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身上太凉了,水好了,快去洗个热水澡。”
宋离搂着他哄道,李崇身上此刻也是雨水混着汗,自己都嫌自己臭,便起身去了后面的浴房,两天的疾驰哪怕是腿上垫着软皮子,大腿里子还是被磨得起了一层的皮和泡,这会儿一下水疼的他一个咧嘴。
宋离这才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转头看向宋才
“将镜子拿过来。”
宋才愣了一下才去拿了一个八宝罗盘镜过来,宋离向镜中瞧去,看到的自己苍白消瘦的脸上,唯有颧骨的地方有些发红,却并没有将气色显得好一些,发髻也散乱了下来,瞧着更加病态没精神
“宋叔,拿梳子过来帮我束发。”
这几日除了见曹瑞几人的时候,宋离实在是没什么精神整理自己,宋才知道这是陛下来了,督主这才开始注意自己的模样了,立刻拿了梳子过来帮他束好了头发,宋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去将那件葛纱的中衣拿过来咳咳”
虽然精神是好了不少,但是浓烟伤肺,咳喘和气闷始终没有多少的缓解,顾亭开口
“肺部被烟气所伤,用了药也需一些时间,这样挺着不行,来江南时制备氧气的东西没带,我已经托家里人寻了,今晚大概就能送来。”
宋离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开口交代
“你去拿些上好的上药来,管磨伤的那种。”
顾亭看向里间便明白了。
李崇从后面进来的时候走路的模样都不太对,两个腿叉着,又觉得这样走路有些不雅,但是不这么走实在是疼的不行,进了内室才发现宋离让人都下去了。
榻上摆放了一个小桌板,上面摆着几个精致的摆盘,上面几个菜色他都不太认识,而靠在迎枕上的那个人此刻却瞧着精神了不少,头发重新束了,换了一身淡青色的葛纱袍,看着样子,正是他上次从京中随他们家的厨子一并送过来的那几身。
宋离的小心思却让他心里觉得可爱又好笑,他凑到了床前笑嘻嘻地开口
“哟,这是谁家的病美人啊,瞧穿的真是清雅富贵,也不知道是谁的眼光这么好选了这么好看的衣服。”
这熟悉的打诨声,只让宋离这连日来都紧绷的神经都松散下来了不少,宋离有些没好气
“还有心思打诨咳咳,大腿里子都不能看了吧上来,脱了裤子,我给你上药。”
他提了一口气坐起来一些,李崇知道刚才走路的样子都让他看见了,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见面就让人脱裤子”
宋离看不得他磨蹭,李崇没怎么骑过马,现在腿上指不定什么样拍了拍床上,目光带了催促,李崇这才爬了上去,解开了裤子,衣料碰到大腿都疼的一个咧嘴。
宋离低头,就见他大腿内侧红了一片,已经破了皮,还有几个血泡,光是看着就知道有多疼,李崇最是看不得这人这个模样,
故意开口
我说宋督主啊,这个姿势很丢脸,您要上快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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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说出口他才自觉说的太有歧义了,宋离白了他一眼,这才蘸了药膏轻轻帮他涂在了腿上,药膏里面含薄荷,上上去清清凉凉的,瞬间就将之前那红肿胀痛的感觉压下去了不少,李崇终于是吐出了口气,宋离抬起目光向上撩了一下
“别咳咳的地方伤着没有”
李崇看到他盯着的部位,赶紧捂了一下
“别的地方好好的呢,别想占我便宜。”
宋离看着好气又好笑
“等等,别急着提裤子让药膏干一干,不然全蹭裤子上了,等一会儿我让顾亭拿些药粉过来,咳咳这江南潮热,伤口若是不上些粉怕是要感染了。”
李崇看着他咳嗽的还是严重
“我没事儿了,你快靠着歇歇吧,这一封信真是要把我吓死了,你这肺部本就不好,哪受得了这个顾亭可有办法缓解吗我还带了三个太医过来,只是年纪大了不能骑快马,想来明日晚上也能到了。”
“说是靠养,郑保那孩子没见过什么,被吓坏了,其实没那么严重。”
宋离靠了回去,想起那天郑保刚到的时候看他那害怕的目光他都能猜到他在折子里会和李崇说什么,不等李崇开口,他就又堵了回去
“好了我的陛下,饭都快凉了,两天都没吃好吧,吃吧,我也饿了。”
小桌子上的小菜都是些江南的特色,李崇都没怎么见过,宋离撑着起来些,给他逐一介绍
“这是蟹黄包,东台鱼汤面,虾婆饼,板浦凉粉,千层油糕,都是些小食,快尝尝。”
李崇是真饿了,这两天他就没正经吃过饭,连昨晚在驿站怕暴露了身份也是吃的大锅饭,这会儿吃啥啥香。
宋离看着他的胃口丝毫没有被这江南的天气所影响,心里也舒坦了不少,连着自己也有了些胃口,只是怕吃多了不好消化,也只是比往常多用了一点儿。
“能待几日”
宋离知道李崇冒险出京依然是十分不妥了,但是现在人都已经到自己的面前了,他自是不会说些扫兴话的话,他也相信李崇绝不是一拍脑门什么也不顾就出来的,阎安亭跟着一同过来,想必京中是托付给了焰亲王,李崇从面汤中抬眼
“来回六天,要赶上下一次的大朝会,就能待两日。”
说起这个他就满眼的不舍,宋离眼底温润,虽然不舍,但是能见到总是好的
“两日也好,待这边事了我就回京陪你。”
提起这边的事儿李崇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若是知道江南这些官员能如此猖獗,我就不该让你过来。”
公然放火,截杀,这是他从前都没有预料到的,他都不敢想若是郑保和曹瑞没有及时赶到,这人真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
“越是猖獗,就越是说明巡盐的重要,咳咳,我带着禁军,手下还有从前散出
来的网尚且如此,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招呼的手段会更厉害,就如从前那些巡盐御史一样,动不到他们的根基。”
宋离一点儿也不后悔来了江南,这淮州的水太深了,除非动了整个盐道上的人,否则根本无法肃清盐务。
从前那些巡盐御史要么根本没有查到根源,要么碍于此事涉及甚广而不敢上报,只是抓几个小虾小蟹了事,这样有的交差又不得罪死了盐官,这就是从前巡盐御史的生存之道。
莫说是小小的一个御史,就是朝廷中,若非李崇这个九五之尊下定了决心清查盐务,谁又能真的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打死一船的人
李崇抹了一把嘴,宋离着人进来撤了餐食,李崇直接窜到了宋离的被窝里,丝毫不理会他说的朝政大事儿,脑袋直接钻进了他的脖颈边
“快让我吸吸,好想你,你出京之后我晚上睡觉都不踏实,你呢你还去逛青楼,连吃带拿,白天有姑娘晚上有小情人的。”
宋离被他弄得脖子痒,这说的他好像十恶不赦一样,手顺势搂住了他的腰,在他痒痒肉上抓了抓,这才救了自己的脖子,不禁好笑开口
“我哪有那么忙”
李崇哼了一声,四下瞧了瞧
“哎,你小情人呢之前不都腻歪着你吗”
他进来半天也没看到福宝,宋离仰靠在软枕上搂着怀里人笑道
“我的小情人秃了。”
“哈”
宋离唤了人进来,将福宝抱了进来,李崇一回头,就看到了那从前天天雄赳赳气昂昂举着的大尾巴,现在都成了一个光杆,他实在是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哎呦,逗死我了,咋搞成这样的”
“那晚我将福宝放到了顾亭的药篓中,它不小心冒出了尾巴来,就被火给燎到了。”
李崇笑了半天,福宝好似懂它现在变丑了,小心地将尾巴压在了脚脚下面,可怜兮兮的,这副模样让宋离瞬间软了心,拍了拍身边的人
“好了别笑了,它很难过了。”
李崇顿时转过了头
“有没有良心了,现在我们俩谁更惨刚上完药你就忘了”
宋离哪能忘只觉得这日子一下又热闹了起来
“不敢,这两日你别乱动,回去切不可骑马了,我着人准备马车,再抽调黑甲卫和曹瑞手下的兵护送你回去。”
“不要,坐马车就要耽搁一日,就少陪你一天。”
李崇只恨现在没有飞机,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净耽误在路上了。
“能看到你就很好了,我没什么事儿,只是那夜瞧着凶险,现在曹瑞在,安亭也来了,我总是比之前有时间歇着,你放心吧。”
“那大朝会我就不去了,改成下一日,明日一早我就让雪球传信焰亲王,他会有办法的。”
这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看的宋离在心中都同情起了阎毅谦。
晚间顾亭送来了氧气,宋离吸上别的不说,咳喘
是好了些,李崇在心中再次感谢了那位宁远侯前辈,当真是活菩萨。
咳喘缓解,宋离入睡便没有那么难了,李崇看着他睡下才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已经退下去一些了,他这才算是放下了心来。
陛下亲临淮州城的消息肯定是不能走漏的,李崇不能露面,但是宋离是要理事的,或许是氧气的作用让昨晚一夜好眠,精神倒是比前两日都好了不少,梳洗之后就到了外面见来的曹瑞几人,李崇躲在内室真成了宋离养在屋内的小情人了。
外面的人正在说话,郑保忽然听到里面房内好像有吃东西的动静
“督主你屋内好像有人。”
一句话出来,阎安亭好悬没有呛着,连曹瑞都向内看了过去,倒是宋离颇为镇定地开口
“是福宝。”
“哦,福宝毛没了胃口还挺好。”
李崇
曹瑞回神开口
“督主,这一次这淮州城不说是被连根拔起也是拔了个大半的,根据方伟明几人的口供,如今淮州成中郑家与此案的牵连最深,几人不光供出了则郑家还牵扯到了总督吴清越,吴总督毕竟是二品大员,此刻又奉旨进京朝贺陛下万寿,这后面如何您看”
曹瑞毕竟只是从三品武官,这样的事儿他是拿不了主意的,宋离低头看着桌案上一份一份的口供
“正是因为他是二品大员,这淮州的盐务积弊如此才和他脱不开关系,你们该审的审,该抓的抓,本座已向朝廷递了折子,算算时间今日便到,吴清越自有陛下亲处。”
宋离的语气笃定,曹瑞又思及宋离的手中有生杀密旨,想来吴清越是陛下要动的人,便也没了顾忌。
“此案必然是个大案,但是这淮州却也还需要盐官,不能真的全都下了狱,除了那些和盐官牵扯极深的,那些如何家一样被迫缴纳阴价的人,也要放过些,不能弄的整个淮州城人心惶惶。”
这也是曹瑞担心的点,最怕宋离此次雷霆手段,又有前两日的仇便一个不肯放过了,此刻听他这样说也松了一口气,至于这淮州之后的官员替补那也不是他能管的了的事儿。
过了一个时辰曹瑞几人这才离开,李崇也从里间出来,看了看宋离的脸色,到他的身后帮他捏了捏肩膀,宋离拍了拍他的手,转过了身来
“昨晚太晚有些事儿也没来得及和你说,淮州这一次大半的盐官都牵扯进去了,无论谁人来补缺,恐怕都是一群新的饿狼,也就是能比从前收敛些,所以我倒是有个想法,之前写到了进京的折子里,想来你也没看见。”
李崇索性倚在了一旁的桌案上,抱着手臂
“我洗耳恭听,督主请讲。”
宋离白了他一眼,随即抬手将案边的一张地图展开,地图上用蓝色的墨汁标注了几条线路
“你看,这几条粗的都是江淮一代大盐商惯常走的路线,主要分外两个方向,一个是向北,一个是向西,而走短途的盐商则多会去南部。
北方
和西部都是少盐的地方,去这些地方虽然路途远一些,但是利润却大,而且他们贩盐往往都是结伴同行,路熟悉,和沿途的官吏还有其他一些需要打点的地方关系也都是过得去的。
从前他们需要从江淮盐官的手中获得盐引销往各地,这样一来,江淮盐官手中的权利过大缺乏限制,所以盐案屡禁不止,但若是我们换一个路子想,这盐引不都交给江淮的盐官,而是分一部分出去交给边关总督和守将呢
这江南可不止产盐,还是鱼米之乡,这些年来朝中吏治腐败,连京城中都出现了粮仓虚空的事儿,这各边地的粮仓情形是可想而知了,若是此时朝中给各驻地守将和总督发放盐引,而盐商可以凭借往边地运粮来换取这些边疆总督和守将手中的盐引,并在本地销售。”
李崇眼睛也亮了一下,这法子他记得好似朱元璋就用过,叫开中法,只是他不是学文的,这个说法其实也只是后来刷短视频的时候看到过,当时他一掠而过,并没有细看,但是现在听宋离这样一说,这个做法确实是可以实行的,尤其是在边地粮食紧缺的时候。
宋督主啊,你说你这个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聪明呢这确实是个法子,盐商路熟还早就打通了这一路的关卡,运盐也是运,多运点儿粮也是运,相比从前他们从黑心的江淮盐官手中交阴价才能获得盐引,这运粮的法子他们想必是更容易接受的。
而且若是实行此法,相对来说就是将盐引的控制权分散到了各地,又都是边地,若是一方官员试图将盐引抬价,也还有其他的地方可以获得盐引,而边关的粮库是死的,朝中可以通过监察粮库来监督边地官员。”
宋离见他瞬间便相通了关键也笑了
“正是如此,此法比单单派巡盐御史年年来江淮巡盐要便于监管的多,朝廷可按着一年规定粮库的存量来为边疆大吏配发盐引的数。
边境的官员若是胆敢抬价那么盐商必是不愿去那处运粮的,届时粮库便空虚,到时朝廷以雷霆法度严惩几个,那些官吏便也就知道厉害了。”
这个办法不能完全杜绝贪腐,但是相比从前的制度,却要好上很多,两人谈论着逐渐完善这个法子,李崇也搬了椅子坐下,对着地图写写算算
“没错,这样的法子还能为朝廷运粮省下一大笔费用,而且便于调控,若是一方有了战事,便可提高那一方官员手中的盐引配比,只要盐商运粮就可多获得盐引,这样战时的后勤物资压力就可以减轻不少,而如今还没有结束的南境战事就是最好的一块儿试金石。”
李崇顿时心情都舒畅了不少,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神秘兮兮地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人
“你知道吗之前我和韩维算了南境的军费,发现南境所消耗的物资甚至多于朝廷给的军饷,为此韩维还让我多些警惕,我后来派人到南境去查,你猜查出了什么”
这个事儿宋离离京之前是听李崇提过一句,此刻也不知他查出了什么
“什么”
李崇现在想到这事儿都是拍案叫绝的程度
“我查出了镇安侯男扮女装的那个儿子可真是个人才,你知道吗他现在不单单兼着陈青峰的正牌夫人,还兼着南境天越山的土匪头子,南境军物资不够,粮响吃紧,他就去抢。”
宋离饶是见多识广听到此事也大为震惊,目光中写的都是不可思议四个字,李崇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圆满了,果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吃惊的不光是他一个。
其实军费不够去抢的先例是不少的,但是像程瑾诺这样,从小男扮女装,长大嫁人之后还要扮演端庄夫人的同时还能去兼职做了土匪,这简直就是时间管理大师啊。
宋离回神之后开口
“若是如此,那么不用怀疑了,陈青峰必然是知晓他身份的,这俩人倒是也挺配的,一个打仗一个抢钱。”
宋离自己说着都笑了,他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口
“若是你决心要用南境来试试此法,这第一个去南境的盐商我倒是有一个人选。”
李崇趴在这人的桌案上,手中一刻也不歇着地鼓捣他桌子上的东西,听了这话他一下回头,用手中毛笔柔软的毛毛去蹭了一下宋离的鼻尖,哼了一声开口
“不是给你那从春月楼带回来的姑娘家谋生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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