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奇怪的是, 那些运输船并没有将伊莎贝拉等人送到开普敦的港口, 而是绕到了山后一个较小的私人码头, 为这趟短途的运送平白无故地增添了30分钟的路程。
原本是不需要那么久的,然而这艘运载着贵族们的运输船不得不开得很慢,远远地被其他船只甩在身后。因为那些哭哭啼啼的贵族夫人刚一上船,就立刻叽叽喳喳地抱怨开了,不明白为什么开普敦会用这么一艘既不豪华,也不舒适的运输船将她们送到港口, 又埋怨船长开得太快, 让她们这些还没来得及吃早餐的女士们都犯恶心了。
心情本就十分焦虑的伊莎贝拉见到此情此景, 便赶紧找了一个最远的座位, 与扮成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的安娜一块坐在那儿乔治与温斯顿都算是贵族, 因此也被安排来了这艘船上,除了他们两个以外, 船舱里还有两名没有军衔的子爵,就算是剩余的外交团成员了。只是温斯顿一听说他们不在开普敦港停靠,就立刻前去船长室询问原因了,这会正阴沉着脸从楼梯上走下船舱,那神情不可能意味着什么好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等他一走到近前, 伊莎贝拉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开普敦肯定已经知道了阿尔伯特亲王号入港的消息, 也知道还有一部分外交团成员会来到城里,为什么我们还要被送去另外一个港口难道是打算让我们都好好更衣,好来一出盛大的”
“不是这个原因, ”温斯顿的语气比他的脸色还要郁闷,他重重地在陈旧的碎花布沙发上坐下,屁股下登时传来了布料不堪重负的响声,“开普敦城内发生了,许多人民都认为战争会爆发是因为外交团没有及时来到南非与德兰士瓦共和国谈判的原因,他们这会正在开普敦港那儿等着我们呢,相比较之下,拿着火把走进村庄狩猎女巫的猎人说不定都比他们要友好一些。因此开普敦市长才派出了这些不起眼的运输船将我们送去一个私人码头,他会将我们安顿在他自己的宅邸之中,等到英国政府派遣船只来迎接我们以后再将我们送去。”
“开普敦的居民怎么会这么认为”伊莎贝拉皱起了眉头,“他们应该明白阿尔伯特亲王号在直布罗陀港口停留了一个半月并不是我们的决定”
温斯顿从怀里甩出了一份皱巴巴的报纸,“这是我从船长室拿来的,”他说着,揉了揉鼻子,“把你这话跟塞西尔罗德斯说去吧。”
“你究竟听命于谁,大英帝国政府,抑或范德比尔特家族,马尔堡公爵”
下面则是一张阿尔伯特与威廉在教堂里握手打招呼的照片,显然拍摄于几个月前的婚礼上。
伊莎贝拉看着在报纸头版上的标题,愕然得说不出话来。
“这份报纸是一星期前的了,连续整整半个月,直到如今,报纸上都是这样的论调。我已经打听过了,这样的言论最早是从塞西尔罗德斯控制下的一家报社传出来的。”温斯顿恨恨地说道,“他们声称,范德比尔特家最近开辟的南美洲生意,不过是为了遮掩向西班牙与古巴两方武器走私的这个秘密。同时还说范德比尔特家族已经从搅和殖民地战争这件事里尝到了甜头,赚到了大笔大笔的钱财,于是这一次,他们就决定与阿斯特家族联手,挑起德兰士瓦共和国与英国之间的殖民战争,好以此继续自己的武器走私生意。而这就是为什么马尔堡公爵要在直布罗陀海峡耽搁了整整一个半月的原因,你要说这件事跟塞西尔罗德斯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可不信。”
康斯薇露在心中发出一声惊呼,伊莎贝拉抑制着想要向她看去的冲动,只是在心中安抚着她。尽管明白得可能没有她那么深刻,伊莎贝拉也能大致清楚这种谣言对范德比尔特家的生意影响有多大,与英国公爵勾结这件事就算了,损害的大多是阿尔伯特的利益,但是走私武器可不一样
这不是后世,发明生产贩卖武器的公司还能光明正大地在股市上市,公然政治献金给许诺会在战争中使用他们的武器的总统候选人。为了走私武器而挑起一场在道义上为人不齿的战争,只会给范德比尔特家族头上扣上一顶战争贩子的帽子,会不会损害与阿斯特家族之间的合作另说,除了铁路以外的生意都会因此受到不少的影响,也会让支持康斯薇露在古巴生意的威廉遭到家族其他成员的质疑。
然而,他们在军舰上的一个半月里,却从未收到过任何一封来自威廉的电报抱怨此事,只有两三封电报告知了康斯薇露古巴生意的收益,就某些古巴庄园和土地的事情询问了她的建议,提了一句菲尔德家族已经破产了,除此以外便没什么。
就这一点而言,他倒还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父亲。
“塞西尔罗德斯为什么要散播这样的谣言”伊莎贝拉追问道,“这根本不合常理,塞西尔罗德斯与张伯伦先生的私交极好,他应该是站在阿尔伯特的这一边的,而不是”
她想说玛丽库尔松,却又觉得这么说不大准确,塞西尔罗德斯看起来更像是利用了玛丽库尔松宣扬的这个谣言来达到自己的某个目的但这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一直向英国政府与阿尔伯特亲王号供给着南非的情报,可他从来没有提到过开普敦城内正流传着这样的谣言,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伊莎贝拉越想越觉得不对,但从她的欲言又止中了解到了她想说些什么的温斯顿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塞西尔罗德斯与库尔松夫人合作能得来什么好处塞西尔罗德斯只会巴结殖民地办公室的头头,好让对方支持自己在殖民地的行动。库尔松夫人得罪了威尔士王子殿下,张伯伦先生如今又倒向了亲皇派,便绝不可能将库尔松勋爵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你可别小看塞西尔罗德斯,他这人精明狡诈得很”
“如果他们都想要这场战争爆发呢”
伊莎贝拉听见自己低声念叨了这么一句,至于这个结论是怎么蹦入她的脑海里的,他却不知道。从手包里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又掏出了那张画满了记号的地图,伊莎贝拉放在沙发前的小几上,她有预感,这些记录能帮她找到适才那句话的源头,以及它接下去的内容。
温斯顿起先没明白那本不起眼的黑封皮本质意味着什么,直到他随手翻开了两页,又展开了那张地图的一半,便霎时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如同淘金矿的工人发现了金砂一般地迅速将两者从桌上抢了过去,凑在自己面前细细读着,“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是怎么得到这些资料的,”他压低了声音吼道,一脸欣喜,仿佛找到了宝藏的汤姆索亚一般兴奋不已,“这可都是只有外交团核心成员才能接触到的消息,还有这地图,上帝啊我发誓,一到开普敦,我就要立刻速写一份下来。”
“我是怎么得到这些消息的并不重要,”伊莎贝拉又将笔记本与地图从他手上夺了回去,“关键是,这些资料也许能帮助我想清楚目前情形的一些疑点。自从今天早上听说战争爆发以后,我就一直有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
“那是因为阿尔伯特要带领着英国海军舰队前往前线战斗,而你害怕他会出什么事。”温斯顿讥讽地回了一句,“别告诉我,你现在正考虑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像是要结束这场战争之类的想法”
“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伊莎贝拉平静地迎上他眼中那不屑嘲讽的神情,“难道这不正是外交团最初的任务吗和平解决大不列颠与德兰士瓦共和国之间的争端,你想告诉我这也是一件不切实际的事吗”
“难道你看不出来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想要结束这场战争吗”温斯顿的神色从鄙夷换成了难以置信,就像看见了既让他感到气愤,又对此无可奈何的事情一样,两手一摊,差点打到了坐在一旁的安娜,“我们这些军事学校出身的士官也好,阿尔伯特亲王号上的那些突击队士兵们也好,德兰士瓦共和国也好,德国也好,荷兰也好,英国也好,美国也好,塞西尔罗德斯也好,每一个都盼着这场战争能够爆发,你自己适才不也这么说了吗那么,你该如何以区区一位公爵夫人的力量,去结束一场全世界都乐见其成的战争要我说的话,你能带着那顶奢华过度的皇冠与项链逃出开普敦都不错了。要知道,在那些居民的眼里,每一颗钻石和蓝宝石上都流淌着南非人民的鲜血”
“你说得对,他们都想要这场战争爆发”伊莎贝拉喃喃地说着,压根没有听到温斯顿的后半段话,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只顾着从记忆中搜寻撷取着能证明她想法的片段,温斯顿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是她已经不在意了。他大可以随意地讥讽她的想法不切实际,不合常理,是要她瘦弱的胳膊与整个世界的力量而对抗,但事实就摆在她与温斯顿面前
这场战争不是没有被结束的可能性,因为它爆发的是如此的不合理,如此的迅速,它是是一个多方利益牵扯,钳制,诱引,煽动之下下匆忙生出的早产儿,如同还未成年就被迫赶去斗兽场的小狮子般被草草地放置在世界舞台上,因此即便她是独自一人站在场上,没有盾牌,没有武器,没有盟友,她也并非全然没有获胜的希望
我们该下船了,伊莎贝拉。
康斯薇露柔声提醒着她,迫使她不得不收回已经成型而逼近最终答案的思绪。伊莎贝拉向窗外望去,果然便能看到一个中型的码头在几百英尺等着他们,上面稀稀疏疏地站了十几个人,似乎正等着迎接他们。再过去两个泊位,先前运载着行李与平民的运输船就停在那儿,船上搭载的人似乎才刚刚下船,正无所事事地站在码头的一边,有几个人则帮忙着从船舱里将行李卸下,大大小小的箱子堆了一地,也不知道开普敦市长的府邸有没有足够的地方能够放置这些物品。
范德比尔特家也做船运生意,因此只是瞥了一眼挂在码头上方的木牌子,康斯薇露就认出这是一家位于南非的,专门做原材料进出口的英国船运公司,他们乘坐的运输船多半也属于这家公司。开普敦港的泊位利用率很高,尤其是紧俏的深水泊位,时常会出现大型运输船不得不在港口外等待泊位空闲的事,因此但凡有点实力的公司都会选择买下一块港口,用做自己的私人卸货码头。
看见伊莎贝拉突然抬起头,温斯顿也跟着扭头向窗外看去,“那恐怕就是开普敦的市长及他的夫人,”他说着,指着为首的那两个人。“即便还隔着好几百英尺,我也能看见对方眉毛上挂着的斗大的汗珠。真难为他们,在这么猛烈的太阳下还要穿着全套的西装,为这些娇贵的贵族夫人等上那么老半天。”
温斯顿没有说错,南非这时的天气可一点也不适合穿着英国的服装,在军舰上还好,暖洋洋的海风会从窗户吹拂而过,带来一丝丝的凉意,一旦到了陆地上,便要经受非洲阳光无情的炙烤。因此,运输船还尚未靠岸,那些贵族夫人们就都迫不及待地让自己的贴身女仆为自己支起了洋伞,遮挡着玻璃窗外逐渐猛烈起来的太阳;同时还不忘从手包里拿出一把扇子,优雅地为自己扇动着。
面对这情形,伊莎贝拉只好谎称自己的贴身女仆下来的晚了些,没能来得及赶上这艘运输船。温斯顿便顺势绅士地提出了为伊莎贝拉打伞的提议,总算是在这件事上混蒙过关了。随着船身的轻微震动,运输船在码头停靠了。按照惯例,地位最高的,身为马尔堡公爵夫人的伊莎贝拉得第一个下船,因此她一手挽着安娜,一手提着裙子,踩上了舷梯,温斯顿紧跟在她的身后,费劲地举着那把娇小的洋伞。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远处雨雾缭绕的高山,像被削平了的石板般倒扣在大地上,别有一番宏伟的气势磅礴,是在英国与纽约都看不到的景色。丝丝缕缕的云仿佛从香薰烟炉中缓缓燃起的白气,又似是服装店里高高挂起的来自日本的白色薄纱,轻柔舒展地散在山边,如同光晕般环绕着发灰的山石,而深绿色则如同潮水般冲破了云雾的封锁,从半山腰倾泻而下,铺满了整块大地,直到岸边才突然刹住,钻入了细碎白沙的怀抱;一栋栋白色的小屋恍若一枚枚或埋或掩或露的贝壳,带着几抹闪耀的色彩点缀在其中,就连冲上码头木板路的海水也带着翡翠般的颜色,像是眼前这美丽的母亲之城的倒影。
“欢迎来到开普敦,公爵夫人”
也许是为了弥补要在一个私人码头避人眼目地迎接一群英国贵族的到来,开普敦市长脸上的笑容十分尴尬,嗓门也大得出奇,伊莎贝拉只是停顿了两秒欣赏了一下开普敦的景色,他就像是唯恐她不愿下船般地嚷开了,“我是开普敦的市长,托尼普拉托,这位是我的夫人。我们在市长府邸里为你们准备好了热水与食物,一过去你们便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一番在军舰上的生活恐怕不怎么样,我猜”
狼狈的讨好与欲盖弥彰在他这短短的两句话内暴露无遗,说明温斯顿此前看见的汗水也有可能不是热的,而是紧张的。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拉扯一般地将伊莎贝拉从舷梯上扶了下来,又向着后面的那些贵族夫人们招呼道,“夫人们,我想你们肯定也不愿意在这个闷热简陋的码头上多待吧”他喊道,“已经有马车在码头外等着我们了,只要你们能”
后面的话,伊莎贝拉没有听下去,她的目光仍然流连在远处高地上的城市景色里,向前走了几步,踩在码头上铺着的一块块陈旧的蓝色的地毯上。那姑且算是遮掩了木板地上的泥泞,让贵族夫人们的昂贵皮鞋不至于被弄脏,她的脚在裙子下轻轻剁了剁,又踩了踩,确认自己此刻确实已经不在摇摇晃晃的甲板上,而是真正踩上了坚实的大地。
这就是南非,康斯薇露,我们终于到了。
但她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答复,只看见康斯薇露从另一边正在卸货的运输船处飘过来,还在奇怪她怎么会到那边去的时候,就听见她在心中焦急地说道
埃尔文布莱克不见了,伊莎贝拉。
作者有话要说 yesyrace正式更名为镀金岁月,文案也有所修改。
我知道有很多读者都是因为原来的英文名字而被吸引而来的,首先谢谢你们在那时就选择支持我的,但是我的确收到了其他读者私底下写给我的反馈,告诉我英文的文名对这篇文的发展是有阻碍的,其中不乏也在晋江写文,经验丰富的作者。因此更改为中文名,是深思熟虑过后的结果。
yes,yrace的英文虽然看着简单,但是有非常特定的含义,不是每个读者的英文水平或者说对国外贵族文化的了解都到了一看文名就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地步,因此不那么容易吸引人点开。再者就是向旁人推荐,安利的时候,英文的名字比较难让被安利的人一听就记住,也不那么容易搜索到如果在晋江搜索的时候,感叹号用的是中文的而不是英文的,就搜不到这篇文。我也是在综合这些意见过后,才做出了这个决定,如果让部分读者因此而感到失望的话,我在这里先向你道歉。
其实我昨天回复评论时的情绪是比较激动的,因为昨天电脑坏了,打好的几千字说没就没了,上网查了查也都说文档数据可能损坏也确实损坏了,所以今天只有一更,让我非常的心烦意乱,因此让一些读者担心了,很不好意思。
我以前在评论里提到过说我不怕写冷门文,在晋江的几年当练笔也可以,那些话仍然是真的,收藏与订阅这两个并不会让我感到很困扰,因为我知道这篇文是逆时代而行的产物,而且ov写法本来就会让故事进度很慢,我知道有不少读者都在养肥。唯一会让我感到紧张不安的是评论的数量,因此只要评论多多,我就会很有动力写下去的,在这一点上,希望大家能够给我多一点的鼓励。
最后,很高兴因为这篇文遇到了大家,你们都是最棒的读者,谢谢你们愿意订阅我的文字,ua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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