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黄熙雨不是第一次听说，但确实第一次亲眼目睹。
身后游也还是一如既往，见怪不怪的表情。
黄熙雨顿时感觉头皮到脚底都在发麻发胀，她愣怔数秒，在两道身影消失在视线后心口忽然一痛，而后毫不犹豫抬脚向后。
她被游也拉住了。
“你拉我干什么”她猛然转身。
夜色极深，农家乐灯光黯淡，浅浅勾勒出她脸颊的轮廓，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游也看见她眼睛深处的愤怒，和她整个人气质大不相符。他的胸膛仍贴在她手臂一侧，她的手腕被他紧紧拉住。
黄熙雨一动不动，与他对视许久。
心跳越来越快，怒意在胸口涌动。
游也说“你别太冲动。”
他声音很有磁性，声音极低，表情认真坦荡。
黄熙雨抿紧唇线，脸色惨白地说“我恨不得让他死。”
游也不说话，攥着她手腕的手变得更紧了。
黄熙雨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撒谎，她平时看上去冷漠，或许做事方式也狠。
游也没由来地笑了笑，勾起唇角“不至于。”
黄熙雨皱了一下眉，问他“你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游也看了一眼别处。
“苏航劈腿了。”她说。
“没有。”游也回答。
黄熙雨闭上眼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好半天没能说出话。她以为，最近的冷落能让苏航改正。
她怀疑苏航不是一天两天，程若芸的那些旁敲侧击，她都听进去，可是没证据，也只能是猜测。但如今，这话从苏航室友口中说出，让她不得不信。
黄熙雨没想过和苏航能走到最后，但这份恋情以一方不忠为结束，未免难堪。
夜色微凉，站在窗台的位置能看到门外一条蜿蜒的路，路灯不算亮，隐约看见两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游也看了眼外面那缕浅淡的光，问她“很难受”
她哽了一下，摇了摇头。
游也瞧她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下意识抿了抿唇。他的表情算不得幸灾乐祸，可是在说不上同情，只是自觉降低了声音，听起来有种温柔腔调“还去么”
黄熙雨木楞道“去了能怎么办”
游也说就是电视剧里演得那种原配暴打小三的戏码，看起来还挺过瘾的。
黄熙雨不说话。
苏航曾经在她生日时送给她一个礼物，是国外一个小众品牌的手表。那手表不算昂贵，和陈建业在她成人礼当日送的劳力士可谓天差地别。
但是，她仍然记得苏航将手表戴到她手腕上时，心情激动地诉说着他辛苦赚来手表钱的姿态、表情。很虔诚，亦很真挚。
恋爱本就是一件双向奔赴的事情，从那天开始，她渐渐对苏航不再淡漠，回予他更昂贵的礼物。
她承认一开始的时候，她的确不喜欢苏航。
黄熙雨越想越觉得难受，她还以为自己不会难受。
经过几天的相处，游也看得出黄熙雨对苏航的冷漠，还以为她对这段感情并没有付出太多情感。
可这现状
他们离得很近，他都不用用心，也能感觉到她此刻的颤栗。
他继续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黄熙雨没回话。
过了会儿，又说“那就分手吧。”
“行。”游也抬了抬下巴，“那就分手。”
一句莫名其妙的回应。
黄熙雨转眸看着他。
“怎么”
黄熙雨平复着情绪，低声道“我和他分手，你答应什么”
他微微挑眉“好像有点儿奇怪”
黄熙雨点头。
他抬手拍拍她肩膀，说道“女孩子，拿得起，放得下。”
黄熙雨认可他的话，但回过神来“有点不甘心。”
夜晚的空气带了些许潮湿，窗边站久了，脸颊皮肤就有些发凉。黄熙雨拿着苏航的绳带，这瞬间里，还不还给他也不重要了。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绳带，一边想着苏航和洛思不久前消失在眼前的画面，一边却忆起很多年前陈建业出轨后与黄英吵架的场景。
幼小的她坐在角落里，耳边全是肮脏不堪的咒骂，那时的陈建业还很穷，家里没多少值钱家具。但凡是能看到摸到的东西，都被黄英砸了个精光。
父母的分开实在不够体面。
黄英如果知道她被劈腿后选择不追究，定是要指着鼻子数落她没出息。
她猛然转身，朝楼梯走去。
游也只感觉到身旁有一阵风拂过，而且这阵风，是香的。
她走下去，又停下。
游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黑夜里昏暗灯光显得他这个人，令人格外摸不透。
黄熙雨攥紧手指，昂着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叫了游也名字。
游也“嗯”
“你能陪我吗”
彷佛是白瓷釉面撒了层细密水珠，黄熙雨的鼻尖竟然紧张地出了汗。
游也瞧着稀奇，挺直了腰杆，唇瓣翕动“有报酬么”
“嗯”
游也抬着下巴，轻描淡写道“我问你有报酬么”
她下意识点头。
“那行。”他手插兜下楼，走到黄熙雨身旁时，语气随意道，“知道路么”
黄熙雨顿了顿“不知道。”
“跟我走。”
黄熙雨没做过这种事。
本想着作为被背叛的一方，鼓足勇气去追寻真相，无论如何也该是气势汹汹的模样。
但她这一路想得太多。
黄熙雨想过她和苏航对峙的场景，应该不会像黄英和陈建业那样。也许他会狡辩，但她一定会下定决心分手。
她希望是她看错，这种劈腿狗血戏码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比起黄熙雨一路忐忑不安的情绪，游也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可谓平静至极。
夜间的乡村无论有没有人，都有些阴森可怖的气氛。远处空鸣的动物，风吹草丛的扑簌，除了这些能形容得出来的声音，还有许多黄熙雨听不懂的。
蜿蜒而窄的乡间小路，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游也走在她身侧，看起来云淡风轻。
几分钟后，游也带她来到一家门口挂着塑料门帘的旅馆，偏着脸看她。
黄熙雨轻声说“就是这里”
游也嗯了声。
黄熙雨又问“你确定么”
游也淡淡道“你不信的话可以原路返回。”
“不是不信。”黄熙雨说，“你知道他们在哪个房间吗”
游也说“不知道，我一直跟你在一起。”
换言之，他又没跟着他们。
黄熙雨踌躇不前。
秋风徐徐，吹得游也衣袖半晃。
他掏出一根烟，叼在唇间，点燃。
不知道旅馆楼上是何情况。
黄熙雨显得格外犹豫。
这时的他，吸完一口烟，忽然道“你和刚才不太一样。”
黄熙雨不说话。
游也又说“你再不去，他们这一发就完事了。”
黄熙雨沉默良久，才反应过来游也这句话的意思。她脸颊微红，隐在黑夜里，声音很低“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
游也诧异她竟然还有心情和他闲聊。
他眼眸漆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说“我还以为你很果断。”
黄熙雨又沉默道“我不想让事情变得难堪。”
游也嗤笑一声“他都和别人开房了，你可真大方。”
“不是大方不大方。”黄熙雨掏出手机，准备给苏航再打一个电话。
手腕忽然被捉住，一抹温热覆在她跳动脉搏之上。
游也直直地盯着她看，直到她的视线从他们肌肤相贴之处，转移到他的脸上。
“给他敲警铃”
黄熙雨唇瓣翕动。
“还是说”游也挑着眉，一字一句道，“不信任他的舍友”
作为苏航的舍友，游也和他相处的时间，或许比黄熙雨和他在一起多得多。何况没有她在的时候，才是对方真实面目显露的时候。
游也没有任何理由骗她，帮她到这一步，她却不能当断则断，生气挂脸似乎都能让人理解。
“没有不信任你。”黄熙雨又说，“我不知道他们在哪个房间”
“你跟我来。”
旅馆前台是一位和他们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有点儿腼腆，看见游也直直走向她时脸色瞬间红了。
黄熙雨站在游也身侧，听到他和小姑娘沟通，大概意思是昨天有朋友在这里住过，遗落下了东西，能不能去到前台观看监控录像。
小姑娘想了想，恍然大悟说“是昨天那两位很有个性、一头脏辫的人吗”
游也笑了下“嗯。”
小姑娘羞赧道“你们要去房间看吗”
游也说“看监控就可以。”
说着，他人走进去，回头看黄熙雨一眼，她立刻跟上。
小姑娘很自觉地让了位置。
长瘦手指在纯黑色键盘鼠标之上敲敲打打，直到黄熙雨注意到，他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他用鼠标默默拖动监控录像之上的时间轴
确保黄熙雨能够亲眼目睹，那两道熟悉身影，一前一后进入同一间房。
黄熙雨面目凝重，双眸如水，从游也的角度来看，像是要哭了。
游也的目光略带嫌弃，抬手捂住她眼睛，沉沉在她耳边说“别看了。”
耳边响起几道浅浅的拍照声音。
“好了。”游也对前台小姑娘说，“谢谢。”
电脑屏幕恢复为原状。
他抽出手。
黄熙雨眼前一片清明。
前台小姑娘问他“找到了吗”
“不确定。”他故作玄虚道，“这事儿得当事人才能说清楚。”
黄熙雨走到楼梯口，游也跟在后面。他人高腿长，随意一站，眼前的灯光被遮掩了大半。
“想怎么办”
黄熙雨转眸，发现他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高，一双深邃眼眸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她忽然有种正被人推着走的感觉。
黄熙雨怔怔道“确定了。”
游也“什么意思”
黄熙雨抿了抿唇“分手吧，不计较了。”
游也点头，评价说“体面。”
得到这句评价，黄熙雨忽然如释重负。
游也的余光扫过她的脸颊，意有所指道“大家都挺好面子的。”
黄熙雨说“不是。”
从看到他和洛思进入房间的那一刻起，她的心意，完全泯灭。
连愤怒都没了。
黄熙雨跟他一起走出旅馆。
夜风还是很凉，黄熙雨的心跳却有点儿加快。不是紧张，不是愤怒，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调节。
她说“你把绳带给他。”
“扔了吧。”游也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无关紧要的东西。”
黄熙雨觉得游也这人虽然散漫，但却十分有主见。他的话语很能表达他的态度，有些拽拽的，却不招人烦。
“还有一件事。”黄熙雨说，“你能帮我把两幅油画和画具带回学校吗”
“什么时候”
“你回学校的时候。”黄熙雨说，“放在导演系，我自己去拿。”
“不是。”游也看着她，低声道，“我问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明天几点”
黄熙雨想了想，说“我坐最早去镇上的大巴车走。”
“嗯。”
黄熙雨的心跳速度渐渐降了下来。
“想得开么”他轻声问。
黄熙雨闭了闭眼睛，说“还好。”
“你很淡定。”
“因为我没有很意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