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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洛阳与兖州近两年人口激增。

    其中除了各州府的流民外,还来了很多有才学的文人谋士,往往都拖家带口,一来便来一家子。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

    袁昭箜强势打开的女性为官的大门。

    而在如今的家庭关系中,男性在外,女性构成了家庭的脊椎。

    士族中的女郎在成长过程中都有过疑问。

    大约是在她们五六岁时,本一起启蒙的兄弟都去进学。

    而她们的成绩和天资往往并不逊于同族的兄弟,却只能上半日的课,并且所写的诗句、考校的成绩都不算在学堂内的排名里。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们会明白当世“男女”的差别,但那句自从懂事以来就藏在心中的“凭什么”,会一直压在她们的心底。

    等待机会喷发。

    比如许婉。

    她去年去学院报名,如今已经是洛阳研究院的一名学生。

    而那日嚣张不已的李元星,则名落孙山,不知现在何处来。

    她装了十余年的乖巧。

    终于可以成为自己了。

    那日,在学院时她揭发了许长宁的“偷窃”行为,回到家后,被险些气疯的父亲关在柴房中。

    又挨了一顿打。

    但她真的很痛快。

    看着父亲和兄长四处澄清虚假的真相。

    他们越是愤怒,她越觉得开心。

    在学院的通知书下来后,她便从家中离开了。

    留了一封老死不相往来的通知信。

    “这可怎么办呀,”许长宁在家闭门不出已经好几个月了。

    他的那些追捧者们,不能接受他们吹捧多年的是一个女郎,逼着许长宁出面解释

    要他当场作赋。

    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水平,根本做不出什么好诗。

    只好假称抱病。

    后来流言愈演愈烈,他每次出门都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怒急攻心,真的病了。

    他不明白,自己的亲妹妹为何要做的这么绝情。

    他们可是嫡亲的兄妹。

    而且,当时也是逼不得已呀。

    妹妹无法做官,这样好的诗赋属她的名字有什么用。归属她的亲兄长,对她也有好处呀。

    这么多年,许婉因着“许长宁妹妹”的身份,在外面受到多少小娘子的尊敬和夸赞呀。

    她都忘了吗

    如果妹妹现在想要做官进学,其实不揭发他也可以。

    只要新写几篇,到时候他和许婉说不定还会冠上“天才兄妹”的名头。

    但妹妹居然,留下了一封断绝关系的书信。自行离家了

    气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她就不愧疚吗

    既然她做初一,就别怪他们做十五。

    许长宁和父亲许圭开始散布许婉不孝的消息。

    说她是一个忘恩负义、不顾父母家族、撒谎成性的小人。

    然后受人怂恿,将她告到了官府。

    这件事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当时袁昭箜在徐州作战。

    无人敢做这个主,田丰将此事压下。等袁昭箜回京再议。

    如今袁昭箜得空,这件事又被重新提了起来。

    两派人各执一词。

    有人认为许家养育她多年,她不该忘恩负义,和许家的关系也不是她一个人想断就断。

    有人则认为许婉的行为无可厚非,是许家对不起她在前。

    对薄公堂当日。

    门口看热闹的百姓挤成一团。

    袁昭箜坐在公堂之上。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并不难梳理,她心里早已有了对策和想法。

    许圭和许长宁是原告,要状告女儿不孝。

    容貌相似的两父子胜券在握。

    许圭先是讲了自己一家为了培养许婉用了多少精力。

    如今许婉“有了出息”,就要擅自断绝关系,自古以来从未有这样的先例。

    许长宁在一旁大谈特谈古时孝子的故事。

    并不承认偷盗了妹妹的诗词。反而倒打一耙,说许婉污蔑他。

    许婉拿出的诗赋,也都是他写的。

    许婉就站在一旁,冷眼相看,似乎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众人被许家父子说动,觉得许婉此行为确实太过。

    纷纷站在门口指责起许婉。

    蔡琰觉得很不公平,怒视着人群。想替许婉辩解一二。

    如今她父亲蔡邕是学院的教授,许婉正是他手下的学生。

    蔡琰和许婉也熟悉起来,对她家里所做的恶事有所了解。

    袁昭箜拍了拍堂木,示意人群安静下来。

    许婉缓慢开口,“我不愿有这样的父兄。”

    然后将她自小被偷盗文章作品的事情详细地讲述了一下,“许长宁,我且问你。东楼赋的泛泛凫水一句是出自哪里安雪赋又是为何所做”

    许长宁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就在人群又倒向许婉时,一个妇人站了出来。

    是许婉的母亲。

    “婉婉。”她的脸上流满了泪水。“你就不要执迷不悟了。”

    许婉对于母亲的到来深感错愕。对母亲说她“执迷不悟”更是难以理解。

    “这些诗词都是长宁写的。只是时日已久,他一时忘记了,”鲁氏哽咽着说,“但婉儿也确有其才,也能写出很多好诗。也许婉儿是嫉妒哥哥吧。”

    许婉有许多话憋在心里。

    她想问母亲,她有什么需要嫉妒许长宁的

    嫉妒他有一个好爹好妹妹吗

    “婉儿,”鲁氏继续哭道,“你为何一入学院,就要弃许家而去我们从小对你可有一点苛待”

    人群的倒向再一次动摇。

    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难道真的是许婉在说谎

    谁能不相信一个哭泣的母亲。

    母亲,许婉的表情不再是刚刚的冷漠,切切实实地动摇了起来。

    母亲。

    你不也是女郎吗

    这么多年,你是我深夜唯一的安慰,你明明都知道啊。

    知道他们“偷”了我的东西,去换自己的前程。

    我就不是你的孩子吗

    “无妨。我有空可以等许公子想出来。”袁昭箜打断了许婉的思绪。

    继续许婉之前的话题,“还有那首长相思,公子所思是何人啊”

    许长宁在来之前被培训过。

    他把这些年偷来的诗词都背了一遍,大致了解了它们的意思。

    可偷的实在是太多。

    一时有种小学生被点名叫起来背课文的感觉。

    什么浮水,长相思又是什么来着。

    许长宁的汗珠一滴一滴落下来。

    许圭瞪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眼,示意他瞎说也行,别不说话啊。

    许长宁把心一横,开始胡说,“泛泛浮水是夏日天气热时,我与同窗会泛舟水上,有时还会游泳嬉戏。长相思是我感念君王所做。至于安雪赋,自然是咏雪。”

    学子们听的眉头直皱。

    这都什么跟什么。

    许圭硬着头皮把话接过来,“由此可见,这些确实是我儿所做啊。”

    袁昭箜翻看着这几篇赋文,有些无语。

    许长宁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

    “你们也不必再说了。”袁昭箜有些烦了,“就你的脑子,我是真不信这几个是你写的。”

    她看向许长宁。

    “你来说吧。”袁昭箜示意许婉。

    许婉不卑不亢地回道,“泛泛凫水是屈子卜居将泛泛若水之凫乎安雪赋是咏春。写冬日雪消。至于长相思,是给邻居家的小姐妹所写。”

    “可见许家偷盗许婉之作是属实的。”袁昭箜盖棺定论,“但许婉,擅自脱离家族,也有其错。”

    人群中发出嘘声。

    袁昭箜脸上却露出些笑容。

    “许家父子犯偷盗之罪,许家妇做伪证。”袁昭箜气势变冷,“都有罪。”

    三人齐齐跪了下去。

    “司马韵,你算一下,”袁昭箜眸中有些狡黠,“许婉应回报许氏的养育之恩。给他们赡养费。许氏需赔偿许婉苦主的精神损失费和文章使用费。许婉和许家,从此之后就没有关系了。”

    司马韵在一旁打起了算盘。

    然后宣读结果,“按律,许氏应每月赔偿许婉三千钱,有效期十年。已经抹过零了。”

    许圭气不过,“这是哪来的律法”

    司马韵厉声斥道,“洛阳新律,你竟不知不愿赔钱也可以,偷盗鞭40。你们偷了这么多,恐怕要鞭100下。”

    许圭是知道的,但他以为这个律法和之前应当没什么区别,没想到里面居然加了什么“著作权保护”和“精神损失费”。

    偷人文章,也算在了偷盗里。

    他后悔自己头脑一热,状告了官府。

    如今的官府已不是曾经有钱就能打点的官府了。

    许圭颓然地低下头。他明明贿赂了有关的官员,为何他们拿钱不办事,还请来了洛阳侯这尊大佛

    人群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许婉想开口,说不用他们赔钱,只要再无瓜葛便是。却被旁边的同学女郎拦住了。

    许婉怔怔地看着同伴。

    同学小声劝了句,“别和钱过不去,这都是他们该给你的。”

    许婉便不再多言了。

    她是今天的胜利者,却又觉得很不幸。

    眼前的人群、热闹的公堂,都极不真实。

    她一直笃信的、以为解决了家里的事情、惩罚了对不起她的“小偷”后,她会觉得很幸福。

    像之前被关在柴房时那样开心。

    可公然今日站在对立面的母亲。

    让她的幸福打了0折。

    此次公堂对峙也成为了洛阳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

    但还是有人认为,是袁昭箜为了提高女性地位所设的把戏,那些诗歌就是许长宁写的,许婉是一个没有才华不孝的骗子。

    两月后。

    许婉再做飞凰赋。

    流言渐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