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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出去吧,抱怨时间结束。”他中气十足地说。

    ……

    “啊,被扫地出门了。”太宰治在街上走着,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他垂头丧气地走在东京的大街上,因长相俊秀又是从教学楼中走出而被多看了好几眼。

    有些人可能认出他了,又挥手打招呼,太宰治一一回应了。

    他在文学系念过几年书,也因此而认识了夏目漱石,国中时代就立下豪言壮志说自己的志向是进入东大文学系,本以为没有机会,却不想兜兜转转跨越世界,还是实现了。

    他曾是文学系的风云人物。

    他家距离东大并不很远,论说房价配不上寸土寸金几个字,却也是相当高的,先前房屋内的装修秉持太宰的一贯作风,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除了床、椅子,就是书书书书书,冰箱里堆满了蟹肉罐头,厨房只有微波炉是可用的。

    他会用微波炉加热蟹肉,至于那些螃蟹料理,譬如火锅水粥,都是外食的。

    在知道家里要住一小孩前,他还想了下要增添什么,最后不过是多买了一张床,放在未曾使用的同样空荡荡的房屋里。

    打开门,他垂头丧气地说了声“我回来了”,低头看玄关,见有双大人的鞋,便挑了下眉头。光是看见鞋子的制式,以及鞋边角粘的泥土,就可推测出来人的身份,甚至连他来的目的也一并知道了。

    [这是……]

    “修治君,修治君。”他换上更为欢快的语调,“我回来了。”他走过狭长的走廊,地板是木制的,颜色较浅,墙面为乳白色,这些都是入住前房产公司提供的基础装修。除此之外,家中什么都没添加。太宰治呼唤的声音十分刻意,像是在进行一场话剧表演,连带着肢体动作都很过度,他仿佛在寻找什么似的,边走还边左右望望,仿佛找得不是津岛修治,是一只猫,“你在哪里?”

    走廊后是一楼大厅,津岛修治坐在高背椅上,对面是一无发的中年人,见太宰治来了,中年人露出礼貌的笑容,而津岛修治则用看草履虫的厌弃眼神看他,仿佛在说:“别演了。”

    “好久不见,太宰君。”中年人说,“之前听说太宰君收养了孩子,我却没有亲眼见过,今天贸然来拜访才看到了津岛君还吓了一跳。”他把剩下话吞回肚子里,但谁都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真是一模一样啊。]

    [像对父子。]

    “那么种田先生来又有什么事?”他问,“总归不是为了来看修治君吧。”

    “确实是有事。”种田山头火说,“你听说过最近的连续失踪案吗?”

    第108章

    “来说说看吧。”太宰治的表情并无什么变化,他好像对种田即将说的事情不感兴趣,却怀抱着“听听也无妨”的宽容心态,倒是津岛修治他悄悄把耳朵竖起来,似乎在等着听。

    津岛修治对新监护人的生活状态很好奇。

    [他就像个大学毕业后无所事事的文学青年。]经过半月的观测后,他得出如此结论,[家里人的痕迹几乎是没有的,灶台上无灶具,只有碗筷与微波炉投入使用,此外还有冰箱,他甚至懒得给自己下碗泡面。]厨房空荡得可怕,至于原本应放餐桌的餐厅则被打通了,与客厅连在一起,略显空旷。

    客厅有一张茶几,一排长沙发,简直就是家具公司打折季时送的促销产品。

    [相较之下……]津岛修治初来时就把视线黏着在厚重的茶几与其右侧的单人沙发上。两物件的品味与房内的其他设施又大相径庭,太宰治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轻描淡写说,“啊,那些啊,是其他人送的乔迁礼。”

    茶几是夏目老师送的,据说由某位大师打造,家中连着八代都负责做橱具,早先还曾为将军服务过,稍后是华族,这位匠人大师甚至还有艺术家的习性,要在家具背面刻字,津岛修治在家中空无一人时爬入茶几内层,见到了“山水重五十四”的字样,乃是作者的名字。

    茶几上放了一樽人形玩偶,眼睛直勾勾盯着人看,恐怖极了。

    至于矮沙发则是西洋化的,扶手前的金属球光滑圆润,靠背蒙刺绣布,绣工了得,只是一切都看上去太老,简直就是古董。

    “可能是维多利亚时代的产物吧。”太宰说,“反正也是别人送的,不用太介意。”他的表情有些微妙,“总之,因为维多利亚时代的小洋装是最复杂的,有足够多的蕾丝与缎带,他连带着对当时代的其他物品怀揣着不一样的热情。”太宰又喃喃自语,“从这角度来说,光是想到他是抱着怎样的审美品位挑选沙发的,就连坐上去的心情都没有了。”

    总之,他还算宽敞的客厅里填充这些来自不同国家风格各异的家什,还有些来自东方的山水画,名家打造的武、士刀,不合时宜的泰迪玩偶、俄罗斯彩蛋之类,都不是太宰会主动买的装饰品,津岛修治思索一番,只能得出[他的朋友性格各异,并且家底颇丰]这一结论,再多,又都不知道了。

    [他在刻意抹杀自己的存在。]津岛修治想,[否则房间里怎么会一点主人的痕迹都没有?]

    再看工作,好像也有些扑朔迷离。

    “工作?”太宰治仰头,后脖颈紧贴靠背椅的顶端,他向后仰头,舒展身体,鼻与嘴唇中间那段凹陷处放了支笔,只是最普通的签字笔,在他的人中处艰难地保持平衡,摇摇晃晃、颤颤巍巍。

    “唔,真要说的话,其实我做过许多工作。”他说,“譬如拯救世界的英雄啊,协助警方的名侦探,轰动文坛的作家之类的,因为做过太多的工作,反而不能说哪个才是主职了。”

    寻常人听见太宰治的话,都会觉得他在幻想,在说假话,但不知怎么的,津岛修治却模糊觉得他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说假话。

    “不过谈起这问题,有人告诉我,只有是自己喜欢的、想要主动做的工作,才称之为工作。”他总是这样,回答着回答着就偏向了另一个话题。

    “从这角度来看,我似乎又没什么工作了,最多不过是把自己称为文学士吧,闲暇时写点庸俗的文字。”他摊开双手,眼睛却只直视孩子,“毕竟,我几乎就没什么工作是基于自身意愿做的啊,”他困扰地说,“我倒是正在尝试着以自己的意愿而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但实现它实在很难。”津岛修治觉得这些话可能是他在喃喃自语,又好像是在说个自己听,让他不要重蹈覆辙。

    [这可能吗?]想着想着,恶意也在他的心中弥漫,[他该不会以为我跟他有一样的名字,就要是完全相同的人吧,他是他我是我,倘若觉得我们会变得一模一样,就太自大了。]他这么想,也把双眼弯成月牙,“焉岛先生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说,“莫不是为了让我不要重蹈覆辙,成为与你一样的人吧?如果那样的话,也太傲慢了,但要不是怀揣这些想法,又为什么要说?”他简直叫太宰治焉岛先生,那是对方告诉他的名字。

    “是啊,为什么要说?”他像是没察觉到津岛修治话中的刀光剑影一样,又用让孩子不愉快的虚无缥缈的语气说,“可能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只是不希望你成为跟我一样的人吧。”

    ……

    一、二、三、四、五、六。

    六张照片在太宰治面前一字排开,每一张都是正值壮年的军警。

    种田说:“大概从一年前开始,陆陆续续有军警成员失踪,这本来不算大事,无论是在哪一座城市,军警的折损率都很高,你知道的,黑帮斗争、私人仇恨、还有战后创伤等等,不管哪一项都很容易导致失踪。”

    “但是他们不大一样。”种田说,“他们都是我看好的部下,能力出色,心性坚定,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拥有异能力。”太宰从善如流地接道。

    “是的,没错。”

    太宰问:“他们失踪的共同性是什么?”

    “没有。”

    “没有?”

    “就是没有。”种田无奈地说,“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以他们的异能力来说,就算对方是异能力者也有一战的余地,不可能什么声讯都没留下,但这事情偏偏发生了,他们的朋友、同事、邻居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城市摄像头拍到的最后一幕里也什么异常之处都没有,但他们就是突然失踪了,真要说的话,就像是被’神隐’了。”种田还挺喜欢日本传统文学,据说他以前还当过一段时间的诗人,在报纸上发表三两篇零散文章,又为探究世界的真谛,年轻时还当过僧侣,现在锃亮的光头,就是僧侣生涯的遗物。

    由他说出“神隐”两字,一点都不奇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