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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他都在

    做什么

    我感到一种奇异的、出乎意料的茫然。

    玩家注意到我的视线,转过头来向我笑了笑。是那种挤眉弄眼的,带着青涩的、骄傲的得意。我没有回应。

    后来回忆一下的话,那时候的我应该是无表情的,什么动作都没有,也没有笑。

    我直接回去了图书馆。

    这应该就是那个傍晚,我最为失态的时候了。

    新成立的调查小队成了小镇居民间新的谈资,林塞率领的队员们会挨家挨户地扫过去,一个个仔细地敲门询问。这时候不在家,简直和做贼心虚没什么两样,没人想被当成“蓄意躲避审问”的那个凶手,所以夜幕降临时,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

    我的图书馆人本来就少,此刻更是门可罗雀。

    我就直接关上了门。

    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我也没有去看玩家的直播间。将门上锁后,我应该在那里站了一会,想起没有整理的书堆,就去给书脊贴上标签。

    我一个晚上都在做这件事。

    十点的钟声响起时,玩家再一次敲响了我的门。

    我的图书馆关门比平时早,而他来得也比平时要早一大截。他敲门的时候,我正好在步梯顶端,怀中还抱着一大摞书,腾不出手,然后,我就听到窗边的窸窸窣窣,窗栓被做贼似地挪开一截,接着又是清脆的叮当一声。

    我从书架的后面出来,就看见玩家顶着一头的草,身手敏捷地越过窗台。

    “今天的图书馆关门好早。”

    “因为没人过来。”我双手抱胸。

    “没人过来吗我不是人”玩家故作惊讶地拉长脸,往四下打量一周,“好,现在我叫,没有人”

    我侧过头,笑了一声。

    标签都已经黏贴好了,现在要做的事,是把堆在地上的书堆一本本塞到书架上。玩家和我并排在书架前,拿起一本就念上面的编号“gf3520a。”

    “在你的左下方。”我头也不回。

    玩家蹲下去观察编号,我问“你怎么突然想调查这件事了”

    我一直就想问这个问题。玩家说“受人之托。何况林塞那个家伙,站在上面我就看不顺眼。”

    高台上的人天然比下面要高出一截,玩家与他对视都得仰着脸,他又说“林塞以前是镇上的人他们都和我说,林塞不喜欢和他们玩。如果在他练剑的时候打扰他,还会拿剑尖吓人。”

    “”

    这倒的确是林塞做过的事。

    玩家口中的“他们”,当然是傍晚他身旁热热闹闹簇拥的一群小孩子。我说“但那样的话,你也不用非要并行调查呀”

    “你真想知道”玩家放书的手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左瞧瞧右看看,似乎在警惕着空气里莫须有的什么东西,环视了一圈又看向我,说“那我可是在老师的面前说学生坏话啊。”

    “辛迟老师,提前说好,你可要通融一下。”他手肘拐了我一下。

    我无奈地说“我又不会拿你怎么样。”

    “我可不放心,你要保证,”玩家一本正经,“就说无论听到什么,我绝对都不会记你的过。”

    “这里有人在说话吗”我说,“我怎么听不见”

    玩家和我对视。两秒后,他自己先破功了,笑出了声。

    图书馆的灯并没有开,寂静的深夜里,只有月光从半开的窗户间吹进来,我们都站在后方书架投下的阴影里,然后他凑在我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气声道“我觉得,他可找不到那个凶手。”

    我瞅着他“那你就行”

    “我也不行呀,但我有外援。”玩家压低声线,“辛迟老师,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我没有答应帮,也没有回绝一定不帮。

    但在那以后,我的图书馆就成了调查小队的行动总部。

    魔王镇上的三大公共场所教堂,湖心广场,图书馆。前者要做礼拜仪式,联排的长椅间也没有调查资料的容身之所;湖心广场更是风吹日晒。细数下来,自然就剩下我的图书馆能临时的工作空间。

    林塞在这里,玩家也在这里。阅览室的长桌被排成排,泾渭分明地分成两半。

    林塞的那一头总是行色匆匆。

    无数个人绷着脸色,语速飞快地交流什么,时不时从门口踱进又跑出。不但严肃,他们还异常警惕,经手的记录连我都不准查看。

    与林塞那头的严肃相比,玩家活泼得更像个凑热闹的。整个镇子的小孩都加入了他的队伍里,他提出带队调查是在湖心广场的集会结束后,虽然没有和所有人宣布,但小镇的居民们也都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当他穿过小镇,总有几个人上前向他打招呼

    “哟,斜刘海丿遮住莪右眼の泪,还忙着调查呢”

    “对,”玩家也哈哈哈,“既然这样,要不要你也来帮个忙”

    因为知道林塞这边是正事性质,一被他找上门,所有人不免有些紧张。

    玩家那头的画风就截然不同了,不知道是因为小孩子多,还是他本人就是个孩子头头,大家并没有把他多当回事。

    镇子上的人不仅不怕他,还整天都拿他闲聊打趣。

    小孩子也有小孩子们的调查思路,他们在长桌贴上线索,钉上钉子,煞有其事地用红线连接起来。白纸记下的线索被红线联结成网,乍看之下也像模像样。

    林塞是不赞同用童工的,可惜他的不赞同只能约束自己,并不能管到别人头上。

    即使如此,每次还是能看到他不赞成的目光,极富穿透力地越过半个阅览室,直直地盯在玩家身上。

    我对他说“教义规定的不用童工,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不能让他们做任何事。他们既不是剥削劳动,也没有压榨参与者的精神,每个人自愿参与,还都非常有成就感。为什么不同意呢”

    “自愿归自愿,使用童工是原则问题。”林塞的眉头几乎能拧成麻花,他放沉了声线说“简直是在瞎胡闹。”

    他又转头向我“老师,难道你也赞同这种不三不四的做法吗”

    我一听他上纲上线的语气就头疼,连忙摆了摆手“支持倒也不至于。只是,他的行事风格确实和你的很不一样。”

    “有时候或许你可以向他学学。”

    林塞听完以后,扭过头。

    我知道这就是他不乐意了。

    出于一板一眼的尊敬,我的话他会一字不漏地全听完,再去无声地表示抗议。我叹了口气,林塞是我从教堂门口捡到的,十二岁之前由我养,也就是想起来给一口吃的的地步。养得的确也不很上心,至于是怎么长成现在的这幅样子,我一点也不知道了。

    或许先天的性格占很大因素。总之,他又固执,又古板,行事总有一套自己的原则,我也劝不动他。

    他还反过头来质问我“老师,这次的醒冬鼓真的和您没有关系吗”

    “能有什么关系”我不动声色反问。

    林塞认真地观察了一会我的神色,承认道“我想多了。斜刘海在村长面前那么说,原谅我,我不得不多想一点。”

    “”我说,“好吧,那你怀疑也怀疑完了。现在的调查进度是什么,能透露吗”

    林塞自然也一个字都没有说。

    玩家那边的进度我倒是了解,他的进度就是没有进度。至于小孩们玩笑般拉的线索,我也看过,天马行空一般的胡思乱想,与严谨、侦察这两个词压根搭不上边。

    他不像林塞那样,目标明确地问询、走访,只是和各种人漫无目的地聊着天。

    其实这次的事情影响也没有那么严重,因为醒冬鼓的损坏是可以被修复的。

    裁缝老莫里斯说“想要修补起来其实也并不难,只是补好的声音会小一些。你看,交叉这两道线,重复地缝上就可以了。这样的破口,我还见过更可怕的。那可才叫我头疼哩”

    “什么才叫做可怕呢”玩家饶有兴致地问。

    说这话时,他就站在我的旁边。我是顺路把书之花带过去的。莫里斯需要很多材料,把它们一起揉成长线,需要的也不是一整朵,而是一些书之花的粉末。

    我带了一个玻璃瓶,离开图书馆时,玩家自动跟了过来。

    “比如说把鼓面掏开一个洞啊,或者干脆割掉一块带走。”莫里斯道,“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可真就没有材料补上去了。缝缝补补倒是不难,有谁能找到醒冬鼓的皮面啊”

    有人附和着他的话,他也有了谈兴,临走之前还兴致勃勃地对我说

    “不说对鼓面造成缺口,就是这样的划伤,哪怕再长一厘米,我们都来不及在醒冬节之前修复好了。”

    “您是说这个长度,恰恰好能在醒冬节之前修复完”

    我说出口的只是复述了一遍他的话,莫里斯丝毫没有对此起疑,感慨道“对,老裁缝还真是走运哩”

    “是啊,”我笑起来,“是挺走运。”

    但对同样的一句话,玩家却有截然不同的理解。

    “你的意思是,这面鼓正好可以在醒冬节前完全修好,”他顿了顿,“会不会”

    “那个凶手,其实本来就不想破坏醒冬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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