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忘眼巴巴站在长长的队伍边沿，不好挤着其他人排队，他只好在两条队伍中间自成一队，人头攒动他也跟着往前走。

    即使他没份儿买早餐，但这个热闹他也非凑不可。

    他是邪祟，对他来说吃不吃东西都没有太大影响。可是生活太无趣了，哪儿热闹他就想往哪儿凑。

    黎忘站了好一会儿，把早饭菜式来来回回望了个遍，有些意犹未尽地收回了好奇心，将目光转到别处。

    他随机跟在了一个人类身后，眼睛紧紧盯着人类手上提的塑料袋里装的糯米鸡。

    糯米鸡香香的，要把他魂勾走了。

    唯一能看见黎忘的某人眼里，黎忘就是一副边迷迷糊糊边贴着人后脚、鬼鬼祟祟跟走的形象，还死死盯着别人手中的早饭。

    看着像下一秒会抢走别人同学的早饭。

    “”江景时不想多关注这个呆毛的，只是这位同学的精神状态似乎一直不太好。

    江景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眨眼频率快了些许，侧过身将牛奶盒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再正回身时已不见那呆毛的踪影。

    ＊

    黎忘屁颠屁颠跟着人出了大厅，跟着去了二楼的用餐桌区。

    但他没再尾随在人家同学身后，横竖他都吃不上早饭的，要是他真的无声无息掰走同学一半糯米鸡，估摸着会把同学吓得不轻。

    他找了个偏僻角落的空桌子坐下，刚刚踮脚踮得时间久，脚踝有些酸软，累累的。

    黎忘伸手揉着脚踝，心里暗想着不应该啊，自己每天能跑能跳够折腾，怎么还会体力那么虚。

    他的嘴巴一撅，很硬气地把手松开，不揉了。

    他就安静坐着歇息了一会儿，直到看见有人类学生往这边餐桌方向走，他很快起身让出了座位。而这些，刚落座这张桌子的同学皆不知道。

    黎忘没什么动静就离开了。

    他的步子轻而慢，穿梭在就餐区中，眼睛四处乱瞟，像是要把生前没看过的鲜活风景都用眼睛记录起来。

    不对，黎忘其实并不记得自己究竟有没有生前，没准他上一世也是孤魂野鬼呢。

    黎忘双眼略过着成群正在吃饭的学生，视线不经意地顿在某张餐桌上有个学生吃相也忒难看了吧，进食太着急导致一根细细的米粉从鼻子里呛出来

    画面冲击力太强，黎忘默默挪偏了视线，不忍直视下去。这视线一偏，他与这位鼻孔喷米粉的仁兄身旁的同伴眼神交汇上了。

    黎忘微顿住，直白白望向了他。

    不会认错，正是那位昨夜里能看见他的人类。

    江景时一不小心跟人对视上，他的眉目很淡定，先是抿了口刚开封的第二瓶牛奶，再是矜持地吃了口包子，见那愣头愣脑的家伙还在坚持跟自己眼神交汇，他抬起眉梢，内心有些不明所以然。

    “时哥你看，从我鼻子里窜出来的”商池低呼了一声，胳膊肘挨着江景时一怼，他专注于自己这根米粉，而没注意到身旁的暗流涌动。

    江景时被他用手肘碰了碰却无任何反应，商池有些不习惯地转头看了眼人，发现江景时正对着空气发呆。

    商池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诶别走神，看看看。”

    他指着这根米粉，稀奇着呢。

    江景时低头扫了一眼，就冷脸摇了摇头。

    后者恶心完人后乐得大笑，可笑完发现江景时又盯着某处空神。

    商池放下筷子，有些狐疑地顺着江景时视线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他挠挠头，搞不懂江景时又在自个儿琢磨什么，继续低头吃早饭去了。

    黎忘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亮亮的，他知道对方也在看着他。人类真的能看见自己，这个认知让他感到莫名的雀跃。

    黎忘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转身跑向墙壁边，在繁多按钮间停顿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抬手关掉一个。

    啪，一排风扇关了。

    黎忘很轻皱了皱眉。怎么灯还没关，难道是按钮按的不够多

    他伸出手指，摸向了别的按钮。

    啪，又一排风扇关了。

    黎忘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人，见人正面无表情望着自己，他就转头继续闷声闷气关按钮。

    啪嗒，整层二楼的灯都灭了。

    “灯怎么关了”

    “诶停电了”

    紧接着啪嗒一声，灯都缓缓亮起。

    黎忘把灯给开了又关一遍后，就昂首挺胸走开了。走前还冲着这位教会他开灯关灯的人类笑得格外灿烂。

    牛逼，我学会开灯关灯了。

    “”江景时心中的沉默，在黎忘朝自己笑时被放到最大。

    身边的商池在吐槽着学校基础设施真不像话，电路总是接触不良，边吐槽边狠狠吃掉最后一口米粉。

    江景时顶了一下他胳膊肘，往黎忘最后消失的方向望去“你没看到吗”

    “啊”商池从面碗里抬起头。

    “有人关的灯。”

    “我没看到啊，可能我没留心吧，反正灯现在开了，不管它。”商池心大道。

    江景时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头，他将刚才的画面称述了一遍“刚刚有人站在你面前，看着你鼻孔冒早饭。”

    商池神色微变，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着“啊，真的假的”

    “你不认识的。”

    “哦那没事，但我没看见有人啊。”商池说着，把餐桌上的残局给收拾好了。他只对间于熟与不熟范围内的人有包袱，熟人都知根知底对方的德行，不需要包袱，陌生人终归只是陌生人，要包袱也无用。

    江景时有些好笑，挑眉道“就站在你面前三米远，直勾勾看了几分钟，你没看到”

    “真没人啊，我发誓连鬼影都没见着，哥你见鬼了吧“商池觉得今天江景时有点奇怪，要他说出来哪奇怪他又说不出来，反正就是不太对劲。

    江景时随口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

    黎忘在学校溜达了一圈，没遇上特别有意思的事情，就飘回了自己小窝里。

    他还没坐到洗手池下方歇息一下，就听到厕所的隔间有冲水的声响，黎忘竖起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探头去望声源处。

    再一次，猝不及防和这个熟悉的陌生人类对视上。

    人类的眸子既黑又静，黎忘下意识缩回脑袋，不再探出头来，但仍在悄悄瞧着人类。

    又一次跟黎忘碰面了，江景时的神情却并不意外，因为他是专门为了黎忘而来的。

    江景时朝洗手池方向走去。

    黎忘吞了吞口水，仰头见人离自己越走越近。

    江景时睨了他一眼，没有主动开口说话，他站定在洗手池前洗着手，整个厕所只有水龙头在作出声响。

    人类明明看到自己了，却没有什么表示，也不理睬他

    黎忘嫌气氛安静得古怪，慢吞吞地站了起来，随便扎进一间隔间里，猫在里头躲起来。可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起来。

    外面洗手声持续了一小段时间，黎忘挨着墙角听到水流声彻底停下，感觉那人已经走后，他才放心地推开门。

    一打开门，就看到江景时板板正正站在门口，堵住了他的去路。

    “”黎忘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有点呼吸不上来。

    江景时见他又准备一头扎进隔间里装死，抬腿用了些劲儿抵住隔间门，伸手揪住了他的后衣领子“我们聊聊。”

    被他揪住后衣领子的黎忘脸蛋气鼓鼓的，看上去不是很服气自己辛苦一番，结果还是被人逮到了的这个事实。

    江景时心里生趣，明明在食堂时这家伙还很自来熟地冲自己笑得那么灿烂，怎么现在反倒生起闷气来了。

    江景时将人提溜进了隔间里头，咔嗒一声上了锁。

    黎忘眼见他把门锁带上，有些茫然地仰头看向他，不明白这人想做什么。

    江景时抬手锁上了门，手还搭在门锁上没有松开，他侧身盯着黎忘一句话也不说，像是要把黎忘盯穿，表情冷静地琢磨着什么。

    黎忘看看表情阴沉沉的他，又看看他用手死死护住的门锁开关，再低头看了眼黑漆漆的下水道洞口，脑子里开始发散诡异的思维。

    完了。

    这人想把他冲进下水道。

    黎忘的眼神里透露着五味具杂的惊恐，往后退了几步，但又很快就撞到墙了，隔间的位置实在是太狭窄，他抬手按了按被撞疼的肩膀，表情很难不狰狞一下“”

    江景时见他不断往后退，还一个踉跄撞到墙上了，捂着被撞疼的肩膀猛吸冷气。

    江景时很轻地皱了皱眉，再次伸手把人往前拎了一点儿“你站好。”

    黎忘本来还有点退缩心理，被他这命令语气一激，反倒整只鬼都硬气起来了。

    趁这人此时没注意着隔间的门锁，他飞快地身子一闪，拧开门锁溜了出去，躲回了自己的小窝里不知道在鼓捣着什么。

    江景时怔了怔，跟着走了出来。

    他出来后看到的黎忘，正双手握着一块方方正正的东西朝他走来。

    江景时定睛一看，是一块砖头。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厕所墙上扣下来的瓷砖。

    黎忘的头发稍乱，几根不听话的发丝贴在他耳根前，他的脸色有些潮红，似乎是紧张的。他看着一直跟紧自己的江景时，握紧了手里沉甸甸的砖头，扯着嗓子凶狠道“你找我，有、有事吗”

    只要这人一要欺负他，他就举板砖砸回去。谁也占不了谁便宜。

    江景时没多犹豫，就朝他走近了些，伸手抚向了黎忘歪歪的衣领。

    黎忘本来顺势抬起手臂去挡江景时的攻击，却发现江景时并没有对自己动手，只是顺了顺自己的衣领，整理好后就挪远了距离。

    黎忘缓缓放下了手臂。

    江景时扫视了一眼小鬼身上不知哪来的校服，还是不解心头疑惑。

    他撩起眼帘看向黎忘，试探却又笃定着问道“我只是想问”

    “你到底是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