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德不知道艾略特勋爵为何要去见路易莎小姐, 但她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理由而这正好验证了她的理论,艾略特勋爵必然知道一些关于马尔堡公爵夫妇她所不知道的内幕,从而使他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形。
因此, 在一个小时以后,她又回到了艾略特勋爵的酒店套房之中。彼时她已经给梅打了电话不消说又是耐心地等候了接近半个小时的转接时间而后者一再向她保证, 一定会说服罗克斯堡公爵在保守秘密的情况下开始打听公爵夫妇的下落, 并且开始着手寻找他们,才让玛德安心地放下了电话。
她知道艾略特勋爵看到自己贸然闯入了他的住所,必然不会有多么开心, 但是她实在是想知道对方与路易莎小姐见面后的结果他未必会告诉自己路易莎小姐是否就是导致了公爵夫妇失踪的幕后推手,可也能够让她得以确认公爵夫妇是否真的失踪了这关系到她是否能第一时间向伦敦的报纸发布这个独家消息, 提升自己在英国媒体界的地位。
她等了又等, 在这个期间抽完了整整一包烟, 又打发了酒店的门童为她买来了新的一包, 却仍然没有等来艾略特勋爵的归来。直到一声关门响声惊醒了斜靠在沙发上的玛德,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昏睡了过去, 抬眼一看, 窗外的伦敦已经陷入了朦胧的烟紫色之中,鳞次栉比的屋顶仿佛像是从寒潮中溯流而上鲱鱼一般漂浮在烟雾缭绕的上空。她站起了身, 刚好与走进来的艾略特勋爵打了一个照面, 与其说后者此刻的神情看上去是厌恶, 不如说是茫然,挫败,还在上面淋了一层彻头彻尾的绝望。玛德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难道这意味着艾略特勋爵没有得以完成他前往格罗夫纳广场19号的目的吗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已经跌坐在沙发上的艾略特勋爵便抢先抛出了一句没头没尾,奇怪至极的话。
“我知道他为何变了。”
他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自己最好的朋友的葬礼上,正为他宣读吊唁词一般。
但是玛德没有说话,她看得出此刻犹如困兽一般的艾略特勋爵正沉浸在某种奇特的心境之中,而此时沉默往往才能为她带来更多的信息。
“我与一个魔鬼做了交易,博克小姐,”几秒种后,她听见他如此自嘲地说道,“倘若说这还不是最糟糕透顶的事情的话,那便是这个交易竟然没有成功。”
玛德知道他不会将交易的内容告诉自己,再等下也是徒劳,因此便说话了。
“公爵夫妇是真的失踪了吗”
“是的,博克小姐,他们不仅是失踪了,他们如今还在苏格兰的雪地中奄奄一息地等待着我的救援我将整个下午的宝贵的时间都花在了那个那个那个女人身上,以为她能让我直接地找到公爵与公爵夫人,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只得到了一个虚假的地点。”
艾略特勋爵向后仰去,倒在沙发的靠背上,苦笑被阴影勾勒在他的脸上,而他的右手随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则在缓慢地扯开衣服的领结,马甲的纽扣,接着是衬衫,每一步都像是在脱下身为贵族的外壳,而逐渐剥离出艾略特康普顿这个男人的深层次本质。玛德并不知道他为何愿意在自己面前这么做,但她猜想那或许与他对她的极致厌恶有关这种憎恶剔除了她的性别,使得艾略特勋爵感到既不需要像尊重其他女性那样在乎她的感受,也不需要像在男性面前一样顾虑自己的颜面。
“我已经给格雷特小姐打了电话,她向我保证她会说服罗克斯堡公爵在保密的前提下外出寻找并打听公爵与公爵夫人的消息”
“公爵夫妇不可能等到罗克斯堡公爵大海捞针一般的救援,在那之前他们就会悲惨的死去。除非我们能够知道确切的地点,否则根本无法在一切都不可挽回以前赶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玛德小姐,这意味着他们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可我却失败了,我害死了被我视为如同亲生兄弟一般的好友,我还害死了他深爱着的妻子”
艾略特勋爵将双手掩在面庞上,被刻意压低了的怒吼长久地从指缝后传出,在套房内萦绕不去,随即又是极为粗重的,分不清是喘息还是啜泣的呜呜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句意义不明的话语“我早该知道的”,“她若是能将阿尔改变到了程度,又怎么可能就崩溃”,“愚蠢又轻敌”玛德使劲竖起了耳朵去听,也只能捕捉到只言片语。
最终,她意识到如果自己不插手,艾略特勋爵只会任由自己被沉重的,任何人类都难以承受的山洪海啸般的愧疚淹没,陷入永无止境的自责中,而浪费了原本可以被拿来利用的,找出公爵夫妇在哪的宝贵时间。
因此,几乎没有犹豫的,玛德拉开了艾略特勋爵的双手,给了他一个缠绵悱恻而又短暂的亲吻之所以短暂,是因为在一秒过后,艾略特勋爵便惊恐震怒地推开了她,连跪带爬地退到了套房的另一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博克小姐”
“如同我猜想的一样,在这种时候给你一拳,你说不定就像那些阿拉伯王子豢养的男宠一般乐在其中,巴不得让我再给你一下,好让你的内心能稍微从愧疚中解脱几秒。只有给你一个吻,才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玛德重新在沙发上坐好,翘起了双腿,从手包里摸出了一根烟,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点上,“好了,艾略特勋爵,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把路易莎小姐称呼为魔鬼”
“你知道我去见的人是她”他就好像一个惧怕恶狗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接触一条烈性犬般,缓慢地,始终保持着面朝玛德的姿势向她对面的沙发走去。
“我知道谁住在你嘱咐马车夫带你去的那栋住宅之中,艾略特勋爵。”玛德徐徐地将一口烟雾喷在了他的脸上,“给你一个忠告,下次你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住在哪,就别给马车夫一个真实的地址我手上那份伦敦贵族与皇室宅邸分布地图就是这么一点点完善的。”
不耐烦地拂开烟雾的艾略特勋爵定定地注视了她几秒,随即放松下来,又恢复了他惯常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很抱歉,博克小姐,你得去别的地方挖掘你的头条小新闻了。我对你无可奉告,而你如今从我这儿赚到了一个吻,也是时候离开了。”
“别忘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根本就不知道公爵与公爵夫人如今下落不明的事情。”玛德反唇相讥道。
“是的,我很感谢你告诉了我这个消息,但是那并不代表我与你之间突然就有了坚实不破的信任,以至于我会如此轻易地将你想要的消息告知于你。我很抱歉,但是如今的情形下我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
“你没有必要相信我,事实上,如果你相信我,那你就比我想象的还要愚蠢。”玛德瞥了一眼烟灰与烟头已经堆积得如山一般高的烟灰缸,顺手便拿起了艾略特勋爵的威士忌杯子,往里点了点烟卷,这一举动登时惹得对方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我此刻的诉求与你的诉求是相同的那就是让公爵与公爵夫人平安归来,我们之间不必有信任,但是却能有合作。”
“你想谈谈合作”艾略特勋爵霍然站起了身,咬牙切齿地低吼着,苍白的面庞上高高鼓起了几条青灰色的血管,“这个世界上,我此刻最不想与之谈合作,甚至是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失败吗,博克小姐知道我为什么与路易莎小姐谈判了几个小时,最终却只拿到了一个虚假的地点吗,博克小姐知道为什么之前伦敦铺天盖地都是我与公爵夫人的不实流言吗,博克小姐这一切都是拜你的那篇报道所赐,你让所有人都相信了,我爱着我最好的朋友的妻子而这成为了用以对付公爵与公爵夫人,甚至是用以对付我的武器。所以,你告诉我,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是库尔松夫人的走狗,而我又凭什么和这个世界上我最为憎恶的女人合作”
“凭你最好的朋友与你爱过的女人此刻正奄奄一息的躺在苏格兰的雪地上,而你是唯一能够救出他们的人。”
玛德狠狠一使劲,便将艾略特勋爵又推倒在沙发上,与她的力气相比,对方简直就是一只弱不禁风的小鸡。
“我也许是库尔松夫人的走狗尽管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我也许不是,你不知道,你不能确定,但如果你把你的个人喜好放在了拯救你的朋友的性命之前,那么我现在就立刻离开。是的,没错,我写了那篇报道,那时我并不知道这篇报道会导致如今的这个结果,就像你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会成为你这辈子吃过的最后悔的一顿饭。我们没法知道我们行为的后果,艾略特勋爵,但偶尔有时上帝会给予一个让我们偷窥一眼的宝贵机会,而你如今手握着这个机会,却要白白地将它浪费在自暴自弃上。”
“小心你的言辞,博克小姐,你根本就不知道在格罗夫纳广场19号中发生了什么”
“但我的确知道路易莎小姐给了你一个地点,尽管你认为那是虚假的”
“她告诉我那是虚假的”
“那么她一开始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地点”
“为了要让她说出公爵与公爵夫人的下落,我同意了她的某个要求,而作为回报,她告诉我了一个地点。然而,在她要求我履行部分的要求内容时,她看穿了我的谎言,从而告诉我那个地点是虚假的。”
“还告诉你了你是一个多么失败而又愚蠢的朋友,就此葬送了公爵与公爵夫人获救的唯一希望,云云,是不是”玛德冷笑了一声,问道,而艾略特勋爵无声地点了点头。
她不会怀疑艾略特勋爵为了拯救公爵与公爵夫人,必然禅精竭虑,使出浑身解数,就像是应付斯芬克斯的难题一般应付路易莎小姐,在这个前提下,她仍然能让他比一只斗败了的鬣狗还不如一般的颓废姿态回到酒店中,玛德可想而知她对付男人的手段有多么高超。然而,在让人说出自己不愿意说出的秘密这一方面,玛德自认自己的手段要是排第二,世界上便从此不再存在冠军。而这正是她对记者这个行业有着无比的热情与动力的原因。
“那个地点未必是虚假的,艾略特勋爵。”她开口说道。
热衷于挖掘人性中的黑暗秘密的她实在是经手了太多太多希望能用自己手上握有的信息换取利益的人群,这其中大到与古巴反抗势力合作的军火走私犯,渗透进法国的普鲁士间谍,以及与欧洲皇室有着众多来往的美国交际花,小到街边的乞丐,桥底下的流浪汉,还有孤儿院中的小孩。大多数时候,她都只是利用自己家族的渠道在两条信息之间牵桥搭线,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她见识过了这个世界上大部分自以为高明的手段
这其中,自然就包括路易莎小姐的这一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