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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王氏
    “王家大姑娘”赵敏一时没想起这人是谁,接过名帖正看着,又听豆蔻道“就是荣国府二太太娘家长兄的大姑娘,原来一直在京城,就住在她二叔家,前两年和府里琏二爷定亲后,才又被她母亲接回了金陵,一起过了这么两年,如今将要到婚期了,才要回京。”

    赵敏点了点头,一面由着丫鬟们服侍自己穿衣,一面又想着贾家与王家之事,只将贾敏的记忆梳理了一回,又想到昨日那婆子,也是被那来自王家的二太太收买要挟的,便理出了一些思绪了,而后又不由冷笑了一回,才又向豆蔻说道“去回王家的夫人和那姑娘,我昨日睡得晚了,如今才起,这会儿恐怕不方便见客,若是有意,便等半个时辰后,我们一同出去走走,也见见这里的风土人情。”

    “是,奴婢这就去回禀。咱们行了这几日船,太太带着姑娘下去逛一逛,让脚踩踩地也好,只是咱们两家碰到了一处,后面定是要一路走得了”她说着话,又不由得放低了声音,道“咱们昨日关得那几个人要怎么处置是带到京城去”

    “此事另议,先去回话罢。”

    黛玉见赵敏已经洗漱后,坐在榻上发了会儿呆,却没用饭食,便问道“妈是有什么心事吗”

    “玉儿是想去京城看你外祖母,还是回扬州去陪你爹爹”

    “我们还可以回去吗”黛玉眼前一亮,下意识问道,而后,又顿了顿,笑道“是不是娘亲也放心不下爹爹”

    黛玉本是有意调侃,却又想起了昨晚闯进船舱的人,不由有些疑虑,只是瞧着赵敏的模样,似是也不会同她说,便也忍了下去,只歪着头,等着她的回答。

    赵敏伸手点了点她的头,她只是看着黛玉和林如海,又想到了自己父亲。瞧着现在的样子,林如海在扬州的日子一定是不好过的,若是他们就这般走了,他一人在扬州出了事,自己毕竟不是这小姑娘真正的母亲,那岂不是会让她也和自己一样,失了所有至亲之人

    她叹了叹气,知道自己是有些心软了的,但终究也没再继续说这事,只是嘱咐黛玉先用些吃食,再出门去逛。

    黛玉到底也是小孩子,长到如今这么大,出门逛得次数也少,如今得了机会,心里也急得慌,忙急着让丫鬟给她换好外裳,而后便随着已经遮好面容的赵敏下了船。

    王家的船就停在林家旁边,十分相近,两对母女见过面后,互相见了礼,才又顺着街道,随意走着。

    而王熙凤虽说要比黛玉大了十岁左右,却似脾性相投一般,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热络地聊了起来,又拉着手去看街上买的小物件,一时间觉得什么都新鲜得很。

    王家夫人知道女儿素来就是机灵的,也不是吃亏的性子,身后又有丫鬟仆妇跟着,便也乐得看她多玩一玩,等成了亲,也就没有现在这般自在的日子了,故而,便只和赵敏闲话,“夫人此行可是要回京城探亲若是如此,咱们两家倒是可以结伴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赵敏顿了顿,还是道“倒也不是探亲,只是带着玉儿出来玩玩,不过两日就要回扬州去的,家里就剩我们老爷一个人,别说是我,就是玉儿,心里也惦记得很。况且,我这身子也才好,最近出门来,只是老爷担心,让我出来散心罢了,要真让我一路坐船到京城,恐怕也是受不住的。”至于已经送去京城的家书,一会儿便嘱咐人派快马拦下来就是了。

    那王家夫人也听说了她丧子之事,自己亦身为母亲,心中难免有些触景移情,恐她心里不自在,便也没再在这件事情上多作纠结,忙着换了话头。

    “妈,你看这个小兔子。”黛玉举着刚捏好的,兔子形状的糖人,给赵敏看,身后跟着的丫鬟,更是抱着许多他们刚买的小物件,也笑意盈盈的。

    “很好看。”她捏了捏黛玉的脸颊,才又看了看王熙凤空空如也的双手,问道“大姑娘怎么没有买些可是没有喜欢的”

    “哪里呢只是刚看着林妹妹,心里喜欢得不行,倒是让这些身外之物都入不得眼了呢。”

    赵敏笑了笑,牵过黛玉的手,对着王家母女恭维了一番,心里却也在盘算着王熙凤此人如何,只是到底相处得时间少了些,也看不太分明,只是觉得,她倒是和贾敏记忆中的王夫人性格相去甚远。

    几人这样逛了大半条街,街上的摊贩到底还是有些大同小异,便是一开始兴致满满的黛玉,如今也没了原来的兴奋劲儿,王熙凤又自来是最会察言观色的,知他们乏味了,待见了个茶馆后,便主动说“今儿个逛得也久了,不若我们进去坐坐,也让他们找马车来,一会子咱们直接坐车回去,岂不便宜”

    “也好。”

    却说,他们如今进的这家茶楼,因为是在临近港口的街道,来往客人多是些行船路过之人,故而,虽然街上热闹些,但却以小摊贩居多,如今这茶楼的装修也算不得精致,只倒是干净,店小二也算得机灵,见他们几人进来,光看着衣着就是有钱的主儿,就忙迎了出来,又给他们寻了个好位置,既临窗、又干净。

    只不过到底还是没有雅间罢了,赵敏自然不觉得有什么,既然都来了外面,正该多见见人才好,若是端坐在屋子里面,又有什么趣味只是王家母女开始有些不适应,而后适应了,也便觉得罢了,除了不能将帷帽摘下来,并没什么不妥的。

    而且,这样一个店里,居然还有一位年轻娘子弹琴助兴,他们静静听了一会儿,自觉琴艺精湛,应是有了多年的苦功夫才能如此,且她看起来极有风度,举止得宜,倒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孩子,总也该是个乡绅人家的姑娘才是,只不知如何落得了这样地步。

    “小哥儿,”还是王家夫人趁着店小二来续茶的功夫,耐不住好奇心,问道“那位娘子,我瞧着倒像是大家出身,怎么会来这里抛头露面的弹琴,来讨生计”

    “说起来,这也是个可怜人。”店小二倒也没有隐瞒,听到他们问,便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原来那娘子正是本地一个经商大户家的嫡女,在家中也是极受宠爱的,故而,虽然是商户之女,但家中却为她请了女先生来教授。还未及笄时,更是定给了当地的乡绅家长房的儿子作媳妇,且那姑娘的姨母,更是那乡绅家三房的奶奶。所有人都认为这该是极好的一门亲事,门第好,又有自家亲戚长辈在里面照应着。

    “既是如此,又为何如今要出来谋生,可是那乡绅家败落了”王熙凤听后,又忙着问道。

    “若说败落,那也称不上这样的话,只是人丁有些凋落了。”

    “那乡绅家本是有长幼三房,但二房的老爷早年参加科举时,受了风寒,早早就一病没了,连子嗣都没留下。如此也便只剩长房和三房传承了下来,可也不知是为什么,这姑娘嫁给长房的那个孩子后,多年未曾有孕,夫妻两个虽说心里着急,但那公子倒是个疼人的,从没责怪过什么,后来又带着这位娘子出门游玩。”

    赵敏听闻,冷笑着,道“定是游玩时,那位公子或是不慎染病,或是又出了什么意外,人又没了”

    “可不是,那位公子在游船时,不知为何,就掉进了湖里,救回来时,人都没气了,只剩这位娘子一人,没有子嗣,又为夫家所不容,便将人赶了出来。如今那乡绅家,虽说是有三房人,但却只有一房有了子嗣传承,明明是个大户,竟落得如此境地。”

    “这位娘子,倒是位可怜人。这姑娘的娘家和嫁给乡绅家的姨妈,竟也都不管吗怎么让她一个女人家,自己出来谋生好歹也是骨肉血亲。”

    别人尚未说什么,却是王熙凤先愤慨了起来,她从来都是最信任宗族血亲的,自以为有家人撑腰,总也不会让她一个姑娘家受什么委屈,且她娘家、和未来夫家都是极有权势的人家,却没想过,原来血亲也未必全然信得过。

    “凤姐姐,”倒是小黛玉拉了拉王熙凤的衣摆,轻声道“想来,亲缘亦有疏远,想必是有了近的,就顾及不到远的了,倒也许是常事。”

    王熙凤苦笑,道“倒是我左性了,却没林妹子想得明白。”

    赵敏把店小二打发走,看着她突然冷下来的神色,又想起了贾家之事、王氏之事,自觉今日这事倒是巧了,便装作无意似的,笑道“她一个小孩子,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哪里就至于这样了。说到底,不过是人心难测,今日是亲人,明日也可以是仇敌,端看得是否有利益冲突罢了,与是否有血亲又有何关

    其实,说也奇怪,怎得那乡绅家竟是如此境况,倒像是受了什么诅咒似的,人丁凋零。却是那娘子的姨母,运气不错,将来这偌大家业,还不都是她儿子的”

    王熙凤听了这话,竟是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她突然觉得,赵敏今日这话却像是意有所指,只是抬头看去,却见她只自在喝茶,好像并不在意,只是随口说的而已。

    至于赵敏,她确实不确定,自己那便宜二嫂是否打着这样的主意,不过,她既然能做出收买自家下人的事情来,自己倒是愿意给她添些麻烦,这样的事情,是与不是,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心生疑窦,有了猜疑,那无论做什么事情,就都会被人猜忌。

    “妈今日说这话,我也听爹爹讲过类似的呢。”黛玉一面小口吃着点心,一面又回忆着林如海和她讲过的话,想了想,便道“我记得爹爹说,汉少帝刘辨,十四岁的时候就被董卓杀害,这样的年纪,自然没有留下子嗣,故而,便是他的弟弟刘协继位,最后倒也算是得了个善终。如此一想,兄终弟及之事,倒也是寻常之事。”

    “到底是探花郎的孩子,还这么小,说起话来,竟能引经据典的,可见是教得好,比我们家的强了不知多少。”王家夫人说着话,又拍了拍王熙凤的肩膀,好像看出了她心不在焉似的,只调侃了几句,便说今日有些玩得累了,要回船上休息的话。

    赵敏自然不会多揽着他们,今日的话已经说够了,她看得出来,王熙凤已经向着自己想要的方向思考了,这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况且,她如今的身子还没完全养好,也该早些休息才是。只不过刚回到船上,换了外裳,坐在榻上,便见着小黛玉走过来,靠在自己身上,仰着头,犹遇着,问道“妈今日可是故意和凤姐姐说那样的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