摆了几下手,并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苏耀父子神色同样迷茫地看着前面,两人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苏钰不由得莞尔一笑,他现在算是知晓苏信云老是慢一步的性子是从何而来了,当初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他大哥竟一点都不知晓,这不是慢了一步,而是慢了好多年。

    面前的两人还在推搡,一个历来讨厌商贾之事的人为了儿子愿意铤而走险,而另一个无比喜欢算盘和金银的人为了家人能隐忍这么多年,看样子还能一直忍下去,他们的神情都无比真挚,眼中也只剩下满满的坚定。

    苏钰眨了眨眼睛,心口的某一个角落好似滋生出一中很是陌生的情绪,这感觉就像是暖暖的阳光,直接穿透身躯照进了那个一直有些灰暗的角落。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来不及细想这事,苏钰拉回思绪伸手拉住了苏致的胳膊“二哥你就大胆的去做买卖吧。”

    “为何连你也这般”苏致皱眉。

    “先不论你要多久才能成为一方巨贾,可咱们家不是还有早就成为良民的钟管家吗”

    夏和朝虽对商户参加科管理得很严格,大部分的商籍都不能参加科考入仕,可同时又对商籍的判定十分宽松,一般开个铺子做些小买卖之人都不会算是商籍。

    就算苏致真有通天本事能在短时间能做到万贯家财,钟管家完全可以替代苏致成为这些买卖的明面之人。

    两人没有后代,也无需考虑儿孙科考之事,就算成了商籍也并无任何影响。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两人的衷心也无需担忧日后有什么麻烦。

    “你是说钟管家我为何没有想到这一点”

    苏泰和立刻被苏钰的话点醒,真恨不得狠狠捶捶自己的脑袋,这法子在宝奉郡的官宦人家里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又有谁会来追究这些。

    他当年到底是为何如此执着于次子也跟着跳进官场,就是这么个错误,让孩子郁郁寡欢了十几年。

    苏钰耸了耸肩头,余光里看到苏致张大着嘴呆住了。

    “父亲,我和大哥先去找母亲说些事,我们先出去了。”

    看苏泰和和苏致的神情应该还有不少话要说,苏钰连忙有眼色地找了个借口出去,临走前还一手一个拉走了转头问他找母亲有何事的苏耀父子。

    再一次感慨两父子如此相像。

    直到进了堂屋,苏钰才说出刚才自己先离开的原因,转而问苏耀“二哥当年发生了何事,大哥你都不知道”

    “当年我一心扑在学问上,对于二弟之事知之甚少。”苏耀惭愧地抿了抿唇。

    当年苏钰记事时苏致早就进了翰林院任职,所以他记忆里的二哥一直是那个万事都很随意也没什么上进心的人。

    当时他初初迷恋上青楼之时被苏致逮住教训了一顿,心里还腹诽过,其实他们两人骨子里都是相同的人,只是一个装得冠冕堂皇而他实诚些罢了。

    现在想来,他那时的想法真是幼稚得可笑,只是用自以为是的眼光去看待周围所有人,却总觉得自己看透了一切。

    “那我们就去问问母亲吧”

    虽然已经有了几分猜测,苏钰为了让自己这个迟钝的大哥能亲自听清楚缘由,还是提出去朱氏的屋子一趟。

    三人就在正屋里找到了正在绣花的朱氏和陆嬷嬷,苏耀也没迟疑,直接开口就问。

    “母亲,当年二弟是不是志不在科考,反而是对商贾之事颇感兴趣。”

    “你们从何得知此事的。”

    “方才在书房里”苏信云连忙把刚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并还着重描述了番出来前苏致已经红了的眼眶。

    “这孩子”

    “二爷”

    朱氏放下绣面,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招呼几人坐下后这才开始慢慢讲起当年的事。

    那时苏致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每日在学堂里上蹿下跳根本无心进学,更是讨厌府里长辈拿他和自己的大哥做比较,每每听到一次祖母说苏耀学问如何如何好,他心里对这些圣人之书就更厌恶了几分。

    他的叛逆让学堂里的很多夫子都头疼不已,唯独其中一个教算学的夫子对他耐心有加,每每总是细心教导。

    于是,他通过算学慢慢接触到了同窗里做买卖的人家,更是因为这些好友喜欢上了商贾之事,通过自己的双手让手里的铜钱变成银子成了他最大的兴趣,还因此结识了商户同窗的妹妹,并与之暗生情愫私定终身。

    纸终归是包不住火,苏致的事没过几年就被仆人捅到了苏泰和面前,连带着他在外悄悄做买卖的事也被发现。

    苏泰和震怒,不仅把苏致关进院子断了他与女子的联络,甚至派人毁了他刚有起色的铺子,每日压着他坐在书房里学习。

    “那会致儿性子万分倔强,只是强撑着绝食抵抗。”朱氏叹息,似是想起当年许多个日日夜夜的难过,眼眶不由得也跟着红了几分。

    “幸亏当年二爷醒悟得也快,这才没有酿下祸端。”陆嬷嬷忙安慰朱氏。

    “哪是他自己醒悟,那是老爷带着他去了趟刑部的天牢”

    当时苏泰和刚接过太子太傅的官职,虽是不少官员都巴结的对象,同时也是不少太子对手虎视眈眈盯着的人,在朝中无依无靠的他只能凭借自己万分小心才能保住现下的地位。

    而让他这么万分小心的人就是他曾经在翰林院的同窗,前些年还官居一品的当朝丞相江陵。

    手握重权的他早就被多疑的皇帝忌惮,只因家里夫人随手收了别人以年礼之名送来之物,一家人都以贪官之名被下了大狱,还要等待不知结果的判决。

    苏泰和比起江陵就更是显得微不足道,如果被抓住其中一点,整个苏家就会瞬间崩塌。

    所以就在苏致还是迟迟不肯反省之后,他干脆带着人去了趟刑部大牢,让他见识到行差踏错一步之后将会面临何事。

    苏致喜爱商贾之事本不是大事,就连欢喜商户女子也并不是大错,可坏就坏在苏家那时所处的位置太过扎眼,这两件事只需单独被抓住其中一件,就能让他们苏家顷刻坍塌。

    苏致从牢里回来之后就像是换了个人,不仅日日关在书房里刻苦读书,连与商户女子之间的联系也主动掐断。

    后来也证明苏泰和的小心翼翼是正确之事,那商户女后来结识了另一位官宦人家少爷,直接以妾的身份嫁了进去,半年时间就让那少爷因私自替父亲收受钱财被夺了功名。

    而他开铺子的事也被借此用以弹劾苏泰和,虽最终是不了了之,可给苏致留下的阴影也影响了他许多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