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蕴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的季圳然状态好像很不对劲。
虽然还是那副疏离淡漠的模样,但他琥珀色的瞳孔,微不可察地起了涟漪。看似波澜不惊,池蕴却在他眼里捕捉到了一丝无措
该用无措来形容么
池蕴不明所以,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
“什么”她低微的嗓音,轻轻响起。
“你吃过饭了”季圳然冷淡问她。
“还没”池蕴迟疑了一秒,等她再想去捕捉什么,季圳然已经恢复了平时那副漠然高傲的样子。
到底是谁说他很有亲和力的
“我不饿。”而且池蕴想说,“我很少吃晚饭”
但没等她说完,季圳然的眉头已经蹙起,像是没等到那个她想听的答案。
再怎么他想找人吃饭也不该找她。
池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顿了几秒,唐突问“是不是没人陪你吃饭”
你很孤单
“”
季圳然像被戳中软肋。
他以前上学吃饭就要人陪,小学找林纾清,初中找池蕴,后来高中池蕴没跟他考在一起,季圳然一个人孤单了两年之后。
高三,池蕴又转学回来了。
喜得饭搭子。
是池蕴和季圳然恋爱之前最大的感觉。
但季圳然倒也不是不独立的人。
他看上去就很有独行侠的风格。
现在从季圳然沉默的回答来看,池蕴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季圳然脸都黑了。
“嗯。”他承认,但池蕴怎么都想不到,现在他们住的七楼八楼站了季家的人。
因为搬家公司惊动了季家还等着季圳然好消息的长辈。
小姑季向蕊和小姑父时鉴是第一个赶来的。
一个七楼一个八楼的。
搬家公司要搬那些纺织的家当没问题,随便搬,但当开始搬一些池蕴的东西的时候,季向蕊问他们是不是季圳然让他们搬的
就知道那小子整不出好事儿。
白天林钦吟给季圳然打电话问他小菜吃的怎么样了这么多盒吃完没季圳然说还没吃。林钦吟问他那你一个人吃得完吗季圳然吃不完。
然后电话陷入僵局。
就知道不能指望季圳然。
他们都把准备好的条件送到他面前了,他都不会利用一下。
电话里季圳然头疼地说“妈,你下次别做这么多了,吃不完。”
林钦吟当场就发飙了“那是都给你吃的吗你吃得完十盒吗我就说你心里是不是没数”
“”
季圳然被骂了才后知后觉,里边有一半是给池蕴准备的。
现在虽然搬家公司一头雾水地承认不是季先生要搬,而是池小姐自己要搬,季向蕊却像是没听到后半句似的,就认定是罪魁祸首某位季先生。
季圳然也是刚才才知道池蕴要搬家。
她一句话还都没和他说
季圳然一路赶回家。
她不在,下楼路上看到池蕴的车开进地下室,季圳然直接跑下来了。
现在的七楼八楼,硝烟四起。
这时候不能上去。
池蕴那边别的不知道,只接收到某位季女士不让他们搬了的消息。
至于叫季什么,没说。
季家还能有哪位季女士池蕴哭笑不得,是以前很疼她的季向蕊,季圳然小姑。
那就先不搬了吧,今天辛苦了。
这是池蕴回给搬家公司的原话。
她刚发完消息,季圳然那边就收到了季向蕊发来的短信,简单的,雷厉风行的季圳然,老规矩,你懂。
季圳然
池蕴和他的关系,作为长辈,季向蕊不会管。
点到为止,接下来她也不会再插手,今天算是接到亲哥季淮泽的命令,他和林钦吟忙,只能她跨市赶过来一趟而已。
至于这种工作之外的“差旅费”
季淮泽“找季圳然要。”
季向蕊遂给季圳然发了今晚最后一条消息追人,记得打打感情牌。还有,处理费,记得打我卡上。
季圳然
季家人,谈钱也谈感情。
明算帐才是王道。
但池蕴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季圳然看完消息再看她的眼神,些微有点点诡异。
池蕴以为是自己这种“不告而别”的前奏给他搞不虞了。
的确,她该和他打声招呼的。
这次是她不讲规矩了。
季圳然说他想吃饭,池蕴很果断,先他一步说“先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季圳然没什么胃口。
最后还是池蕴选的一家火锅。
这是北京很出名的一家,夏天主打龙虾啤酒,冬天主打铜锅涮肉。
很讲究季节的火锅店。
就在华澜庭小区走出去一公里的商场。
这里不比市中心,排队没那么厉害。
他们选择步行过去。
一路上,季圳然都走在池蕴后面。
他们一句话都没说,像是沉浸在各自的小世界里。
池蕴想的是,今天搬家没搬成,下次再找机会,有点儿麻烦。
季圳然想的是,为什么她想搬走
习惯性把问题先归咎于自己。
季圳然想了很久,一直到走进商场,他都快和前面走路的人撞上,池蕴很轻地拉了他一下,他才蓦然反应过来。
“对不起。”她脱口,先帮他说出的三个字。
前面的人没说什么,反倒是他们站在原地。
季圳然定定地看着她垂眸的模样,池蕴是真的够漂亮,艳丽明媚,娉婷玉立的气质。黑色长发,精致五官,鼻尖和脸颊被冻的微微红,望眼便是白皙、清透,不经意之间都惹人怜爱。
此刻,灯光晃眼。
季圳然的心脏都莫名被轻轻攥了下。
轻攥,再松开。
生怕被任何人看出他的不对。
池蕴的目光再看来时,季圳然已淡下神色,“还愣着干什么不走”
“”池蕴还想说“你刚刚差点儿撞到人,都不跟人抱歉一声的么”,转念又想到这男人的性格,他不和她说“这不没撞到么”就不错了。
想想还是自己太多心。
池蕴摇了摇头,加快跟上了季圳然向前走的脚步。
火锅店排队,但还好,只排了二十分钟,他们就到号进去了。
菜全程是季圳然点的。
池蕴不挑食,以前就是这样,季圳然挑食还容易过敏,点菜一般只能他先来,他点的池蕴都爱吃。
他也了解如若是池蕴来点,她会点什么。
但今天,反常地,不仅是点菜的时候季圳然时不时问她这个那个吃不吃,还在自己点完之后,专门把平板送到她面前。
“再看一遍。”
他话说的简短,池蕴还是意外地抬起了头。
手上还拿着那杯坐下之后季圳然就倒好递来的热水。
“不了吧”池蕴愣了下,把平板又推回给他,“点这些就行了。”
“你不看都知道我点什么了”季圳然冷冷问她。
池蕴没看,但会猜“羊围脖、羊肉卷、乌鸡卷、蔬菜拼盘、奶茶”
一连串的,她越报,季圳然的表情越沉。
池蕴不是按照季圳然以前的喜好来报的。
只是这家她吃过,冬天的涮羊肉基本都是这些是店里招牌。
季圳然也懒得自讨没趣,直接下单,让服务员拿走平板后,自顾自起身,走开。
池蕴以为他是去洗手间。
但他再回来,手里拿着的是两碗调料。
他自己那碗麻酱加辣了,池蕴那碗纯肉酱的料。
她既不爱吃麻酱也不爱吃辣酱。
这是季圳然在猜,池蕴的口味。
他也猜对了。
今晚这顿饭,他俩真像在博弈。
等铜锅上来,雾气袅袅,池蕴透着那股拂面的热气,先说“搬家的事,没提前和你说,对不起。”
沉默,雾气变得越来越浓。
池蕴都快看不清季圳然的脸,他说“为什么要搬走”
池蕴很难找到比这里性价比还要高的房子。
因为房东是他么还是因为那天那个男人让她感觉房子的安全性降低了
自那之后,季圳然明明动不动就回来。
就怕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
但都不是。
池蕴摇头,“是我想搬去离医院近点的地方。”
这里距离市一院十几公里。
回来睡觉,上班是很不方便。
这是一个季圳然难以拒绝的因素。
铜锅里的肉涮熟了,服务员给池蕴碗里夹了肉。
肉很好吃,季圳然那边也没再说话。
有关于搬家的话题像是戛然而止。
但池蕴总感觉心里不舒服。
会是因为季圳然听到那句“是我想搬去离医院近点的地方”而沉默导致的么
池蕴总有意无意会在意他的情绪。
她感觉自己这样不对劲。
但又无从下手,该怎么处理这样时不时就会涌起的念头。
从关注他,到关心他的情绪,慢慢变得会想见他,见到他之后想去做更多她想和他一起做的事
而后,她怕因为她。
他们的关系会再像从前那样失控,再变味。
所以不如从源头止损吧。
这顿饭吃完,桥归桥,路归路。
她再不打扰他的生活。
可越静谧,季圳然心里越像万涛汹涌。
直到这顿饭吃完,两个人走出商场。
按理同道该一起回去的,池蕴却犹豫了,她其实想说“要不你先走吧。”
却在转身开口的刹那,季圳然拿在手里的大衣外套,蓦然披到了她身上。
迎面袭来他的味道。
滚烫,炙热。
池蕴全身都像被包裹,突然呼吸不过气。
迷蒙月光下,她撞上他深邃浓沉的眼眸。
情意翻涌,吞噬般涌来,他开口,低淡温柔“非搬不可么”
池蕴一怔。
他低低地问“不走,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