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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盏孤灯,将一个挺拔的身姿映射映在窗纸上。

    苏昭云在查看了王武的尸体后,有了新的发现。

    “将军请看。”她将银针刺穿王武的耳后,迎着火光看去,银针的最前端,隐约透着一股淡淡的蓝色。

    苏昭云解释道“此毒服用之后,水渍划过皮肤,便会留下暗色印记,只有服下解药才会显现出来,不过只能停留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会退去。跟上次李姑娘所中的毒一样,都是桑邪早年间的手段。”

    桑邪

    桑邪与高济一样,是与大周国土接壤的国度,紧临着南疆。桑邪人最擅制毒,那时候为了侵占南疆,往水源中投放药粉,疫病席卷整个南疆,更有往盛京蔓延的趋势。

    一时之间,南疆人心惶惶,成了人间炼狱。

    顾晚的父亲,率领一支队伍,孤身前往南疆,这队伍中的十几为郎中不负众望,控制住了疫情。

    后来,在南疆王的协助下,顾老将军乘胜追击,一举拿下敌人。从那之后,桑邪便成了大周的附属国,连年需要向大周上供。

    只是,最后一场战役中,顾老将军中了敌人的埋伏,待魂归故里之时,只剩下一身染了血的铠甲。

    顾晚的母亲,在得到夫君阵亡的消息后一病不起,终于在第二年的冬天撒手人寰。

    顾晚记得很清楚,七岁的她,一个人跪在父母的墓碑前,任凭寒风掀动她的斗篷,狂风卷携着雪花,细小的冰粒划过皮肤,像是刀割的疼。

    她不为母亲难过,因为她知道,母亲终于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父亲了。但她恨,她恨桑邪将她原本幸福的小家打碎。

    她再也无法看到,父亲在院里练剑,而母亲守在一旁,静静地为父亲和自己绣荷包的模样了。

    回来后,她便主动敲开正屋的书房,主动恳请祖父,带她入军营。

    都说女子本弱,顾晚从不以女子的样貌示人。没有女子的金钗银簪,更没有绫罗绸缎。一根黑布条竖起乌发,常年的铠甲与战袍,除了顾家人之外,几乎没人知道,那个英姿飒爽的少将军,是位女郎。

    但顾晚,从不输任何一位男儿。其他房的堂哥堂弟们,纷纷成为她的手下败将,她也成了大周朝最年轻的将军。

    苏昭云提起桑邪,无疑是拨动了顾晚心底里的那根刺,那片无人能触碰的逆鳞。

    “但眼下还不能确定他是桑邪的人。”苏昭云补充道“自从桑邪易主,与高济私下里有不少往来,这表面上不过是丝织之物,而这里面会不会裹挟些什么,就很难保证了。”

    顾晚低低地“嗯”了一声。

    苏昭云知道顾晚定是想起了那些不好的回忆,宽慰一番后带她离开了停放尸体的屋子,去后山散散心。

    只是刚一出门,就听“啪”地一声,是金器坠地的声音。

    苏昭云看见,从顾晚的身上掉落一支金钗,上面还带着一只点翠蝴蝶,立即认出了发钗的正主。

    苏昭云“看来,你已经去瞧过李姑娘了。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顾晚掌心摊开,将手中的金钗递到苏昭云面前。

    “你可记得,当时我问她名讳家世,她说自己的母亲是乡下人,这才被父亲有意隐瞒身份。”

    而顾晚手上这半支金钗,不论是材质、模样、做工,亦或是上面栩栩如生的铃蝴蝶,都彰显着不菲的价格。试问一个乡下的女子,怎会留给女儿一个如此华贵的东西

    还有,上次帮她处理伤口的时候顾晚就已经注意到对方两手手腕上各执一只龙凤镯,而且特意将镯子卡在手臂上,若不是特别亲近,外人根本很难发现那对镯子的存在。

    看来,那对镯子大有玄机。

    苏昭云立刻心领神会,说道“上次李姑娘所中之毒也来自桑邪,不过看模样,她自己并不知晓。”

    桑邪的毒物有个特点,中毒后愈合之时伤口会奇痒难忍,一旦抓伤便会留下不可消退的紫色疤痕。而上次去给那个李玥玥送药,苏昭云正好瞥见她皮肤上的痕迹。想来是不知道自己中毒的特性,否则真的是所谓的暗线,怎会轻易在身上留下印记

    顾晚沉吟片刻,问她“她可曾,有跟你提过我”

    苏昭云摇头“这倒是没有,但我听说,她问过紫莹你的名讳,紫莹没答,她也没再追问,看起来,好像不太关心的样子。”

    哦这倒是有意思,问别人自己的名讳,见了自己却绝口不提,顾晚对这个“逃婚”的李玥玥,又多了几分兴趣。

    眼下看来,死掉的那个人应该就是顾晚所找的叛国之人,那么这个李玥玥充当什么角色,毕竟,他们看起来可不像是一伙的。如果自己当时没出现,想必那枚淬毒的暗器所瞄准的,应当就是李玥玥了。

    况且,去李氏布庄查看的人也来回话,那日京城确实只有李家一家办喜事,而这个死掉的“家丁”,却查不见踪影。

    所以,李玥玥那日那般惶恐地想逃离家丁的掌握,真的如她所说是不愿嫁与歹人,还是另有内涵

    如果李玥玥真的并非表面上简单,那她不过一枚小卒,而背后的势力,才是真正最值得被注意的存在。

    顾晚她们刚好走到后山,灌木的尽头有一处湖泊,此时已是春盛,湖水静谧无痕,湖畔繁花盛开,别有一副诗意盎然的景象。顾晚深吸几口气,仿佛紧绷的神经在这山青水绿之地被缓解了不少。

    良久,她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最近天气不错,她在屋子里憋了那么久,难免觉得无趣,你明天带她来此处走走吧。”

    “”

    顾晚的安排让苏昭云摸不着头脑,刚刚还怀疑人家跟什么似的,这会又突然说起这个,这转变的速度也太快了。

    顾晚忽视了苏昭云脸上的疑惑,回答道“记得,让她轻装前进,尤其是那对龙凤镯,就不要带了。”

    第二日,果然如顾晚的安排,早食过后,苏昭云便带着商绒玥往后山走,紫莹也跟在一旁。

    三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这边,蓝溪瞅准时机,跟顾晚一个眼神交换,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来到商绒玥居住的小院门口。

    篱笆墙外,蓝溪守在这里放风,而顾晚则趁机进去,检查那对龙凤镯。

    东西被藏得很好,塞在床铺和墙壁的缝隙中间,不仔细翻找根本瞧不见。

    看来,这龙凤镯果然大有玄机,不然怎会费尽心思至此

    还有其他的几件首饰,一并收在这里。顾晚刚拿出东西端详起来,就听见外面的蓝溪故意放高了音量“李姑娘,你们这么快就回来啦我是来找苏大夫的,前几日胳膊不小心撞了一下,来问苏大夫讨一贴膏药敷一敷。”

    昨夜刚下了雨,土地上都带着一片湿气,商绒玥一脚不慎,正好踏进泥坑里。所以打算回来换一套鞋袜。

    而蓝溪激烈的反应,立刻引起商绒玥的注意,好端端一个人站在自己门口,好像是望风

    难道有人在里面在里面做什么偷自己的“盘缠”吗她就说,今日这帮土匪怎么这么好心,说要带她出门散心,分明就是冲她的钱来的。

    但此刻,她的钱可就是她的命啊

    商绒玥慌了,下意识就要往里冲,蓝溪见状赶紧阻拦。

    也不知道少将军在里面怎么样了,贸然进去逮个正着该如何解释,岂不是打草惊蛇

    “李姑娘且慢”蓝溪大脑飞速旋转“那个,我刚好新得了一双皂靴,上山最是方便,李姑娘若是不嫌弃就穿我的吧。”

    看看,果然是有事瞒着自己

    且不说商绒玥急着进去看自己的小金库,她哪里敢轻易白拿人家的新东西,万一眼前这个也跟昨日那位一样,事后跟她算账,她可没多少钱能来赔了。

    这土匪现在还算有点底线,嫁妆里那些她的衣物都送给了她,不至于让她没衣服换。

    “不必了,我屋里就有。”说罢,便一掌推开了房门。

    随着“吱呀”一声,蓝溪一颗心已经蹿到了嗓子眼,睁眼一瞧,屋内干净整洁,一个人影也没有。

    看模样,是藏起来了。蓝溪悬着的心可算落了地。

    商绒玥脚步刚迈过门槛,蓝溪又上前阻挡道“李姑娘不方便,你坐下等就好了,我去帮你拿。”

    “可是,你刚刚不是还说自己胳膊不舒服吗我自个儿来就成。”商绒玥环顾一周,没瞧见人影,床榻边的褥子,她走之前特意折起一角,此刻留下的记号也还在。

    “没关系”蓝溪又一次挡住她“锻炼锻炼,兴许就不用膏药了呢。”

    刚刚蓝溪看着顾晚进来的,这屋里就这么大,能躲的地方并不多,衣柜就算一个。

    万一顾晚正好躲在衣柜里,那到时候如何交代

    蓝溪向紫莹一个劲的使眼色,紫莹虽然不知道顾晚的计划,但将军怀疑这位李姑娘,所以让自己跟着她寸步不离,这是她一早便知道的事,眼下蓝溪这般古怪定是大有缘由。

    “李姑娘的鞋袜在衣柜最下面。”紫莹跟着帮腔。

    商绒玥看出她二人明显是一伙的,但眼下明显动弹不得,只得先坐在床边,视线紧紧盯着衣柜的方向。

    蓝溪来到衣柜门口,微微侧身,试图以自己的身子挡住商绒玥的视线,指腹勾着柜门悄悄撬开一道缝隙,在确认里面没有顾晚后,这才松了口气,打开柜门。

    商绒玥抬头看,衣柜里头除了整理好的衣物,其他什么都没有。

    借着退去鞋袜的动作又瞄了一眼床缝,东西还在。

    兴许是她多想了。商绒玥自顾自安慰着。

    蓝溪转身,一抬头正看见窗外一阵鸟叫,蓝溪这才瞧见旁边推开的窗户还半虚掩着。

    想来将军应当是从窗户翻出去的,这倒是好法子。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蓝溪一边将干净的鞋袜递给商绒玥,一边若无其事地帮她阖上窗户。

    这小屋不大,建立在院落最里侧,而屋子的窗外正是那片篱笆墙,顾晚此番可谓夹缝中生存。

    她长这么大,上过高山,下过河流,也曾和战士们一样在行军过程中席地而卧,但这样狭窄紧迫的状况,她还是第一次见。

    毕竟,偷闯人家闺房,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虽然这闺房在道理上算是她的地盘。

    她被挤在两道墙中间,既不能前行,又没法后退,就卡在那,只能等屋里的人都走后,再从窗户翻进去离开。

    这边正计划着,就听见屋里人的对话,是那个李玥玥主动提起她。

    “蓝姑娘,你们当家的平时,可有什么喜好”商绒玥没头没尾地问道。

    与外面未知的环境相比,眼下这个地方还算安全,起码自己的便宜哥哥他们进不来。

    况且,这土匪头子虽然问她要钱,但一直把她保护得很好,在这住得这几天,根本没有不相干的人来打扰她。

    若是能一直相安无事地待下去自然是最好的。而想让一个人平白无故地帮助另一个人,这就是一门运气了。有人天生乐于助人,也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当然,还有一种,叫“趁火打劫”。显然,这个土匪头子不属于前两种。

    那么最好的法子,便是投其所好。

    若是能在某些方面对土匪头子给予一定的好处,两人互惠互利双方共赢,就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她平时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或者一直想做却没有做成的事”商绒玥想了想,将问题描述得更确切了一些。

    “这我还真不知道。”蓝溪回答“若说有,后山的峭壁上有一株秋海棠,她时常去看,算吗”

    “峭壁悬崖吗”商绒玥懵了,这有点

    见商绒玥慌了神,苏昭云出来打圆场“你别吓唬李姑娘。那秋海棠专生于峭壁之上,入药可解百毒,寻常采下来活不过三天,你若是擅自去摘采,反而是浪费了顶好的药材。”

    商绒玥跟着嘿嘿一笑“既如此,我听苏大夫的,悬崖事小,浪费事大嘛”

    关键是,如果真的让她赤手空拳地去爬悬崖,那她应该很难看见明天的太阳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