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喻雾觉得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不够。
谢心洲应该没喝酒,他没闻到酒精味道,难道吃错东西了但自己没买什么菌菇类的东西回来啊
“你刚刚说”喻雾试着引导他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然而人家谢心洲很坦然“我刚刚说,给我摸摸。”
“喔。”喻雾愣愣地点头。
他这会儿其实反映过来了,和谢心洲相处这么久,他明白谢心洲是一个“没有施法前摇”的人。
也就是说,没有念咒语的环节,直接上来就爆破啊不、上来就表达诉求。
就像他那天说“你好像喜欢我”,他不会先铺垫一下,也不叠甲,因为他不在乎后果。就算自己不喜欢他,他也不会觉得难为情,或是午夜梦回的时候扇自己嘴巴子。
喻雾让了个位置让他进客房。
客房里干净整洁,一张单人床、衣柜和书桌,书桌上架着喻雾的电脑,一个手绘板。
喻雾挠了挠头“呃”
“坐。”谢心洲指指书桌前的椅子,“别紧张。”
他确实紧张
这时候年纪小的劣势就体现出来了,他慌了,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叫了声“哥”,然后闭嘴。
谢心洲在他床沿坐下,客房说大不大,但也不算小,床和书桌之间的距离,大约站起来要走个两三步。
两相对望,喻雾喉结上下滚动,吞咽了一下。
局面此时受谢心洲控制,纤薄的肩膀上的白色毛衣看上去随时会滑落下来,但其实这是喻雾的错觉,谢心洲的毛衣是合身的。
对视了片刻后,谢心洲问“可以脱掉上衣吗”
喻雾尽力保持自己是一个比较冷静的表情,但太过夸张的冷静就成了僵硬。喻雾想要缓和一下气氛,半开玩笑地边脱毛衣边问“我这是为艺术献身吗”
诚然,对面古井无波的谢心洲不吃他这套,也不踩他递来的台阶,直言“不,你是为我献身。”
“”
怎么说呢,喻雾毛衣刚掀到锁骨,他这个姿势可以说进退两难进退维谷进退触篱。尤其这种姿势,保持得越久越奇怪。
喻雾的心绪有多杂乱,谢心洲就有多纯洁。目的单纯,行动单一,就是摸摸你,没别的。
你是为我献身,不是为艺术。
想来也是,不能越级汇报,也不能跨级管理。
喻雾最后把毛衣从脑袋上摘下来,谢心洲起身,走到他面前低下头。和在八角笼里的时候不一样了,同样是半裸上身,在八角笼里宛如鬼面修罗,这时候脱了上衣,像刚被卖进窑子的落魄少爷。
面对心悦已久的“恩客”,少爷根本笑不出来,他第一天在窑子里上岗,还不熟练。喻雾根本不知道该不该摆出些表情,他自认这么多年在外面漂泊也算是见了不少世面,但这种情况,是头一回。
谢心洲走到他面前,很
淡定,弯下腰,右手覆在他肩膀。
青年的掌心温热,干燥,他情绪稳定,心跳平稳,面不改色,他真的是抱着一切为了艺术的心态过来从喻雾身上索取。
主动索取,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不过谢心洲已经预想到了这一步,所以没有波澜,他右手按在喻雾的肩膀,向下抚摸,摸到他上臂。
结实的手臂,肌肉因为紧张而绷得硬邦邦,不知道是不是喻雾的错觉,他感觉血液流速都有点不对劲,快得像是后面有三只草原狮在追。
谢心洲顺着他手臂向下摸,摸到手腕、手指,然后蹲了下来。喻雾坐下的时候微微岔着腿,谢心洲的小体格直接站在他腿中间,他握着喻雾的手腕,端详他的手,另一只手盖在他胸膛下方的皮肤。
他感觉被谢心洲触摸过的地方在熊熊燃烧,谢心洲其实没有摸一些令人燃烧的部位,他是理性的成年人,没去摸那个雕塑一样的胸肌,也没摸腹肌。他只是两只手顺着喻雾的胳膊摸到指尖,然后蹲下来,认真地欣赏他的孟极纹身。
坊间流传着孟极的故事,孟极在墨潭的夜色中进入人们的梦境,实现他们的愿望。
谢心洲凑近他的纹身,他几乎能感受到谢心洲的呼吸铺洒在那块皮肤上,当初纹它的时候都没像现在这样绷着。喻雾一动不动,谢心洲倒像公事公办。
谢心洲不说话,他也不敢出声,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问他,手感怎么样,还满意吗,咸淡正好吗这个不对。
终于,谢心洲抬起头“能摸吗”
都可以摸。”喻雾说。
搏击手对触碰有本能防御,喻雾遏制住了自己的双手,紧紧扣着椅子扶手,腹肌绷得像钢板。谢心洲拇指指腹擦在孟极的图案上,这确实是相当不错的纹身作品,色泽均匀线条干净。喻雾不知道他摸了多久,可能不到十秒钟,但这时候他失去了时间概念,感觉凝滞,真空。
“唉”一声非常轻的叹息。
“怎么叹气”喻雾问,“哪儿不满意吗”
“挺满意的。”谢心洲站起来,蹲得有点久,站起来后险些踉跄,喻雾伸手要去扶,但他自己站稳了。
谢心洲定了定神,拿起他随便放在桌子上的毛衣递给他“可以穿上了。”
“喔。”
“辛苦你了。”
“应该的。”
“晚上吃外卖吧。”
“好。”
怎么还体贴上了,宛如窑子里折腾完小倌人,说今晚你不用烧热水伺候我洗澡了你歇着吧。
喻雾穿上毛衣,忽然叫住他“哥。”
“嗯”谢心洲已经一只脚迈出房间了,回头。
“你这次想找什么样的感觉”喻雾问。
谢心洲“快乐。”
说完,他走出客房,带上房门,唇角微微上提了些,在笑。
德沃夏克是谢心洲很熟练的曲子,当初在半山庄园喻
家的豪门晚宴上拉的就是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
周六一早,在琴房架好手机开始录像。
穿了件白衬衫和西装裤,摆好手机后观察了一下取景框,然后稍微调整角度,在琴凳上坐好。
没有谱架,因为独奏不看谱。
谢心洲呼吸,习惯性地用无名指轻轻拨弦来确认音高,然后再呼吸,持弓、开始演奏。
平时他拉琴的时候没有杂念,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频频走神。老师回复的邮件总是出现在脑海,老师说看来你的生活出现了新的转折。
他生活里出现的,新的东西,是喻雾。
谢心洲蹙起眉,强迫自己专注,肌肉记忆拯救了他的乐句,这个视频很明显不能发给指挥。他将琴侧躺放下,过去拿手机删掉,重新录。
折腾了一整天,没录出一条自己满意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面如死灰,搞得喻雾无端自省他是觉得我身材不行还是太过冷淡下次再来摸我的时候我热情点儿
然后恍然怎么不知不觉期待起来了
这种微妙又擦边的关系是怎么回事
“咸淡怎样”喻雾问。
谢心洲咽下虾仁刚好。”
“我明天要出去一趟。”
闻言,谢心洲看向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让喻雾挺意外的,因为谢心洲从来不在乎。他说“明天和尹总去办股权转让手续,老喻董的继承问题已经尘埃落定了。”
谢心洲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重复问了一遍“什么时候回来”
“啊”喻雾顿了下,“喔,应该晚上七八点左右。”
“早一点。”谢心洲说。
“怎么了”喻雾不解。
“我不够专心,我需要有人看着。”谢心洲说,“今天一直走神,录的视频都不能用。”
喻雾咬着筷子尖儿,有点为难“我不懂音乐。”
谢心洲说“不用听错音,你看着我就行,像看小孩写作业。”
“这样啊”喻雾想了想,“好,我尽早回来。”
今天晚上谢心洲没过来摸他,他坐在电脑前面画画的时候心不在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等待感太熬人,甚至耳机都没戴,他耳机降噪效果太好,生怕听不见敲门声。
第二天清晨,喻雾出门了。
尹心昭的人在楼下等他,带着他七拐八绕走去停车的地方,然后开出小区。
紧接着,尹心昭的保姆车跟上了那辆车。
到今天辰衡集团丑闻缠身,财务部门已经一周没有人正常上班,所有办税人员都在接受调查,只有几个人维持公司最基础的流水运转。
尹心昭能搬出辰衡的税务问题,是她借用喻雾的手来为这公司内部的关键位置换血。一旦财务部门的运作出现滞涩,直观影响就是股东们的分红。
从对公账户向股东们的私人账户走账,以什么样
的理由、交哪一档的税额,财务部门的主干接受调查期间不得触碰公司软件,而这个时候又是12月的中旬,是年末。尹心昭在这个时候出手,可以说对辰衡打出了致命一击。
“尹总。”喻雾很懂事地先下车,过来帮尹心昭开车门。
今天尹心昭穿一件黑色长款羊绒大衣,里面白色高领毛衣,一个棕色格纹手拿包。她助理在副驾驶,接过她的包,递给她一个文件夹。
尹心昭将文件夹打开,说“你接受所有继承股份之前,先把这个签了。”
喻雾接过来,助理拿出笔和印泥。
这份合同是他和尹心昭之间的第二份合同,合同写明,喻雾将以当天a股市价的40价格将辰衡集团的股份售卖给极云集团董事长尹心昭。
“股东售卖股份需要半数股东同意,迫于财务部门无法正常运营的压力,他们会签。”尹心昭接过助理手里的保温杯,拧开抿了一口,“半山庄园的宅子有喻太太的一半,我可以出钱帮你搞定,市价40,你如果觉得可以,现在签了它然后上楼。”
“当然,你如果觉得不能接受。”尹心昭盖上保温杯,面不改色地看着他,“那你完全可以自己处理后面的事宜,毕竟你和我之间的合作内容隐蔽得很好,除了你住在我弟弟家里这件事之外,你和我之间没有留下任何联络的痕迹。你依然可以持股上任,做辰衡集团的股东甚至董事,我呢,权当被人当傻子利用了,没所谓的,经商嘛,哪有不碰壁的。”
尹心昭讲话圆满周到,现在理确实是这么个理。
同时,她浸淫商界多年,不可能帮一个陌生毛头小子做这么多无用功。在这份正式的股权转让协议出现以前,尹心昭做的所有事情对她来说都是举手之劳。
她只是借着喻雾的出现,来挖出老喻董的税务问题,坦白讲,大家都是从商的,要是在账务税务上扬言自己有多干净,那就是千年的狐狸不必对唱聊斋。
遑论辰衡的研发团队已经搬去不征收个税的摩纳哥,生产外包给了印度,这在尹心昭看来简直是活靶子。她甚至都不用打量喻雾的表情,跟助理要来了护手霜,助理挤出一点儿在她手背,她悠闲地搓了起来。
喻雾只怔愣了片刻,望着她“尹总您说什么呢,我当然不可能自己去做股东。”
尹心昭微笑“是吗。”
“多恶心啊,那么多喻家的远近亲友。”
尹心昭敛了下眉眼,因为喻雾甚至都没把合同翻完,看到一半就直接走到保姆车车头,弓着腰将文件夹按在引擎盖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助理淡定地继续拿剩下的合同,对他说“一式三份。”
全部签完、按完手印后,尹心昭换了个眼神,颇有些欣慰。
她冒出个念头,事实上她和谢心洲在某些地方非常像,毕竟一母同胞亲姐弟。她说“辰衡是个体量很大,关系盘根错节的大型建工公司,我坦白跟你讲,光靠税务压力没法让它短时间内分崩离析,你想不想玩一玩”
喻雾不解“玩一玩”
尹心昭说“我帮你在辰衡搞一个执行岗位,你不是要留下半山庄园吗,那么多侍从厨师司机保安的工资你得发吧,不然成鬼屋了,赚点钱,顺便给我分享点辰衡工程标的乐子。”
她话说得模棱两可,但喻雾大致猜到了其中深意。
尹心昭对自己的所有决策都有信心,她从一开始就不在乎老喻董的这个亲生儿子,甚至喻雾觉得她的目的可能都不是这些股份。
事实证明尹心昭说得对,这世界上没有谁是干净的。喻雾售卖股份的事情在股东会议上,半数以上的人签字同意,在自身利益面前什么东西都能让一让。
喻雾和尹心昭极云集团的合作,这些人已经心知肚明,但没有人戳破,因为没有必要了,木已成舟,他们全都是尹心昭手里的玩物。
以至于喻雾提出要负责年底的江底隧道工程标时,已经没有人反对。
回到家里是傍晚七点整。
琴房里没有练琴声,喻雾打开灯,谢心洲盘膝坐在阳台地上看着外面,阳台没有地暖,他裹着一条毯子。
灯骤然亮起来,谢心洲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然后慢慢睁开,适应了光线之后,回头,又眯了眯眼。白毛在白炽灯下面恍了他的眼。
喻雾说我回来了。
谢心洲说我看见你上楼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