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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
    穆遥听他吐字如同梦呓,追问的话到口边又咽下同脑子不清楚的人说些什么她来回奔波疲倦入骨,又被齐聿这么抱着坠得脖颈生疼,正打算从榻上扯一只大迎枕垫在身后,腹间百转千回一声怪响。

    穆遥凝在当场。

    齐聿轻声道,“我好像闻到白薯香味了。”便推开穆遥,自己挪到火膛边。

    穆遥便知他听见自己饥肠辘辘之声,不高兴道,“你一句话,害我一日奔波,不该肚饿吗”

    “是,其实我也饿了。”齐聿漫应一句,抬手把火镰握在手中。

    穆遥在他身后,看不清神情,却能清晰看见握着镰的那只手久久停滞,细微发抖。无声叹一口气,上前接过,从炭灰堆里扒一只白薯,滚在地上散热,剥去焦皮,白而软的薯心露出来,甜而腻的香气迫不及待弥满全室。

    齐聿被她夺了火镰便觉羞耻,身子一倾伏在榻边,半点不肯露脸,一声不吭。

    穆遥撕一块填在口中,“很甜。”又吃一口,转眼见齐聿鸵鸟一样藏着,“监军不是饿了,要不要尝尝”

    齐聿终于动一下,露出半边脸颊,“要。我还没吃饭。”

    “多新鲜呀”穆遥毫不留情地讥讽,“没吃的是哪一顿午饭还是早饭,监军上回吃饭是什么时候”

    齐聿蹙眉,苦思一时放弃,“我忘了。”

    穆遥早知如此,一只手往口里塞白薯吃,一只手使火镰另外扒一只出来,掷在齐聿手边。

    齐聿伏在榻边,无精打采看一眼,一动不动。

    穆遥吃完,拍一拍手,“监军这是等人伺候呢”

    齐聿坐起来,伸手去取,指尖初一触及白薯的焦皮,立时烫得一缩,再伸手便被穆遥格开。齐聿看着她,抿一抿唇。

    穆遥假笑一声,“下官理应伺候大人。”便剥去焦皮,掰一块递给他。齐聿接在手中,轻轻咬一口。

    穆遥又掰一块给他。看着他吃完一整只,将剩的焦皮掷在火膛里烧了,往汤池边净了手,转回来见齐聿伏在榻边,脸色青白,皱眉道,“又难受了”

    男人一头一脸的冷汗,闻言睁开眼,隔过满目苍凉,乞求地望着她,“穆遥。”

    穆遥无声地叹一口气,握住男人枯瘦一只手腕,“且忍一忍”一语未毕,颈畔一沉,一小片湿而冷的皮肤便贴在那里。男人的声音抖得像是风中一片残叶,“穆遥我很难受”

    穆遥冷不防被他坠得几乎跌倒,便一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扶在男人细而瘦的腰间,一声不吭。

    汤池活石热泉源源不断,其间热气蒸腾,火膛烧热了更加暖和。穆遥渐觉困倦,靠在榻边稀里糊涂便昏睡过去。再醒时只觉浑身燥热难耐,睁开眼才见自己身上严严实实地裹着一副锦被。

    齐聿不知所踪。

    居然睡得这么沉。穆遥坐直,好一时才缓过来,耳听外间有人说话,是萧咏三的声音。

    “一月之期是紧一些,朝中格局一日三变,老祖宗就想请您再着紧些,他老人家也是唯恐迟久生变。”

    “我是办不到的,老祖宗觉得谁能,便让谁来。”是齐聿的声音,语意冰冷,如嚼冰雪。

    二人你来我往说一段,穆遥听不大明白,却分明能感觉萧咏三对齐聿既是恭敬,又是忌惮。外间谈话很快停止。齐聿裹一身风雪入内,见穆遥醒着,微含歉意,“我吵醒你了”

    “说不上吵,睡在这里是我失态。”穆遥道,“齐监军早些安置。”

    齐聿脸上一点笑意消失无踪。

    穆遥站起来往外走,走两步回头,“秦观此人,自来予一夺十,你想从他手中拿到你要的,掂量掂量自己,日后扒皮拆骨也还不上时,留心死无葬身之地。”

    齐聿出神地望着她,消失许久的笑意慢慢浮回面上,“我知道,你放心。”

    穆遥原是警告,被这人硬生生理解成关心,一个字也不想同他说,仍旧往外走。

    齐聿在后道,“我的东西,你还没给我。”

    穆遥哪里肯理他,便连停也不停一下。

    “你再不肯还给我,等来日御前面君,我同陛下讨要。”

    穆遥从未有一日感觉此人难缠至极,探手入怀,摸到荷包当一声掷在地上,无声骂一句,头也不回走了。

    隔一日出军营,提着一个棉包袱,交给胡剑雄提着。胡剑雄自打吃了净军的亏,尤其老实。二人骑马入城,韩廷正等在王府门口,看见穆遥迎上前,“穆王来了。”

    “监军召集商量议降事,我不该来”

    韩廷再不敢吱声。穆遥手握鞭梢,点一点胡剑雄手里的包袱,“拿去转呈齐监军,请他用完。”

    韩廷掂以手中,发沉,微烫,便知是汤水之类,“是什么好东西”

    “参鸡汤。”穆遥哼一声,“芳嬷嬷守着炖了一夜,交待我务必送呈齐监军驾前,交给你了。”

    “穆王不如与我同去”

    穆遥挽一挽鞭子,“我去议事厅。”

    韩廷另召一个小太监过来引穆遥过去,自己捧着包袱往内庭去。

    穆遥踩着寸余厚的积雪入议事厅。崔沪已在其中,看见她二人便笑,“阿遥来了”

    穆遥上前行礼,二人依序坐下。崔沪知道穆遥前回吃过大亏,勾着她道,“阿遥连日往返危山营,着实辛苦。”

    穆遥半点不接,“应该的。”

    “说起来,监军也太不近人情,阿遥既然已至危山营,怎好又连夜赶回崖州又无甚要紧军情。”

    “说不上连夜赶回,我回来时正赶上午饭。”穆遥皮笑肉不笑道,“虽无要紧军情,议降事大,回来也是应当的。”

    穆遥此人,从来不吃亏,便在老祖宗跟前也没有吃明亏的时候。崔沪原想勾着穆遥同齐聿闹一回,挑了半日居然一丝火气也没有,一边震惊,一边感叹美色误人。朝中谁不知穆遥热爱江南少年齐聿当年便是江南少年里最好看的典范,可惜只是短暂地好看了一段时间,如今不人不鬼的,难为穆遥做了北穆王居然还放不下。

    他二人闲话,厅中军校便也各自聊天,茶水添过两回,仍然不见人来,穆遥便看一眼沙漏已近巳时。

    厅中早有人不满,穆遥的动作给足了勇气,不阴不阳道,“说好的辰时,这都快巳时了还不见监军,怎么,看不起我等吗”

    崔沪回头,说话的是西北军大将,赵巍。

    赵巍一段话说完,瞟一眼穆遥,见自家上官只顾喝茶,以为得了默许,语气越发尖酸,“前回我等立在轿前都见不到监军一面,这回又晾我等一个时辰,想必中京来的老爷,看不起咱们吃沙子的。”

    立时有人鼓噪附和。

    崔沪看一眼穆遥,见她仍旧八风不动。立刻收回先前美色误人判断齐聿如今的模样,必是入不了北穆王的眼啦。

    两位长官俱不制止。下场的人越来越多,便听一人不阴不阳道,“想是监军昨夜事繁,今日难起。”

    又一人笑道,“咱们监军看着身子骨很是单薄,昨夜便是事繁,只怕也有限”

    一语未毕,哄堂大笑。

    崔沪一口水生生呛在喉咙口,咳一时脑袋都发懵,好不易回过神,便听穆遥头也不抬问,“说话的是谁”

    满场悄寂,一群人面面相觑。

    穆遥“喀”一声合上茶盅盖子,“我说话没听见”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聚到当间一个人身上,中等身材,白面皮,微胖。穆遥看他一眼,“聋了还是哑了”

    那人意气上涌,梗着脖子大叫一声,“下官冀北军后军大将,钱三。”

    “站到前头来。”

    钱三一按佩剑,军靴踩在地上呱唧作响,步上前,立在穆遥身前,行一个礼,“北穆王。”

    穆遥看他一眼,“军中严禁喧哗可知晓”

    “回穆王,知晓。”

    “明知故犯如何处置”

    钱三一窒,硬着头皮道,“回穆王,视情节严重而定,轻者杖三十,重者论斩。”

    穆遥轻轻一笑,“你这算轻还是算重”

    “回穆王,末将情有可原。”

    “哦”穆遥道,“说来听听。”

    “监军命我等辰时至,他自己巳时不至,军中无诺,是大忌讳,此其一。此时尚未商议军务,军中闲时并不禁调笑,此其二。诸军俱各说话,穆王单指末将一人,此其三。”钱三越说越委屈,大声道,“末将不服”

    穆遥平淡道,“军规下级不问上官事,监军行踪无须经你许可,此其一。此处中军议事厅,非你等调笑处,此其二。至于其三么,你说的也不错。”穆遥回头,目光平平掠过场中诸人,“方才说过话的,都出来。”

    众人推推搡搡,七零八落站出来十三四个人,灰头土脸立在穆遥身前。崔沪冷眼看一遍,西北军有十之二三,冀北军倒占了十之七八,立刻脸一黑。

    穆遥站起来,往众人身前走一回,又往钱三身前立定,俯身凑到近前,“钱将军心宽体胖,看着也不怎么像夜间事繁的模样呀。”

    一群人原本吓得两股战战,此时倒生出好奇来,齐齐瞩目钱三这么个白胖脸大概,确实,可能是有点虚。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