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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年节馍馍 上
    腊月二十八, 祁国边境不知名小村落。

    “阿珠阿珠天都要亮了,你怎么还没起,我不是说了,今日如果能帮村长家的租客打扫屋子, 便能拿到五百文银子吗”

    “我都已经答应人家了, 你还不赶紧起来,先将家里的面发好, 把过年要用的馍馍蒸上, 再去那边打扫屋子”

    一身着花布衣裳, 腰宽体胖的妇人,手拿着一把鸡毛掸子, 双手叉腰,站在院子里, 冲着房内喊道。

    “娘, 昨日我一直忙到三更才歇下, 眼下才躺了一个时辰不到,”一个虚弱的女声,小心翼翼地说道,“能不能再让我睡一会儿,我保证不会误事”

    “睡你还好意思给老娘睡”那胖妇人一脚踹开了房门, 气势汹汹地拿着鸡毛掸子走了进去,“我儿子花了整整十两银子,将你给买回来,可不是让你来我家享清福的”

    她操着手中的鸡毛掸子, 抬手便朝床上之人打了下去,“赔钱货,还不给我起来”

    “啊”

    床上那人本是困极, 连眼睛都睁不开,突然感觉腰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原是那鸡毛掸子毫不客气地打在了她身上,将她给打得睡意全无,半爬半跳着从床上起来,四处躲避着那胖妇人的鸡毛掸子,“娘我错了娘您别打了我这就去这就去”

    可那胖妇人正在兴头上,哪里能就这般停下来呢

    她拿着鸡毛掸子,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朝那人抽过去,口中还骂骂咧咧地,喊着“赔钱货”、“下不出蛋的母鸡”、“让你勾引我儿子”等话语,显然已经是在泄愤。

    待她打得气喘吁吁,这才收起了鸡毛掸子,丢下一句,“赶紧起来,去将厨房里的面给发了,一会到了时间,自己到村长家那租客那儿帮忙,打扫好院落。”说罢,满意地离开了。

    而房中那人,头发在躲避鸡毛掸子的过程中,已经散了开来,身上的衣裳也被抽出了好几道口子,隐约还能看见其内有血渗出。

    她抽噎着将身上的衣裳脱下,随意拿了布和清水清理了身上的伤口,重新换上了一件同样是缝满了补丁的衣裳,因为身上实在是疼痛,她的动作有些慢,时不时地要停下来缓一缓。

    她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将散乱的头发拨到脑后,露出了一张憔悴的脸。

    此人正是当初,宣平侯与叛军勾连之罪成立时,被放逐到边境的沈宝珠

    只见她面色憔悴,唇上还有些干裂没有脱落的死皮,一身骨瘦嶙峋的样子,丝毫没有当初在汴京城,宣平侯府贵女嚣张跋扈的样子。

    “阿珠你好了没有你若是误了时间,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听见外面传来的催促声,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恨极了的表情,可嘴上却是与方才一样怯懦的声音,“就来,就来”

    她看向窗外,听着窗外的脚步声逐渐远离,唇角突然勾出了一抹笑。

    而后,她将刚换下来染了血迹的衣裳拿在了手上,走出了房门,将它随手丢在院子里,又去了厨房,看着整整两袋子那胖妇人要她发的面粉,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它们倒进了一旁的木桶里,又从锅灶地下摸出了一个染了灰尘的小瓶子,打开了上面的木头塞子,将里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粉末,一道儿加进了那面粉当中。

    看着那略微发黄的粉末一点一点撒入面粉中,她脸上的笑意也愈发地大,哪怕是牵扯到唇角的伤口,她也是丝毫未觉的样子。

    她用自己那有些漆黑且粗糙的手,在木桶里搅拌着,然后加入了些白糖和酵母,开始按照那胖妇人的吩咐,做起了馍馍。

    那瓶中的粉末,是她好不容易弄来的毒药,这馍馍是用来过年的,以她那所谓的“婆婆”抠门的性格,是绝对会将今日蒸好的馍馍藏起来,待今日夜里她那“丈夫”归家才会拿出来吃的。

    而那时,她早已家拿了私藏起来的银子,逃去了天涯海角。

    想到自己那丈夫,沈宝珠就忍不住在心中暗恨。

    一开始她只是看他老实,便想勾搭上他,让他与自己赎身,却不曾想,这老实人的背后,竟然有一个这般厉害的寡母。

    那老虔婆不知道从哪知道了这男人要帮自己赎身,竟然一路揪着她来到这破村落里,逼着自己与那男人拜堂成亲,入了洞房。

    为了活命,迷惑那老虔婆,她只好委身于那男人,可想到那男人发黄的牙缝和那一嘴说不出的味道,沈宝珠便忍不住想要作呕。

    好在,待今日过去,这恶心的男人和那老虔婆,都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只要她不说,这世间便再也没人能知道,她沈宝珠,曾经有一段如此肮脏的遭遇。

    她相信,只要她能回到汴京,二皇子殿下一定会救自己

    沈宝珠将面放在一旁醒着,站起身来,打算按照那老虔婆的要求,去村长家帮忙,虽说只有区区五百文,若按照她曾经的性子,哪怕还没有回到宣平侯府,在方家也是看不上的,但眼下加上她私藏起来的银子,却是能够让她成功回到汴京城的救命钱。

    她走出厨房,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与那老虔婆说了一声,见着她迫不及待将自己赶出来的样子,忍不住在心中发笑。

    嚣张吧,也就只能再嚣张这一日,往后的日子便和她那恶心的儿子,在地府里过日子吧

    她低着头走出门,有村中的妇人和她打招呼,“这是张寡妇家的媳妇阿珠啊你娘终于肯放你出门了”

    沈宝珠瑟缩了一下,点了点头,一副怕人的样子,“张婶,我娘让我去村长家帮忙。”

    “噢,原来帮方娘子家清扫的活儿竟然被你婆婆给抢去了你婆婆让你去那你可有福了,那方娘子的厨艺别说是在咱们村里,哪怕是整个城里都是独一份,方才我见她家升起了炊烟,以方娘子那和善的性子,定会留你吃饭,”那妇人挤眉弄眼,“若是有什么好吃的,给你张婶留上一些”

    沈宝珠却恍若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抓住了其中的三个字,“方娘子”

    这方娘子三个字,不知怎的,竟让她想起了五年前,她还在汴京城中不应当不会的这是什么地方方知鱼怎么会来这种破地方

    要知道,哪怕在几千里之外,沈宝珠都能知道,她方知鱼开的那方氏食肆,在汴京城中生意红火,她躺在床上数钱都来不及,又哪里会来这地方,还恰好与自己遇上

    不会的不会的,哪怕同样厨艺好,同样姓方,也应当不是一人。

    “对啊,”那张婶愣了愣,恍然大悟道,“这些日子你也没出过门,那村长家新来的租客是一家三口,只是男主人近两日好像有事,方娘子一人带着个两岁的小孩儿,实在忙不过来,才会在村子里请人帮忙。”

    一家三口

    沈宝珠点了点头,又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些许那租客家的情况,这才与那张婶告了别,往村长家走去。

    村长家住在村西,因着家中富裕,一连盖了好几个独立的院落,是村中独一份儿,那租客便是租赁了村长家边上的一个小院子。

    沈宝珠刚走到院子门口,敲了下门,便听到里面有小孩子的笑声,咿咿呀呀地,依稀伴着几声“娘亲”和“爹爹”。

    然后便有一温柔的女声轻声地与那孩子说着,“爹爹就快回来了,弘儿要乖乖的,娘亲去开门哦。”

    恍然间,如一道惊雷披在了沈宝珠的头上,这熟悉的声音和语调,竟然真的是那阴魂不散的方知鱼

    她慌忙躲在院子拐角处,听见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方知鱼语气中带着疑惑,轻声嘟囔,“方才分明听见有人敲门,难不成是我听错了”

    又过了一会儿,那院子的门关了上,沈宝珠抚摸着跳动地越发快的胸口,惊疑不定地看着那院门。

    突然,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勾唇笑了一笑,快步跑回了家,将那老虔婆的叫骂声抛在脑后,回到厨房从灶台里取出了方才那小瓶子,用手指伸进去,刮了刮瓶壁上的粉末。

    还好,还剩下一些。

    她取了个帕子,将那剩下的一点儿粉末倒了出来,包好小心翼翼地藏在胸口处。

    既然今日已经会死人,那么再多死几个,也无碍。

    方知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来。

    那么,我就动动手,帮你一把,送你和你儿子一起上西天。

    今日可真是畅快极了

    那一边,方知鱼关上门,又回到了儿子身边,拿着拨浪鼓逗弄了他一会儿,而后推着他一起到了厨房。

    今日是腊月二十八,需要将年节吃的馍馍先提前给做好。

    因着家中没有多少人,故需要的分量也很少,她取了一斤面粉,将酵母和白糖用少量凉白开兑开加入面粉中,一边揉一边搅拌,直到将盆中的面粉揉成絮状以后,便双手一起将它揉成光滑的面团,用布盖上,放到一旁发酵即可。

    刚将其放在一旁,方知鱼又听见了外面似乎有人在敲门,她再一次净了手,哄了哄儿子以后,走到院门口开门。

    这回门外倒是有人了。

    只见一个脸上有些脏,头发胡乱散开看不清面庞的女人站在外面。

    方知鱼略微有些疑惑,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村长喊来帮忙的”

    那人正是沈宝珠,她点了点头,又“啊”、“啊”了两声,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方知鱼懂了,“你不会说话对吗”

    沈宝珠点了点头,又有些局促地将头发往脸上拨了拨。

    “不会说话没有关系,干活利索就行,”方知鱼半侧着让出一条道,道,“婶子你先进来吧,屋子里我已经收拾好了,你只需要将院子清理干净,除一除院内的杂草就行。”

    若按理来说,只消打扫一个院子,便可以拿到五百文,可谓是极为轻松的活计了,可沈宝珠却半点没有高兴,听见方知鱼唤她“婶子”,想起自己分明与她一般大。

    可方知鱼有夫有子,生活安逸,时间在她的身上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且打扫个院落就能拿得出五百文,明显是过得十分富裕。

    而自己呢先是被流放,过了许久的苦日子,然后又被这老虔婆日日折磨,不过才二十出头,已经苍老得如四十岁的妇人,为了五百文还得低声下气对着方知鱼低头,这让她气急也恨极了。

    她用手摸了摸胸口处的小布包,放下心来,唯唯诺诺地冲方知鱼点了点头,按照方知鱼的嘱咐拿了一旁的扫帚开始清理起这院落。

    而方知鱼叮嘱了她几声以后,就重新回到了厨房。

    沈宝珠一面装作打扫院子的样子,一面用余光打量着这院子,且观察着方知鱼在厨房里的动静。

    她生的那兔崽子好像也在厨房,自己得找个机会,将剩下的毒药下下去,弄死这二人。

    只可惜,她那丈夫好像不在,沈宝珠心想,之前方知鱼便在店里养了个小白脸,似乎叫范什么想来便是她后来所嫁之人。

    不能一起弄死,真真是有些亏了。

    只不过,眼下她时间不多,能把方知鱼给毒死,也算是替自己父母报了仇,也一解自己沦落至此之仇。

    她动作很慢,一直在等待着时机,而机会很快就来了。

    方知鱼将面醒好,不仅做了常规的四四方方的馍馍形状,还为自己的儿子捏了几个小兔子、小老虎形状的馍馍,做完这些以后,一旁乖乖盯着她的孩子不知怎的开始哭闹了起来。

    她这才想起,孩子应当是饿了。

    那孩子平时乖巧,可若是哪里饿了不舒服了,便会哭个不止,方知鱼捉襟见肘,喊了一声,“婶子,劳您帮忙看一下孩子,我去给他弄些吃食。”

    这村子里的人都很和善,方知鱼也一直很放心,压根没想到,自己院子这位,竟然会是与她有些关联的旧人。

    她匆匆回房,拿了特意在系统处买的奶粉,用水冲开,为儿子泡奶。

    而院子里的沈宝珠,终于抓到了机会,应了一声,怀着激动的心情看着方知鱼跑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厨房。

    她激动极了,从怀中掏出那粉包的手都在不停地抖,丝毫听不见身旁孩子的哇哇大哭,眼前已经浮现方知鱼和这小崽子倒地不起,失去气息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了,明天想要日万,希望能成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