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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叶应澜把水打在铜盆里,绞了毛巾,正在犹豫,她手里的毛巾被余嘉鸿拿过去。

    余嘉鸿擦着身体,他一条胳膊伤了,单靠一只手擦,叶应澜看着就费劲,她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毛巾“我来。”

    叶应澜心里跟自己说,这是自己的丈夫,给他擦身体是自己的本分。

    余嘉鸿轻笑“麻烦了。”

    “转过来,我给你擦背。”

    余嘉鸿转了过去。

    叶应澜给他擦了背,清洗了一下毛巾,又给他擦起了前面,眼见着他的皮肤慢慢转红,他说“天真热。”

    他说得没错,她也热得头上都冒汗了。

    上身总算是擦完了,叶应澜换了毛巾,换了水盆。

    “你把毛巾给我,我自己擦。”余嘉鸿说。

    叶应澜也知道他要擦哪里,把毛巾给他,背过身去。

    “可以了。”

    她转过身来,拿了脚盆兑了水,让他洗脚。

    等他擦洗干净,刷了牙,叶应澜扶着他出去,到床上躺下,她自己进卫生间洗了澡。

    洗澡出来,她见余嘉鸿身上盖了一层薄毯,一双脚伸在外头,不知道在跟什么较劲,她问“你干嘛”

    “换内裤。不太方便。”

    叶应澜过去,余嘉鸿压住了毯子,笑得尴尬“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看着他折腾来折腾去,叶应澜无奈笑“还是我帮你吧”

    “你到这边帮我提一下,这边有伤口,我怕扭来扭去,把伤口崩开,那就麻烦了。这边我可以。”

    听他这么说,叶应澜觉得有些好笑。

    知道他尴尬,她弯腰摸进被子,想要帮他提裤子,难免会碰触到他身上。

    “应澜”

    这声音都变了,这个时候叶应澜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触及的是哪里

    她装成没事人一样说“你那边也提一提。”

    “哦”

    总算把他的内裤给换上了,叶应澜拿起睡衣说“我来帮你穿吧”

    余嘉鸿默默地伸出手臂,叶应澜给他穿了衣服,扣上扣子,再帮他把睡裤给穿了,这下不用盖毯子穿了,不用盲摸,也就方便了很多。

    叶应澜上床躺下“睡了。”

    “睡。”

    之前都是余嘉鸿关灯,今天总不能让伤患关灯,她伸手把灯给关了。

    她躺下,余嘉鸿又贴了过来,叶应澜怕自己睡觉会压着他的伤口说“你躺过去点。”

    叶应澜感觉出余嘉鸿顿了一顿,他这是误解了。

    叶应澜说“我的意思是,手上有伤口,我怕把你压坏了。”

    “嗯,等养好了,我再抱你睡。”

    叶应澜

    回来晚,都累了,叶应澜睡得沉,直到听见敲门声,才揉眼撑起来问“谁啊”

    “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叶应澜见光线透过窗帘,天已经大亮了。

    要命了,今天睡迟了。老太爷和老太太年纪大了,固定早上六点半吃早餐,一家子都要陪着吃早饭,叶应澜摸到床头的手表,发现已经八点出头了。她泄气地躺下,新媳妇就睡懒觉,不知道全家人怎么看。

    见小梅推门进来,叶应澜坐起来问“小梅,这么晚了,你怎么没叫我”

    “是太太不让我来叫起,说昨晚你们睡很晚了,迟一些也没什么。这是太太亲手做的猪脚面线,说是老家习俗,吃了去霉运。”小梅带着阿芳把两碗面线放桌上。

    原本还在睡的余嘉鸿,突然睁开眼“快起来,把面线汤给吃了。”

    叶应澜听他的话连忙起床,进去快速刷了牙,出来吃面线。

    她出来,见余嘉鸿已经在吃了,她说“你牙都没刷。”

    “吃完再刷。”余嘉鸿大口大口吃面线。

    叶应澜低头看已经涨满一大碗的面线,突然意识到,他是对的。

    余嘉鸿吃完了自己的面线,把碗推给她“吃不完给我。”

    叶应澜分了一半给他。

    吃过面线,余嘉鸿慢慢悠悠的刷牙洗脸。

    昨夜都给他擦了身体,叶应澜也不矫情了,去拿了衬衫,展开来给他穿上。

    叶应澜正在给余嘉鸿扣扣子,门被推开,大太太看向儿子“好些了吗”

    余嘉鸿略微舒展了一下,给他妈看说“睡了一觉,不扯着就不疼了。我换了衣服,就去嫲嫲那里。”

    “今天晚上你阿公替林先生宴请黄爷,黄爷说要跟你喝两杯,你行吗”大太太问。

    “妈,怎么可能不行不信你问应澜。”余嘉鸿说。

    听见这话,大太太陡然变了脸色“你这孩子,这种事又不急着一天两天,都受伤了,你还”

    叶应澜顿时领悟过来大太太是什么意思,脸上染上粉红色。

    余嘉鸿反应过来“妈,您想哪儿去了昨晚应澜怕压到我伤口,还不让我抱她,我们规矩着呢”

    他怎么什么都说叶应澜生气。

    大太太意识到自己想偏了,也尴尬“那就好,那就好。我先下去了,你们慢慢来。”

    “马上来。”

    等他妈一走,余嘉鸿对着叶应澜眨了眨眼。

    叶应澜没好气地捶了他一下,听他一声“哎呦”

    她急着问“哪儿弄疼了”

    “哪儿都没疼。”

    叶应澜凶他“那你叫什么”

    “让你心疼。”

    “才不心疼呢谁心疼你啊”叶应澜给他拿了裤子过来。

    余嘉鸿脱下睡裤,坐在床沿要穿长裤。

    叶应澜见他扯过来扯过去,从他手里拉过裤子蹲下去“抬脚。”

    给他扣上裤扣,余嘉鸿低头笑“你这不是在心疼我”

    这人叶应澜不想理睬他,她自己去选了一件浅蓝色的绣花旗袍换上出来,坐在梳妆台前梳头。镜子里,余嘉鸿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发现叶应澜借着镜子在看他,余嘉鸿撑着扶手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弯腰低头,和叶应澜凑在一起“有空我们去照相馆,拍张合影”

    看着镜子里的他们俩,叶应澜想起婚礼那天,她已经决定不成亲了,却被他盖上了红盖头,心甘情愿地和他拜堂。昨夜听闻他受伤,自己那一下的揪心,还有他时不时的那些亲密举动,都让她心里升腾起说不出的甜蜜。

    他们互相之间初次见面,这世间真有一见钟情的缘分

    叶应澜转头看他“先养好身体再说。”

    两两相望,余嘉鸿低头轻触她的唇“听你的。”

    唇与唇不过是轻轻相碰,叶应澜心如小鹿乱撞,嘴上却说“走了,下楼。”

    “走。”他伸出了手。

    叶应澜把手给他,被他握住,和他一起慢慢下楼。

    走到廊桥上,大太太和二太太一起过来,余嘉鸿叫一声“妈、二婶。”

    大太太跟二太太说“昨天回来的时候看着吓人,这不没事了”

    二太太抚着胸口“菩萨保佑,要是嘉鸿有什么,我这心里可怎么能安啊”

    “二婶,这下您放心了”余嘉鸿跟二太太说。

    “放心了,放心了”

    余嘉鸿转头跟他妈说“妈,我去嫲嫲那里了。”

    大太太扯住他“让应澜给你擦了。”

    余嘉鸿不解“什么”

    叶应澜总算看见了,一张脸红到了耳朵尖,连忙小跑过去,拿出帕子擦上他的唇。

    余嘉鸿看到帕子上沾染的口红,回头还跟他妈眨眼。

    他妈一脸受不了他们的表情“快去你嫲嫲那里。”

    余嘉鸿牵着叶应澜的手“走了。”

    老太爷和老太太正在一起喝茶,看见他们俩过来,老太太迎过来“嘉鸿,昨夜可吓死嫲嫲了。”

    “肯定是嫲嫲求了菩萨,菩萨保佑。所以就受了一点点的伤。”余嘉鸿说。

    叶应澜真搞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嘴甜,还不让人感觉油嘴滑舌的

    “那这个功劳我可不敢独占了,应澜昨天也跪菩萨面前求了。”

    “那是嫲嫲、我妈和应澜一起的功劳。”余嘉鸿说。

    “应澜,跟我去佛堂,给菩萨上香。”老太太说道。

    叶应澜搀扶着老太太一起去佛堂,跟着老太太虔诚地跪下,谢菩萨保佑。

    拜了菩萨,叶应澜出来,余嘉鸿已经不在厅堂,听佣人说老太爷叫了余嘉鸿去书房谈话。

    书房里,老太爷埋怨“你这孩子,昨晚也太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了。”

    余嘉鸿挽起袖子,提起水壶冲茶洗茶,他将第一遍的茶水冲上茶宠“我哪儿知道阿公已经安排了援兵,我只想绝了后患。”

    “哪儿有后患”老太爷抬头看他。

    “我是说那个姑娘的父亲,卖了女儿一次,再卖第二次,难道不会卖第三次让那群人剁了他的手,以后才不会纠缠。”余嘉鸿倒上茶,“阿公,喝茶。”

    老太爷拿起茶盏“救了她一次,再救她一次,难道我们还要救她一辈子”

    上辈子跟这次差不多,等他们赶到的时候,秀玉自己逃了出来,那群人正在追过来。

    秀玉被那群人追到树林里,他们俩下车去拉着她上了车,嘉鹏受了点轻伤,本以为这样就算过了,毕竟后来黄世芳也警告了那群人,这事算是了了。

    但是,后来秀玉那个烂赌鬼的爹,不断给秀玉姐弟俩的麻烦。

    这还不是大问题,等他从国内回到南洋,秀玉的弟弟秀杰告诉过他,在星洲沦陷的日子里,那个烂赌鬼甚至引来了鬼子,差点害死秀玉和孩子们。

    余嘉鸿淡笑“阿公从小就跟我说,英雄不问出处,阿公当年下南洋是为了讨生活,从街头小贩做起。这些我都记在心里,想来嘉鹏也是。嘉鹏在阿公膝下长大,这些话必然也是入了他的心。他看那个姑娘也不会是见色起意。”

    老太爷喝着茶打量着孙子“昨天你陪应澜回门,见到她爷爷和父亲了”

    阿公要转话题了,余嘉鸿直说“昨日,爷爷和岳父发生了争执,岳父劝我,我们已经落地生根,是南洋人了,要少管国内的事。爷爷很生气,最后不欢而散,岳父连饭都没吃就走了。”

    叶老太爷喝了一口茶“在这个世道,想要明哲保身,也无可厚非,不能强求。只是想要明哲保身,除非甘做入侵者的马前卒,用同胞的鲜血换取自己的利益,这样的利益,拿着也是寝食难安。”

    “是。”余嘉鸿叹息,“昨日报章上日本人在攻打上海,为了防止日本海军突破长江口,借着长江而上,万船封江沉船,寥寥数句,透出悲壮。”

    “前几日,美国通过了中立法里面有一条宣布禁止用美国船只向中日两国运送军用物资。”老太爷轻声叹息。

    余嘉鸿说道“又不是说对日本全面军用物资禁运,这个法案,看似不偏不倚,实则完全偏帮日本,如今中国沿海如今沦陷大半,慢说中国商船实力与日本商船相差甚远,就是有船也运不进去。而日本可以通过自己的商船源源不断地购入军需物资。”

    “正是如此,我们的船队挂的是米字旗,昨日林先生与我商量,除了援助的粮食和日常用品,他想要运输汽车零部件和汽车整车,油料等物件。这事需要专人来管,你父亲想派耀福去管,我的想法是,你是余家的长孙,让耀福辅助你来管,你也熟悉起航运这一块”老太爷问余嘉鸿。

    余嘉鸿点头应下“我听阿公安排。”

    “行,那就这样了。”

    “好”余嘉鸿倒茶,“阿公,关于汽车零部件和整车,我有个想法。”

    “你说。”

    余嘉鸿说“应澜的爷爷把叶家在槟城、星洲和马六甲的三家车行作为嫁妆给了应澜,而应澜婚前也在车行做事。她跟美国和欧洲的车厂一直有联系,不如我带着她去找林先生聊聊,看看车行和她能在这件事里起多少作用”

    “这事叶家车行也参与其中,不过她爷爷给她派了管事,处理车行的一应事务,女人家家的,整日抛头露脸不好,在家照顾你,早日为余家开枝散叶才是她的当前要务。”老太爷拒绝了余嘉鸿的提议。

    余嘉鸿笑“在这个动荡的时期,船运排期艰难,变数极大,我去问车行的管事,一来是不能时时刻刻去问,有个变故我也未必能立刻知道。二来,赈款来之不易,汽车又占了很大一部分,若是中间有什么猫腻,我们有何颜面去见林先生。让应澜去车行,有什么变故她第一时间就能告知,再说也等于有了一双眼睛能看着,少一点意外,家里又不缺她一个人盯着家仆。”

    老太爷拿着茶盏看着他“应澜想出去做事给你吹枕头风了”

    “不,是我给她吹的枕头风,鼓励她出去做事。我记得您跟我说,福建老家穷苦人家娶媳妇,要娶逃过荒的,因为这样的女孩儿遇到荒年的时候,会要饭,能带着儿女活下来。时局动荡,除了入侵中国,去年日本可是有北进和南进计划,南进的目标一个是英属海峡殖民地,一个是荷属东印度,马六甲是运输航道,整个爪哇有锡矿、石油、糖业、橡胶园,哪一样不让日本垂涎如果这一天来临,咱们家男人要留在南洋,想把妇孺转到英国或者美国您觉得交给谁放心”余嘉鸿问老太爷。

    老太爷一时沉默无语。

    “我当然不希望这样的厄运降临,但是真的要是厄运降临了呢”余嘉鸿与老太爷对视,“要娶会逃荒的姑娘。”

    有人敲门,老太爷回神“进来。”

    门被推开,站在门口的是余嘉鹏,他在老太爷面前跪下“阿公,求您救救秀玉。”

    “怎么了”余老太爷问。

    “我妈在鞭打秀玉。”余嘉鹏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