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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苦(1)
    风间万叶踉跄着一只手按在门上,另一只手掏出钥匙打开门,急促地呼吸着,重重关上门后径直冲向厕所,“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手里还紧紧攥着刚才男人递给她的东西,那是一只沾满血的御守,已经被揉捏得不成样子。

    她的意识昏沉,眼前也看不见东西,视线里的一切都成为了重影。抓在马桶上的手因为无力而垂下,在马桶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尸体就躺在那里,警察用手电筒照亮他的脸。那双眼睛还睁着,死不瞑目。他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自己,那身破旧的西装因为四处奔波而粘上了灰尘,也粘上了落下的雪;眼下一片青黑,或许是已经好几天都没能睡个好觉;那只抬起御守的手臂还僵硬地滞留在空中,几个大男人合力都无法掰下去;另一把刀就砍在他的额头,留下的血染红了雪地。

    “呕”

    风间万叶又吐了出来,但这次不是食物,而是粘稠的胃液。她抽出纸巾草率地擦干净嘴,冲了马桶,跌跌撞撞地走向客厅,想要回到卧室,却双腿一软倒在地面上,再也起不来了。

    事情本可以不用那样发展的。不管是坐牢还是让他心甘情愿去接受审判,怎样都好但不能是这样。他的狼狈,他的言不由衷全部被看在眼里。

    她并不是在同情什么,也并没有抱着他是否有苦衷的心思,仅仅是想要了解,为什么人可以走到这种地步

    人类的贪欲永无止境。有些人天生就心存恶念,有些人则是被逼上了绝路,但这并不是他们可以随意伤害他人的理由她并不是不懂这些,可人一旦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就不可避免地会产生罪恶的想法,这才是诅咒师泛滥的根本原因。

    而她根本无能为力。

    阻止不了咒灵的产生,阻止不了诅咒师的产生,更阻止不了咒术师和人类的死去。

    在这个互相诅咒的世界里,高层让每个学生都承受着高压的规则,将每个人牢牢束缚在牢笼之内。像狗一样被饲养着,教会了就根据主人的指令外出追捕猎物,乖狗就好吃好喝供着,养不熟还反咬一口的就宰了丢掉

    人类的恶意正源源不断永无止境地生产咒灵,咒术师的人手严重不足,而其中占据了一大部分的诅咒师也在肆无忌惮地作恶,抢占生存的位置

    这样的环境,真是恶心。

    什么都阻止不了的自己,甚至想要逃避的自己,真是没用。

    风间万叶抬起手,自繁杂的链接中寻找到般若的业力,随意拉住了其中一根红线,将其狠狠抽出。

    哪怕是最剧烈的疼痛也好,就以此让自己清醒过来

    大脑瞬间蔓延起了延绵不绝的疼痛,因充血而胀痛,让她几乎无法思考,肌肉也在不停地抽搐。

    她掐住咽喉,努力压抑想要倾泻而出的嘶吼,从喉中流出时就变成了破碎的干咳。极致的痛苦无法释放,但她早已习惯了这些,与往常一样将额头重重地撞击在地板上,一遍又一遍,直到头破血流。

    人类的业力就像树一样,一边升上天空,一边深入地心。而代表树干的躯体之内并不是不存在业力,而是一个「容器」,有些人可能天生就已经填满了它,而有些人则是空无一物这就是人所要偿还的「代价」。命运的馈赠越是贵重,所要填充的代价就越多,这就是所谓「平衡」、无法打破的「因果」。

    风间万叶抬头不见自身的善业,低头不见自身的恶业。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上究竟都长着怎样的丝线,它们又是以怎样的方式所呈现,但她可以看到自己的躯体空空如也。

    就像被虫子啃食殆尽的空心树一样,没有任何东西存在。不管多少年过去,身躯内依旧空无一物,所需要偿还的代价没有任何填充进躯体的迹象。

    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并不受因果的束缚这是她的直觉所告知的。而这副「容器」永远都无法填满。

    如今,除了自己以外,同样的情况她也只有在一个人身上见过,那就是孔时雨带来蹭饭的姓禅院的男人。

    改天的话,可以去试着问问孔先生

    “般若,你认为呢”

    “我认为什么”咒灵耸了耸肩,“我又看不到你所说的善业恶业,也看不到你空心的身体,一堆花花绿绿的丝线谁知道是什么东西”

    “明明是真理的咒灵却什么都不知道呢。”

    “全知才是不可能的吧”般若无奈地反驳道。

    “话说,”风间万叶原本笑着的面容沉寂下来,表情严肃且深沉,“我真的要使用术式吗般若。”

    “你不是对夏油杰用过吗”它悠哉悠哉地翘着二郎腿,手撑着脸颊,“并没有无法使用术式的情况吧,这些年你不是一直坚持不懈地在用”

    她一时之间找不到合理的回答,苍白无力地解释道“他不一样。况且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

    “嘛虽然使用术式除了在精神之外,对你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为了你的健康考虑,即便你能用得出术式,我也不建议这么做。”般若随手拿过一本书翻看起来,“你为我们吸收业力,承受的痛苦已经够多了,即便这可能会为你或者别人带来巨大的增益,但终究是对你有害的。”

    它“啪”地一声合上书,只有浩瀚星空的面容转向风间万叶,问道“所以,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无法使用术式的”

    “般若,你认为自己在岸上去看海里的鱼时,会产生「想要帮助它们」的想法吗”

    “怎么突然就开始「子非鱼」了”般若好笑道,“所以啊,这就是我说你傲慢的原因。”

    “你总是把自己看作岸上的「人」,甚至是掌控命运的「神」也说不定,而将人类看作「浮游生物」或「鱼类」。老实说,我完全不理解你这种高高在上的想法从何而来,只不过比起傲慢,我认为你更多的是一种「恐惧」。你在害怕什么”

    没等风间万叶回答,它便率先摆手说“不用非要回答我的问题,我知道你不会说的。我等你自己想通的那一天。”

    彼时的风间万叶坐在落地窗前,朝远处的森林望去,那里聚集着罗睺饲养的鸦群一起落在枝头上时,如同漆黑的乌云一样遮蔽苍翠。

    她久久无言。

    夏油杰紧皱着眉头,拿过床头响起铃声的手机,挣开惺忪的睡眼接了电话。

    “梅木先生,有什么事吗”他揉了揉眉心,声音疲惫。

    这实在不能怪他睡的太晚,五条悟在到家里后硬拉着他打起了游戏,夏油杰这才睡下不久,就被突如其来的电话吵醒了,难免有些烦躁。

    “夏油,你能联系风间吗,从刚才起她的电话就一直打不通”

    “您有什么急事要找她吗”

    “不是”另一头的梅木永焦急地解释, “她刚才已经完成任务说自己要回家了,先去租房里换个衣服。我之后转念一想,觉得她当时的情况很不对劲就和当时她执行第一次任务那样,就想要给她打电话,但怎么也打不通”

    原本已经放下心来去忙工作,但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梅木永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在电话无人接通的那一刻,他的焦虑更是攀升到了极点,但又偏偏不能放弃笔录去查看学生的安全与否,情急之下只能找与风间万叶熟识地夏油杰来解决问题。

    夏油杰听到此处一个激灵,昏沉的大脑瞬间清明。他将手机夹在肩膀上,立刻起床换起衣服,一边问道“她都跟你说了什么讲清楚”

    “她说害怕父母起夜发现她不在家,所以才”

    “万叶很注重隐私,在睡觉时甚至会反锁卧室门。况且我们小时在一起探险这么多次都没有被发现,怎么可能是害怕这个”他无奈地回答,套上外套准备出门,“对了,是什么任务非要在新年让万叶无缘无故加班。”

    “之前大阪的那个诅咒师,风间被派去将其捉拿归案了。”

    夏油杰继续问“只是捉拿不会让她有这么大反应的,之后发生了什么”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只是双方进行了打斗,然后”

    “她杀死了那名诅咒师。”

    他推开家门向前奔跑的动作突然停住,伫立在风雪中沉默许久,最后嗤笑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真是好样的”

    “虹龙”

    他挂断电话,踏上虹龙的背脊,指挥它往风间万叶的家赶去。当务之急是找到般若,以防后续出现了什么问题,如果她真的不在家,就直接去东京找

    风间万叶曾说,夏油杰比她更看重意义。

    而夏油杰也曾说过,风间万叶比他更看重根源。

    如果将她的动力系统比作一辆车,那么「了解根源」对她来说就像是油箱。没了容器,即便是有了大量的柴油,也无法让汽车行动根源对她的重要性就是如此。

    不管是学习上、还是别的事情,如果她不能知道其发生的原因和真相,就不可能理解或是行动,简直严谨到了可怕的地步。就像一个精密的仪器,哪怕其中一颗米粒大小的螺丝缺失,也能让整个系统无法运转。

    所以,在她不了解一切之前,绝对不可能贸然动手,一定是发生了意外而这一个小小的意外,可能会让她连着几年都夜不能寐,甚至悔恨终生也说不定。

    风间万叶不像五条悟那样无所顾忌,也不是个随便的人,这种任务根本就不适合她。

    咒灵飞上二楼撞击着窗口,随着窗子被打开,般若的身形也在黑暗中隐隐约约,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它问“有事”

    “跟我走,”夏油杰连一句废话都没说,“万叶出事了。”

    “哦”

    还没等般若出来,罗睺就先一步从窗里冲出,在空中扇动翅膀。看来它是想要一起去,知道现在情况紧急,没有找夏油杰的麻烦。

    般若也让剩下的咒灵在家中等待,飞身而出,挥了挥手,让夜晚为他打掩护。

    “你飞你的,没人会看得到你。”

    夏油杰放心地点点头,抓住虹龙的角,用最快的速度朝着东京的方向飞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