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与津岛修治的房间在三层,而森鸥外在一层。
房间很大,可惜只有一串钥匙,太宰问神出鬼没的侍者再要一串,却得到了一位客人只有一串钥匙的回复,于是他跟津岛修治说:“你要么只能跟着我走,要么我们说好集合时间与地点自由探索。”
津岛修治说:“我想先跟着你,等将船转过一圈后再活动。”
“可以。”
他们先花了一段时间探索房间内侧,这是间套房,一间主卧带两间次卧,装修风格几近于浮夸,有连缀水晶球串的吊灯与华而不实的壁炉,谁都知道那玩意儿不会在海上点燃。
房间内物品一应具全,甚至有船上专用的通讯手机,津岛修治与太宰治看一眼就略过了,他们没拿手机。
“一张船票对应一人与五十公斤行李。”津岛修治说,“我猜除了你和森医生,没人会带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上船,变态除外。”
房间却又不像是给一个人住的。
“他们可以买下新的人。”太宰治耸肩。
两点时他们吃们吃了点儿东西,在宴会厅遇见了森医生与中原中也,大人与孩子的组合收获了不少眼神,太宰治跟津岛修治进来帮他们分散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注意力。
——看,疯子不止一个。
几个人盯着太宰治看,作为手持船票的人,他也太年轻了。
“各位先生、女士,下午好。”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来自于广播音响,太宰治他们同时抬头,却看见站在正前舞台上的人,他穿了身黑西装,就外表看来是中年人,年龄却很不好判断,说是二十大几也有可能,四五十也有可能,总有种人让人看不出年纪。
他大概是俄罗斯人,声音亮如洪钟,神采奕奕,身上涌动着旺盛的生命力:“欢迎来到我的幽灵船,在这里你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负一层的赌场全天候开放,在行驶入公海,也就是第三天会进行第一场拍卖会,拍卖会将会持续到第十二天,在此期间,船会一直漂泊在无定所的公海上,拍卖的物品每天都回比前一天更加珍贵,请各位先看到手的拍卖物品集,若有心仪的商品就提前准备好等值的交换品。”
“此外我们还有未公布在集子中的特殊商品,千万不要错过。”
“我是卡拉马佐夫,随时为你效劳。”
鼓掌,熄灯,再亮灯,船的主人卡拉马佐夫完成了他的登场表演,森鸥外几人的面目各不相同,年纪最长的森若有所思,太宰端着酒杯,看红酒在灯光下折射的光彩,似乎全身心投入美酒中,津岛修治一脸暧昧不明的笑,而中原中也,抱歉,他看上去很烦躁。
“喂。”他终于忍不住问津岛修治了,即便知道是自讨苦吃,“你听得懂他说什么?”他讲,“大舌音,是俄语吧?”他就不信了,难道在场人都会俄语?
中原中也的外语掌握技能仅包括日语与英语,英语说得很有日本风情,他还掌握了一点儿法语跟俄语的单词,都是诗集里的单词,卖书的小圆眼镜想起来就教几个词,中原中也的学习能力还算不错,在贫民窟里算是知识渊博。
能掌握英语已经够好了,你要他再通俄语,是强人所难。
津岛修治用看外星人的眼神打量他,让中原中也很不愉快:“你看什么?”
”我在想说什么。”津岛修治说,“一方面蛞蝓竟然能辨认出他说的是俄语,真是生物进化旅程上的里程碑。”
中原中也的拳头扬起来了。
“另一方面。”津岛修治在他拳头落下前慢悠悠补充,“你难道不知道世界上有种职业叫做同声翻译吗?”他对其他人指指点点,他们耳蜗里都插了黑色的耳麦。
“在场人从世界各地来,你不能指望他们都掌握俄语着门技能。”他说,“尤其是美国人,他们不是很讨厌苏联相关的一切吗?”他促狭笑说,“当然了,我们一群人都没有戴耳麦,只有你没听懂他说了什么,蛞蝓君,果然人跟蛞蝓的差别还很大。”
好了,中原中也打人了。
太宰叹息似的说:“你干嘛老撩他。”也没有多做阻拦,就任他们打闹。
不过……
[交换品吗?]
……
论对孩子的管教,森鸥外与太宰治都是放手派,大人们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而孩子则在船上撒腿狂奔,太宰治甚至将房屋的钥匙留给津岛修治:“如果有需要自己回去。”他说完就闪进人堆里。
中原中也原本说要履行自己的任务,一刻不歇地保护森鸥外,哪想他有这心,当事人却不配合,笑着说“保镖工作是从第三天拍卖开始的,现在就好好去玩吧中也君”,人也跑了个没影,中原中也气无处发泄,只能给自己找乐子,他想想说先把浩大的游轮参观一遍,再决定要去做什么。
[我改变主意了。]中原中也看眼前的津岛修治,眼皮子直跳弹,他忽然理解了汉语词汇冤家路窄的含义,并为汉学的博大精深而倾倒。
“啊,竟然又见面了。”津岛修治坐在赌桌前,他身子不过成年人三分之二高,却把高脚凳坐得有模有样,人手两边堆满了筹码,一切都让赌桌上的其他客人眼红。
中原中也看他得意洋洋,恨不得一拳把人揍饭在地再踹几脚,但他没说,只是冷冷看人几眼,想回去打自己的小钢珠。
“不来玩一把吗,蛞蝓君。”他挑衅了好几句都没接着出牌,坐在津岛修治对面的青年率先表达自己的不愉快,涩泽龙彦同太宰治年纪一般,却在异能力者中混得风生水起,他催促津岛修治说,“你要还有什么招数,就快些。”他意气风还年轻得过分,天才若有些怪癖完全可理解,涩泽龙彦就是能颠覆世界的天才。
同一桌上的成年人节节败退,中原中也还没走远就不肯再上赌桌了。
“嗯——”中原中也就回头看一眼,只见一抹苍白的剪影从身边划过,单薄得像抹幽灵。他看双手双脚戴着镣铐的孩子坐到赌桌前,用充满俄罗斯风情的英文说:“加我一个吧。”
费奥多尔仰头的姿态,像祈求上帝怜悯的圣子像。
第132章
7月16日
21:00 pm
津岛修治定定看费奥多尔,他的打扮与在场人皆不相同,涩泽龙彦不说,穿白色燕尾服,全身上下唯有束缚衬衣的小马甲是黑色;津岛修治又恰恰相反,太宰治从来没有限定他的穿着打扮,他却无师自通爱上了英伦风的小礼服,外套、领结、短裤、皮鞋都是黑色,只有衬衣是白的;中原中也穿他贫民窟的一套,普通的窄外套,普通的收口牛仔裤,放在人堆中同他有相似打扮的人太多,在船上倒成了绝无仅有的,有人说他是“野孩子”,以讽刺他庶民式的穿着。
但与费奥多尔比起来,中原中也又好太多。
你看费奥多尔第一眼,脑海中的初印象就是“不健康”,他骨骼纤细,皮肤又太苍白,纵观全身不说瘦骨嶙峋,却也是病弱的。他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囚服还是医院服,底白色,有浅蓝色的粗条纹,衣服太大了,不符合孩子的尺码,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的,像骨头架子撑起大风衣。钢铁打造的镣铐束缚住他的手腕脚腕,冰冷而情、色,有特殊嗜好的人会喜欢这一幕,他的四肢太过纤细,轻轻一折就能把腕骨折断,津岛修治联想到了某些情景,在天空翱翔的鸟儿被弹弓击中翅膀,羽翼痛苦地皱成一团,再从明朗而空无一物的天上坠落,像一颗滑落人间的流星。
涩泽龙彦也不说话,他用充满兴趣的眼神看费奥多尔,说:“可以啊。”此人略有唯我独尊的习性,故不将他人的想法考虑在内。
津岛修治也笑盈盈的,他不说话。
桌上除他俩之外还有一成年人,他已被众人无视了。
中原中也远远看着,他本想直接离开,但在费奥多尔走入会厅后,情况发生了微妙的转变,赌场中的人用眼角的余光关注古怪的一桌,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