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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按理说一年多之前发生的事,符瑶不应该记得那么清楚。

    可或许是仅此一次的经历太过特殊,只要束礼追问,她便能回想起关于那天的全部细节。

    从被爸爸告知自己身上有了份莫名奇妙的婚约,到和许云知见面、再到发生关系,这些事情就发生在短短的三天里。

    符瑶那个时候刚刚结束了拍摄工作,那也是她彻底摆脱公司后独立拍摄的第一部短片。

    过程很顺利,满心欢喜回到家,以为能安心休息几天,没想到家中除了父母外,还有许云知的奶奶。

    最初符光海和她提起婚约时,符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他在开什么没品的玩笑。

    可很快符瑶就发现,这非但不好笑,而且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好像根本没人考虑过她的意愿,等她回来,也只是通知。

    符光海则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分外积极,和女儿完全是两个极端。如果不是许奶奶提议让符瑶先休息一晚上,符光海当天便要拽着符瑶去见许云知。

    可推迟的时间,对于符瑶而言不过是缓刑,她没有任何抵抗的机会。

    两个从不过问女儿过往的人,却把她的未来随意交到了外人手中。

    那时,符瑶的委屈和愤怒达到了巅峰。

    符家的宅子里闹了一整晚,不间断的争吵伴随着玻璃碎的四分五裂的声音,到最后都化为了乔岚悲切的哭声。

    而符光海在一旁板着脸,做出要跪下的样子。

    这些年来,他们在与女儿的相处中唯一学会的东西,就是逼她妥协

    一切错误的矛头都直指符瑶,到最后,她只是无力地苦笑,不愿再与他们争辩什么。

    和许云知领结婚证那一天,出民政局的时候,屋外下起了雪。

    深冬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悲惨凄凉,包括短短三天之内,她被完全剥夺的人生。

    或许比这更早。

    符瑶整个人都麻木呆滞,不知道许云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就连她临走前说了什么,也都变成了耳边模糊不清的嗡鸣。

    手里还拿着结婚证,符瑶翻开看了看,自己的表情果然很难看,不过许云知也没见得高兴到哪儿去,也是一副肃然的样子。

    她想,或许许云知对她这个妻子并不满意。

    当天晚上,符光海叫符瑶回家吃饭,又想像以前一样示好,让这件事不痛不痒地翻篇。

    可符瑶不想、也不愿意就这样原谅他们。

    她逃到酒吧,喧闹的音乐和嘈杂的人声将她淹没,她一个人闷闷地把面前的酒喝光,干坐到凌晨,直到表演的乐手下台、客人们走得一干二净了,老板上来问符瑶需不需要帮助。

    她摇摇头拒绝了,起身要付酒钱。

    老板提醒她“刚才有位女士替你付过了,她在吧台等你。”

    符瑶疑惑,不觉得会这么巧遇到熟人,直到看到了许云知。

    她穿着和白天分别时一样的衣服,就连端坐在那里的样子都和刚见面时如出一辙。

    符瑶轻轻咬了下唇,想要不声不响地从她身后溜走。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清醒程度,一脚踢到一旁的凳子,整个人都差点摔飞出去。

    许云知听到动静回头,扶住她“要送你回家吗”

    符瑶稳住身子,偏着头嘟囔“我不回。”

    “那你回哪里我送你。”

    “我打车,不用麻烦你。”符瑶忽然头晕的厉害,一把推开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这种时候她连装都不想装,应付许云知会让她感到精疲力尽。

    许云知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又缓缓放下,紧跟着推门出去,就看到符瑶走的踉踉跄跄,手机也从手里滑落。

    她弯腰去捡,整个人连站都站不稳,直直往前栽。

    许云知小跑两步上前,拦住她“你喝得太多了,一个人走不安全。”

    符瑶完全不管她说了什么,脑袋晕起来,满心想着的只有砸在地上的手机,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许云知没辙,只得用力把她拽起来,虚虚抱着“先别管了,别摔到。”

    符瑶整个人软在她怀里,贴着她的胸口,呼吸变得沉重。

    有个能借力休息的地方对她来说是好事,许云知靠起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舒服,相反,她身上淡淡的梅子味冲淡了晕眩感。

    符瑶忽然在她怀里不动了,许云知试探地叫了她几声,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旁等着的司机从车上下来想要帮忙,许云知看了眼怀里的人“我自己来吧。”

    符瑶能感受到她说话时胸腔的振动,耳朵痒丝丝的,又听许云知问自己,要不要先去车里休息一下。

    符瑶闷闷地“嗯”了一声,脸埋在她胸前,不适地蹭了下。

    到了车边,许云知费力地将符瑶放进车里,又替她把手机捡回来,塞进她手里,包着她的手背握紧“拿好。”

    和她的外在不同,相反,许云知的手很暖。

    符瑶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许云知在车边站了会儿,萧瑟的寒风吹得她发丝紊乱,随即吩咐司机把钥匙留下后离开。

    符瑶感受到车子往下沉,许云知坐到了驾驶位,“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车子里的空调开起来,周身空气变得温暖,符瑶眼皮发沉“是我爸让你来找我的吗”

    “嗯。他说你电话关机,联系不到你。”

    “打扰你休息了,抱歉。”

    “没什么。”许云知从后视镜看她一眼,“如果你不愿意回自己家的话,就去我那里吧,至少到时候你父母问起来,也好交代。”

    的确比起大半夜在外面“鬼混”,在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家过夜算得上合情合理。

    “随便吧。”或许是知道自己醉得厉害,符瑶已经没精力再去计较这些,窝在座椅里,听着许云知发动车子。

    车子渐渐驶离市区,很快倒退的景色里就只剩成排的枯树和零星几盏路灯。

    在她生活的二十几年间,这样的路走过无数遍,她都没有留意过。

    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变得不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或许从开始就没可能,只是她没发现。

    冬夜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肃静、和谐,安静到让她觉得自己任何过激的行为都是可耻的。

    事到如今,她还是无法真正去恨乔岚和符光海,只恨自己不够心狠。她本可以直接扔下川洋的一切,连带她的过去一起掩埋,可是她做不到。

    起先是一滴冰冷的液体砸在在手背,接着有道道温热的泪顺着下巴滑落。

    又是一个红绿灯,符瑶将手盖在眼前,呜咽的声音微不可查,可还是钻进了许云知耳朵里。

    上了桥,许云知把车停在路边,沉默着,看着符瑶开门下去,只是远远跟着。

    风将她的发丝吹乱,压抑的哭声被吹得散落一地,东一片西一片地散落着,许云知只是默默跟在身后两步的距离,不敢践踏她的悲伤。

    符瑶走到桥上的护栏边,仰头抑制着泪水。

    空中飘起星星点点的雪花,落在皮肤上,触感微凉。

    忽然肩上一沉,许云知替她披了件外套“上车吧,你这样会感冒的。”

    符瑶闷着没说话,好久后才开口“你是在用什么身份关心我刚认识三天的陌生人、说得上话的朋友、还是新婚妻子”

    许云知没立即回答,像是在思考。

    但符瑶已经知道了答案,嘴角溢出一丝苦涩“你比我适应的好,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想不开,显得我像是无理取闹。”

    “不要这样想,你没有任何问题。”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符瑶趴在臂弯里,嘟囔着,“你又不懂”

    她像是一件商品,被亲生父母交易了出去,而交易对象是许家,自己从头到尾都不配提出任何意见,就算提了也没人听。

    她恨自己不能狠下心和父母划清界限一走了之,更恨他们不尊重自己的事实。

    可许云知却说“我能理解。被迫和一个疯子结婚,还是此前从未谋面的人,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奇怪,更别说你这个亲历者。而且这件事,我知道这对你不公,我也有义务阻止。可是我无法拒绝外婆的请求,也有很大的私心,所以对不起。”

    符瑶觉得有些荒唐。

    这些天她无时无刻等待着父母的歉意,或是对她的一丁点愧疚也好,可没想到,最先等来的竟是许云知的道歉。

    许云知不是个坏人,至少现在不是。

    风带走了一丝顾虑,雪也暂时压抑了内心的悲伤。

    符瑶跟着许云知回了家,那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房子。

    “你的房间和我的挨得很近,晚上有事可以随时叫我。”许云知牵着符瑶到房间门口,确认她可以站直才松开手,“早点休息吧。”

    符瑶谢过她的好意,至少没有让她亲自开口说出分房这样的话。

    洗过澡,符瑶躺在床上,酒精的强烈不适再度袭来,她开始感觉意识分离成了两个个体,一个正在从清醒中被剥离。

    她听到门被敲响,门外许云知问她有没有睡着。

    符瑶下床开了门,许云知端给她一碗汤,说是解酒的。

    许云知刚洗完澡,周身包裹着朦胧的蒸汽,还有属于她的味道猛烈地侵入符瑶的鼻腔。

    和白天更不同的是,她鼻梁上架着的眼镜,衬得她过分斯文。

    “你近视吗”符瑶问。

    “有一点,白天要戴隐形。”

    或许是镜片遮住了她眼里的疏离,又或是此刻她身上散发出的温暖气息,更或是符瑶醉意上头,心像是被捏了一把。

    她定定地望着许云知出神。

    “怎么了”许云知被她看得有些疑惑。

    符瑶不说话,接过解酒汤搁在一旁的桌子上。下一刻,拽住许云知的衣角,将自己贴向她。

    双唇相贴的瞬间,符瑶感觉脑子里炸开一般,警告她不能再继续下去。

    可是她不知道如何停下。

    她感到许云知的身体僵住,变得更大胆了些,抓住她垂落的手,闭上眼睛将吻加深。

    符瑶吻着许云知,拉着她绊倒在床上。落下的瞬间许云知挣扎着撑起身子,害怕压到她,可很快,她柔软的身体便再次俯下。

    她没有阻止她,而是顺着她,继续解开睡衣的束带。

    突然,符瑶鼻尖一酸,哑着嗓子抱怨“许云知眼镜压到我了。”

    许云知一瞬愣神,随即将眼镜摘了丢到一旁。

    “抱歉。”

    可符瑶并不是很想听她道歉,脑子里只萦绕着一个声音,催促着快一点。

    这一夜,符瑶变得不像她自己,她贪婪地渴求着许云知的一切,就像那场荒唐的婚姻并不存在,她和许云知只是本着最原始的欲望相识一场的床伴。

    哪怕符瑶并不在乎许云知是不是初次和人,只是恰好能让她全程都很享受,以至于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还未能适应欢爱带来的副作用。

    符瑶清醒后在床上愣了足足半个小时。

    直到差不多能想明白昨晚的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迈出的那一步。

    有酒精作祟,也有她自己的原因。

    可不管怎么说,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并不似想象中那样讨厌许云知,也可能因为她本身并不坏。符瑶想,她可以试着开始,只是确保不会再像昨晚一样。

    符瑶去到餐厅的时候,许云知已经在吃早餐了。

    她西装革履,没戴着眼镜,脸上又恢复了一成不变的淡然,好像昨晚的事并没有发生。

    符瑶夜故作镇定地坐到餐桌前,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声早,就看到许云知推来的一沓纸。

    符瑶微微皱眉“这是什么”

    “关于我们两个的结婚协议,只有两年的期限。”许云知将钢笔搁在纸上,“很早就拟好了,只是没时间交给你。”

    符瑶有些愣怔“什么意思”

    “奶奶当初让我履行这份婚约时,提了一个条件。只要婚姻存续两年以上,我就可以接手爷爷的遗产,也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没有反对。”许云知看着她,眼底却全是漠然冷淡,“也就是说,两年后,我可以顺利拿到爷爷的遗产,然后我们离婚,你就能恢复自由了。”

    “这份婚约给我带来的利益远大于你,所以在此基础上,为了公平起见,你可以随意提条件。”许云知所强调的公平,像极了谈生意时为己方增添的筹码。

    她也不愿意对动机有过多的解释,只是将结果告知符瑶。

    这让她突然意识到,许云知最难改的是出身,也是她的本性。

    她也是交易中的一环。只不过和自己不同的是,她是商人。

    “所以这就是你最开始的打算,协议结婚”

    许云知点头“是的。”

    许久,符瑶缓缓抒出一口气,嘴角浮现出的笑容里却没有半点开心。

    半晌,她自嘲似的摇摇头,拿起笔,直接落在签字的地方。

    许云知提醒“你可以先看一眼,再提条件,不用急着签字,我会找人再写一份。”

    “不必了。”

    符瑶把签好字的协议推回给许云知,起身,眼底如一潭死水“那我就告辞了,许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