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辛猜的没错, 五天后的确结案了,更准确来说,应该是三天。
那日从明光殿出来后, 陆执徐心中郁郁,所以并未回辰王府,而是转道去了刑部,然后用了一天的时间, 提审了包括朴律霖在内的所有倒霉蛋。
事后, 除了与舞女厮混了一夜, 疑似泄露出宫宴上一些事的海平候世子外, 其他人第一日就被放了回去。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 等真站到太阳底下后, 好几个纨绔子弟都是喜极而泣, 哪怕冷静如朴律霖, 走出刑部后,都有一种与世隔绝的错乱感。
等他回到靖国公府,朴玲姜璇等人有多惊喜自是不必多说。
而随着各府传出的欢声笑语, 三法司抄家的队伍也赶到了海平侯府。
看似只是几名刺客,可一番彻查下来, 各种魑魅魍魉,让人触目惊心,上至宫廷禁卫,朝臣公侯,下至乐坊舞姬, 宫人内监,前前后后竟然牵扯出近百条人命。
待三法司的奏章呈到御案上,武德帝气的大发雷霆, 直接下旨将人砍了个干净。
大概也是因为刺客案闹得太大,之后上京城着实平静了小半个月。
等风声过去,春日已然到了初夏。
赶着暮春的尾巴,纷纷扬扬的雨丝扑面而来,看着渗进泥土里的血水,围观行刑的百姓打了个哆嗦,只觉脚底升起的寒气简直要冷到人骨头里,也顾不上看热闹了,急慌慌地就往家里跑。
今日是沐休日。
接连三日的遮云蔽日,让今年上京的雨水来的格外早,不过半刻钟,靖国公府飞檐下的雨珠就连成了一串。
书房的主人双手背在身后,披散着头发站在窗前,正闭眼享受着难得的安静。
沐休在家的姜静行穿着极为闲散,月牙白的长袍被她穿的笔挺,身无余饰,只有额间同色的抹额系在脑后。
窗外雨势转小,雨幕中一切事物都变得朦胧,传到她耳中的雨声却分外明显。
细小的雨丝飘到窗台,微风吹过树叶,滑落的雨水滴在无人的石阶上,庭院花木被雨水打的簌簌作响,混着脚步落在青石板上规律的踢踏声姜静行睁开眼,远眺走进自己院子的人。
细雨朦胧中,朴律霖提着烟青色的衣摆走过积水的石子路,头上撑起的油纸伞挡住他低垂的眉眼,只露出一小块下巴来。
姜静行失去了探究的兴趣,听着门口的两名侍女将人拦下。
“姑父在吗”
“进来吧。”
得到吩咐后,一名侍女转身推开门,另一名则上前接过沾满雨珠的油纸伞,随即恭敬地请人进去。
姜静行见人进来,随手指了一把椅子,懒懒地说道“有一段时间没见你了,在天牢住了小半月,可有什么感触”
朴律霖行礼后坐下,想了想,感触颇多,但要说印象最深的,还是被提审的那夜。
从前他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辰王这位嫡皇子,但说来说去,不外乎是体弱多病,常年礼佛一类的说词,偶尔有人夸赞几句,也是说辰王信佛,时常在城外泰安寺施粥给穷苦百姓。
那日一见,他明白了,说这位皇子常年礼佛确是不假,端的是佛口蛇心,句句把人往西天极乐之地送。
朴律霖简单地讲述了一遍他被审讯的过程,着重说起陆执徐给人带来的感受,真是处处都是坑,但凡有一句假话,都能被人指出来拿全族威胁一遍,不过三言两语,便将人逼得汗流浃背。
等审讯结束,不少公子哥都是被衙差架着抬回牢房的。
姜静行听完事情的经过,虽然朴律霖说的隐晦,但她还是听出了他话中对陆执徐夸赞的意味。
所以她在满意陆执徐本事的同时,也没忘再警告自己大侄子几句“这世上多的是因利相聚,因利相散的人,但凡天牢里有人说你一句不是,辰王都不会让你完整的回来。”
朴律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侄儿谨记。”
他目光追随着姜静行的身影,看人走回到书桌后面坐下。
姜静行将肩头的发丝挑到身后,继续说道“以后做事小心点,有些事少掺和,这次你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说到这里,她停顿一瞬,最后还是提点了一句,“有时候选对人比什么都重要。”
这句话让朴律霖眉眼闪动了一下,他心中有些明悟。
但姜静行没有给他深想的机会,窗外转小的雨势再次变大,她看着他已经被雨水浸湿的衣摆,问道“下着雨还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朴律霖也想起来今日来的目的,解释道“是家中来信,有一封是父亲写给姑父的,交代侄儿转交。”
说着,他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递到姜静行身前。
姜静行打开信封,展开后快速浏览过上面的内容,她这位大舅子别的不行,拉关系确是把好手,每个月都有给她写的信。
草草看过前面半页纸的寒暄,姜静行的眉头突然蹙了一下,浏览的速度也放慢下来。
姜静行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月中将至”四个字上。
她将信纸放到桌子上,叹口气后说道“你娘要来上京了,你知道吗”
初次听到这件事的朴律霖露出一个惊讶的神色来,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侄儿不知,父亲信上可有说母亲为何事而来”
姜静行歪头支在椅子自带的扶手上,也懒得解释,便又将信放回桌上,示意他自己看。
信上别的没说,只说了一件事,那便是朴家主思念早逝的妹妹,但他身体实在不好,所以便让发妻代替自己前来参加妹妹的大祭。
而她之所以叹气,也是因为月娘的大祭。
月娘是九月走的,身为靖国公府早逝的主母,府上自然早早就准备起来了,可斯人已逝,这些祭祀也只是做给生人看的罢了。
至于朴夫人要来上京,姜静行其实是没什么感触的,毕竟她和这位嫂子不熟,也就曾经去看望姜绾的时候见过一面。
犹记得是一位长相白净,颇有江南水乡气质的妇人,至于脾气秉性如何,她是一概不知。
姜静行想着上面写的,说月中就来,现在这都六月初了,那岂不是过几天就到了。
等朴律霖看完信,她便嘱咐说道“一会儿你去找你璇姑姑,把事情告诉她,让她看着安排个院子出来,离你们兄妹一人住的地方也近些。”
朴律霖点点头,“侄儿听从姑父安排,若姑父没有其他吩咐,侄儿先去告诉妹妹一声。”
“去吧。”
姜静行仰头坐在椅子上,闭上眼,她听着门关上的响动,再次放空自己的思绪,享受着难得的闲暇。
窗外雨声不绝于耳,让人昏昏欲睡。
然后过了一刻钟,门外又响起同样的问题。
“爹爹在吗”
姜静行刷的一下睁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进来吧。”
侍女再次推门请人进去,姜绾放下手中提着的裙角,施施然走进屋里。
“今日的雨太大了”小姑娘有些抱怨得说道,“裙子都湿了。”
听着女儿的抱怨,姜静行哭笑不得地说道“既然雨这样大,怎么还到处乱走呢。”
姜绾一边整理有些散乱的鬓发,一边笑着说道“自然是父亲公务繁忙,只有今日沐休在府,而女儿也只有今日有事要说与父亲听。”
姜静行夸张地点点头,“那说来听听,是何事值得姜小姐冒雨前来。”
姜绾笑的眉眼弯弯,将手中的请帖放到桌上。
“这是谁家的”姜静行打开一眼,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魏国公府,胡绮楠。”
姜绾解释道“是魏国公府五小姐,女儿与她在宫宴上一见如故,一人互相引为知己,十分要好。”
“听说过。”姜静行放下请柬,眼神有点复杂。
闺女,不瞒你说,要不是你爹我拒绝的及时,你的小姐妹差点就成了你的后母。
只可惜姜绾体会不到自己父亲的一言难尽,还在软声解释请柬的事。
“过几日就是六月六,女儿也是问了姑姑才知道,原来上京六月六是姑娘节,这一日是要沐浴更衣,折柳祈福去的,绮楠说她每一年都要去泰安寺参加法会,祈福上香,她又知道女儿从未去过,所以邀请女儿一起去。”
明白了事情始末的姜静行点点头,上京这边的确是有折柳祈福的习俗,泰安寺也的确是上京最大的寺庙。
趁着吉日办法会,不仅能吸引信众,还能乘机赚一笔香油钱,也是这些佛寺一贯的做法了。
不过,她是不信佛的,也从来没有去过泰安寺。
姜绾见自己父亲不为所动,有些失望,但还是选择任性一次。
不过也怪不得她,毕竟对小姑娘而言,和父亲一起出门游玩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她走到姜静行身边,忍着羞意拉起她长袍上一小块衣袖,然后小声撒娇道“父亲就答应女儿吧,女儿听闻泰安寺的古德大师佛法高深,乃是圣僧转世,是位宛如天神的人物,人人都想听大师讲经呢,父亲不想见一见吗。”
“古德大师”姜静行故意拉长语调,逗着身边的小姑娘眨巴起水润的大眼睛。
“那就去看一看吧。”
“嗯,就去看一看。”姜绾矜持地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喜悦。
她依赖地挽住姜静行的手臂,整个人都靠了上去,俏丽的脸上也露出明媚的笑容。
姜静行看着她身上少见的孩子气,宠溺地笑了笑。
别说只是去寺庙看看,现在哪怕是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都会去试一试。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