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

    夏油杰全神贯注地感受着地面的震动，在咒灵破土而出的那一刻跳开，等到那条脖子伸出，早就在一旁等候的被收服的咒灵便扑上去，开始疯狂撕咬起那团横肉。它破坏力高，速度也快，但在地面却无法做到完全掩盖行踪，只要用五感仔细观察，便能找到躲避的契机。

    “好了，游戏结束。”

    夏油杰见它已经没有还手之力，悠哉悠哉地抽出插在裤兜里的手，濒死的咒灵逐渐扭曲，组合，抽离，最终在他手中形成了一颗浑浊的黑色圆球。他皱眉，沉默着注视了手里的东西好一会，闭上眼睛，将它吞进口中。

    虽然已经感受过很多次这样的味道，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吞下它们的夏油杰，还是自内心中生出一种名为厌恶的情绪。

    像是将扔进下水道里擦试过呕吐物的抹布囫囵吞下一样今后还有无数次，但是不可以逃避，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弱者，这不过是该承担的责任而已

    他虚捂胸口，等待着涌入身体的苦闷和恶心消失。接下来还要去找风间万叶，这么久了还不见人影，总不能是找不到路

    疾风带着肃杀的气息席卷而来，所过之地皆被破坏，无法估量的磅礴气息直冲夏油杰。他转头，警惕而惊讶的眼神正对上一张血盆大口，连愣神的机会都不能有，以现在的距离，只要合上那对密集的如同人类的牙齿，夏油杰一定会当场被咬成两半

    刹那间，一道身影闪过，再定睛一看，原来是赶到的赋鳞，竟用看似细长的身躯硬生生缠住袭来咒灵大张的口。突如其来的束缚让它一时间无法挣开，像无头苍蝇一样摆动头颅。

    这时，夏油杰才能抽出点时间来观察这只不请自来的咒灵。原本以为赋鳞已经是自己看到的最贴近现实想象的咒灵，但面前这只，才让他大开眼界。鹿角、驼头、蛇项、鱼鳞、鹰爪除了酷似人类的牙齿和布满轮纹的眼睛，与人类幻想中的龙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凶狠与狰狞并存，也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的一条龙。无论是雪白的鳞片还是优美的身躯，这还是夏油杰第一次遇到形态不怎么扭曲的咒灵。

    想拥有，在看清它的那一刻，他连之后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与龙缠斗的赋鳞张口，伸出长而尖利的毒牙，直接刺向它。可让人没有料到的是，它不仅毫发无损，反而赋鳞的牙却被绷断了。

    看来是一只防御非常强悍的鬼，它比以前的任何一只都要强，不好对付啊

    “墬鳗。”

    方才被收服的咒灵破土而出，咬住龙的尾巴，但它的力量不足龙，牙齿好吧，根本没有，因为实力的悬殊，墬鳗直接被龙拽出来扔向天空。夏油杰赶紧收回墬鳗，快速思考着解决方法。

    自己的手上根本就没有攻击非常强的鬼，多为一些没有力量但胜在数量众多的杂兵，根本无法对抗这条强大的龙。不过看现在的状况，赋鳞还算处于一种颇为轻松的状态，至少长时间束缚它的嘴是没问题的，那它的攻击方式就少了大半，并不是完全不能对付。

    “手足捕。”

    那只四手四脚的咒灵，能够啃食被其抓住的物体。虽然本身并不怎么强，能造成的伤害放在龙身上也微乎其微，但这是唯一可能重创它的咒灵了。得益于赋鳞将龙的注意力完全吸引，手足捕不费吹灰之力就爬上了它的脖颈，抓住鳞片开始啃食龙的血肉。

    龙吃疼，从喉中发出愤怒的嘶吼，可惜依旧挣脱不了赋鳞，只能在原地无能狂怒。它焦急地扫着尾巴，不过几秒以后，就将视线对准了在场唯一一个脆弱的人类。

    夏油杰呼吸一滞。虽然他一直不怎么怕鬼，就连第一次见也是大着胆子进行祓除，可作为一个在其面前只能算老鼠大小的人类，被这么大还发光的眼珠子狠狠盯着，多少还是会感到不适。

    龙将身躯弯曲，鹰爪蹬地，完全是一副要撞过来的样子。已经不决定用巨口将他囫囵吞下了开玩笑虽然用的是肉体，但被这么一撞一定会轻则残疾重则去世的

    “谁在那里”

    遭了，还有人是那些居民，被龙搞出来的动静吵醒了听声音看，应该不远就会找到巷子里，千万不能被发现

    “啊，夏油你在这里遇到什么麻烦”

    “有人来了，快走”

    刚赶来还在气喘吁吁的风间万叶

    她被扯得一个前扑，差点没站稳，就被巨大的力道拉着前进。

    好快，要飞起来了

    而夏油杰嫌她太慢，居然直接用手臂夹住风间万叶的腋下，将她带离地面继续飞奔。身后的龙也紧追不止，横冲直撞携带着一路被破坏的砖块冲了上来，连还在大快朵颐的手足捕都不管不顾了，势要和夏油杰不死不休。

    “那个，你要不把我放开”被带跑的人适当挣扎了一下，力道不大也不小，“它追你可能是因为我被带走了，你先跑，我不会出事的”

    夏油杰狠狠咬牙，表情终于破功道“现在把你扔在这里是想被它一头撞死吗”

    真是的，怎么会有这么不珍惜自己的人

    可是，咒灵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我的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继续逃跑，风间万叶尽量不影响他的行动，艰难地抬起手，扣了扣背包，开了一条缝的背包里便爬出一双露出血肉和脂肪的手臂。

    “胔刺，帮帮忙”

    话音刚落，缝隙里闪过几道银光，朝龙的眼睛极速飞去。几枚银针射进了龙的眼睛，它应声倒地，身躯不断抽搐，短时间内竟是再站不起来了。

    夏油杰回头看到龙停了下来，长出一口气，找了个隐蔽的地点，才将怀里的人放下，因脱力坐在了墙边。依旧牢牢扒在龙身上的手足捕已经长驱直入，很快就可以让它重伤，只要再等等，就可以祓除这条强大的鬼。

    他看向从背包里爬出来被风间万叶护在手心中的鬼，问道“胔刺，对吧它的能力是”

    “它身上的银针，如果扎进皮肤里，就会造成剧烈的疼痛，”她整理好衣服后走过来，接住追上来的赋鳞，也坐在夏油杰身旁，“如果不拔下银针的话，疼痛是不会停止的。”

    “很方便的能力。”

    “是啊，但实际运用起来并不怎么样，因为只要反应够快就可以很轻松地躲开吧。”

    “你躲不开吧”

    “现在还不能呢。”

    夏油杰偏过头去笑了两声，说道“你的身体太弱了。”

    还没等风间万叶回答，又道“这次，谢谢你，风间。”

    “不用谢，”她嘴角勾起，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猜测，“等等，夏油，你可以给我一只鬼吗”

    “什么意思”

    他此时已经站起身，将龙与手足捕都收回，被祓除的鬼化作了黑球，被夏油杰装了起来，并没有立刻吞下。

    “随便给一只就行，我想试试我的能力。”

    “好，”夏油杰挑眉，手中出现刚才大吃一顿的手足捕，直接扔了过来，被风间万叶手忙脚乱地接住，“怎么，你的能力对它有什么用”

    “是由我的能力衍生出的，我叫它「降」，”她的手抚上手足捕的皮肤，渐渐的，它的四条腿居然开始生长、变形，成了类似兔子的模样，“看来对被你收服的鬼也奏效。强化的是弹跳力啊这样的话会更敏捷一些吧。”

    风间万叶把手足捕还给有些怔愣的夏油杰。

    “你还会这个”他将手足捕翻来覆去地看，“怎么做到的”

    “我的能力既然是转移，当然可以把能量转移给鬼，”她用手捂住小腿，缓缓坐在墙边，“通过这种反哺，较为高级的鬼会获得纯粹的实力进化例如赋鳞；而低级的鬼，可能会发生意料不到的改变就比如胔刺，它没有任何能力的改变，而是生出了智慧。因为我的能量太少，所以并不能反哺太多，已经是极限了。”

    风间万叶指着手足捕，说道“或许这就是形态变化吧。”

    “意外地很不错呢，这种能力，”夏油杰笑起来，因它的改变看起来愉悦不少，“今天收获颇丰，该走了。”

    兀自走出一段路后，发觉没有人跟上来，他转过头，才发现风间万叶还坐在原地，她已经把书包抱在怀里，将胔刺装好，自己却久久没有动弹。

    他皱了皱眉，回去问道“怎么了”

    “太累了，有点脱力”她歉意地笑着，“你先走吧，我之后自己可以回家。”

    夏油杰听到这番话后，无奈地用大拇指点着眉心，说道“没有钥匙，也没有能把你送上二楼的鬼，你怎么回去，自己爬吗”

    他随即掏出之前没吃的黑球，囫囵吞下，紧接着召唤出那条雪白的龙，将手伸到风间万叶面前，说道“走吧，坐「虹龙」回去。”

    “谢谢，”风间万叶拉住他的手借力站起，一步一步地挪到虹龙跟前，艰难地跨坐在它身上，“这样会不会太张扬了”

    “让虹龙飞高一点，抓住它的角，坐稳了。”

    夏油杰坐在了她后面，二人之间稍微隔了些许距离，虽然近，但不至于贴在一起。他在虹龙起飞的那一刻，却看到了风间万叶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这种情况下会出汗吗看起来并不像是太累，而是疼。

    他虽然观察到了这点，但并没有出声。

    一缕飞扬的头发扫过脸颊，让他不禁仰头。仔细看去，原来风间万叶的头发早就在先前的奔跑中散开，因为飞上高处，被风吹得随意飘荡。而她呢，在他的视线里露出侧脸，静静地注视着月亮。

    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既不是开心，也不是悲伤，更不是在发呆，只是单纯地望着。那副表情就像是真的看到了在夜空中什么除月亮外确实存在的东西一样，才能让她那么专注。一双黑色的眼眸一动不动，像是从某处折射出了色彩，誓要把这抹浓重的颜色抹到月亮上。

    宇宙没有关于痛苦的记忆，它不能忍受束缚，它只相信自由；至少在那一刻，我相信有于此诞生的孩子；星星是她的血肉，夜空组成她虚无的身躯，而喧闹的星球是她的旧摇篮。

    简直像是要融在一起去了。

    夏油杰收回思绪，手向后脑勺一摸，原来自己的头发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散开了，便抬手整理了一番。

    还好发绳没丢，不然明天披头散发着去上课，一定又会被问来问去吧。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看来明天又要看到新闻报告了。”

    风间万叶垂下头颅，朝下方看去。依旧是俯视的角度，但这次是确确实实立在高处去望，虽然看不到她有什么懊恼的反应，但也没那么明显的傲慢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夏油杰看着那些长发拂过她的脸颊，一根又一根地间隔开皮肤，在黑夜中清晰分明，“要是我们每次都能让周围的建筑毫发无伤，那才是天方夜谭。”

    “一直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发现。我之前在东京生活，见过不少和我们一样的人。他们大概是存在群体的吧，这么久都没有明确的传闻，应该确实是有什么隐藏方法。”

    “应该还有不，算了。”

    “要吃吗”风间万叶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反手拿出几块巧克力，往自己口中扔了一些，剩下的递给他，紧接着拇指一划，露出了盖在下方的创口贴，“你的食指在流血。”

    夏油杰一愣，抬起手才发现，食指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刺伤，虽然伤口并不大，但保护创面还是有必要的。

    “谢谢。”

    他先是缠上创口贴，再含了一块巧克力，感受到口中浓重的苦味，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对他来说太苦了，但时间一久，原本的苦涩已经基本消失，剩下都是遗留的醇香。

    “下次吞那个东西的时候，可以用别的东西来压一压味道，虽然聊胜于无，但会好受一点，”她又吃了一颗巧克力，“不仅是身与口，人的一切意想也都会产生业力，长此以往，对你不好。”

    夏油杰沉默了一瞬间，问道“有那么明显”

    “嗯，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就差把情绪写在脸上了。”

    “”

    他闭上嘴，不再问了。

    说起来，这次咽下鬼，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受

    “到了。”

    虹龙停在风间万叶家的二层卧室窗前，将头的一半伸进窗里，以让行动不便的她可以安全进入。她抓住床沿，挪动到卧室里，等站稳后转身，笑着挥了挥手。

    “明天见，夏油，”随后，她又抚摸虹龙的皮肤，“你也是，明天见。”

    夏油杰也抬起手说道“再见。”

    等虹龙消失在眼前，一切又重归寂静，风间万叶的唇角放平，又回归了独处时的样子。她护住腿，一瘸一拐地走向床边做下，捂住心口。

    般若显现身形，说道“看来不太好受。”

    “啊，的确。看来可爱的手足捕很喜欢咬人的小腿呢，大概是因为身体太短小吧。”她闭上眼睛，依旧有些难受，只不过不是肉体，而是精神，“我或许不该转移那堆业力，它们对我的影响不小。”

    “能拥有便捷且强大的术式，总要在另一个方面偿还代价的。他也是，我也是，”风间万叶揉着眉心，“我刚刚说的可都是真话啊。”

    “你不是已经吸收了那些业力”

    “那也得让他改改思路才行，我又不是受虐狂，”她语气有些无奈，“不过倒也不算全无收获，吸收业力获得的咒力又积累了一些。在反哺咒灵后，因为术式「藏」，我也能使用它的一部分身体特征兔子的弹跳力，还不错吧”

    “凑合。”

    她回答道“要求不要那么高，我已经够满足了说起来，我能感觉到他不是那么警惕和排斥我了，这是个好现象。”

    般若此时突然捻了两下桌子。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之前开窗的时候跑进来了一只小虫子，我已经扔出去了。”

    风间万叶看着般若，将心底因为接收夏油杰的情绪而感受到的疑惑忽视，笑着说道“来吧，是消除业力的时候了。”

    “你看起来不太好，也没必要急成这样吧”

    “答应过你的事情总要做到的。”

    她歪了歪头，面容陷入黑暗中，看不真切。

    “果然，”夏油杰收回趴在床边窥视的咒灵，“是因为疼，而不是因为脱力但只是使用能力而已，怎么会疼”

    他眯起眼睛，看了许久，才迈着双腿离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