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对面人脸上绅士的壳子碎裂了,他的声调发生了改变,向上扬八个度,那让他听起来不那么像常常在屏幕中出现的首相,丁点儿的失误本是寻常人听不出来的,他的心里却咯噔一声响,并且告诉自己“完了”。
“我在说,外面的英雄应该去救那些人。”
……
英雄们也乱套了,当然了,在执行保护任务的过程中他们本不应该携带通讯工具,奈何有的英雄确实具有非比寻常的能力,譬如在场的一位英雄,他的听力十分强悍,千百米之外的呼救可传入耳中,哭叫声自近处而来,规模惊人,他越听心下越是惊悚。
这名英雄参与过保须事件,脑无非人的嚎叫声也记得很清楚,就他听来那绝对是与人不同的另一种生物才可发出的声。
“出事了。”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就在前面的酒店。”
“啊?”“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有很多人在求救,应该是敌人袭击。”他迟疑一秒之后说了真话,“我好像听见了脑无的声音,不是一头两头,是很多头。”
“脑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句话是安德瓦说的,他脸色变得凝重,欧鲁迈特亦然。
“你确定吗?”其他英雄问道。
“我不确定,只是有可能。”他说,“我在保须听过脑无的声音,他们的声波很特别,酒店那里传来是一样的。”他闭上眼睛,双手捂在耳朵后面,此动作让他更加集中精力,“1、2、3……”他的瞳孔放大了,惊惧填满了眼,“有超过十头脑无在那里。”
“怎么可能。”话一出来就有人觉得他夸大了,英雄分析脑无是战略物资,不可能有太多,据说强大的脑无堪比欧鲁迈特,如果有十多头,不就是十多个欧鲁迈特了吗?那世界就乱了。
就在英雄们讨论可能不可能时,最先接到通报消息的人们已经开了个小会,按理说他们想要不管这件事,以监管太宰为第一优先事项,但根据情报部的分析,脑无也有明确的前进路线,他们无非就是想制造骚乱最后趁乱带走涉事人。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把人带走转移。不过又说脑无的出现十分蹊跷,其中又有具有飞行能力的脑无,即便想要把人带走都不得不扛过第一波攻击。
“必须先克制住他们。”躲在屏幕后面的人讨论,“争取足够的时间。”
“津岛修治如何?”
“转移至底比斯监狱,谈判破裂。”
“来得及吗?”
“尽力,敌方的能力不可估量。”
时间太短了,容不得他们细细讨论,于是迟疑中的英雄忽然接到了通报:“海滨酒店有脑无出现,欧鲁迈特留守,其余英雄前去支援。”
“啊?!”
“来真的?”
谁都晓得脑无的厉害,救援刻不容缓,英雄们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去,门外是黑雾,天边映着火光,那不是花火,而是熊熊燃烧的真正的火焰,富丽堂皇的酒店被点燃了。抬起头来能看见天空有鸟一样的人在盘旋,眯着眼睛仔细看发现是脑无,还有四头。
心像石头一样沉到了谷底,尤其想到作为支柱的欧鲁迈特不能一同前往,心中的火苗就腾得一声烧得更旺。
愤怒需要有个发泄的出口,而那靶子明晃晃地立着,英雄先在心中抱怨规划者的决定,想他们真是老糊涂了,竟然不让欧鲁迈特去,他才是真正的主力,只要他在无论是英雄还是受害者都会被打上一针强心剂。
接着追根溯源,谁都会想到太宰治,他被愤愤看了好几眼,一些视线来自年轻的英雄,他们有点沉不住气,想得也比较少,还有些甚至来自富有正义感的警察。
“首相”站起来,玻璃罩子被打开了,两名警察一左一右站在太宰身边,给他戴上手铐。这算是非法禁锢,包括之后移交底比斯,但是非常时期有非常法度,尤其在某些时刻,民意确实能左右法律,现在不需要做调查就知道,有关太宰治是否送监这一点,风评是一面倒的。
“辛苦你了,千面先生。”当事人穿着单薄的衬衫,警察的手压在他的肩膀上,上半身不得不向前倾,在此姿势下抬头变得格外艰难,他艰难地向上引着,像只垂死的天鹅。
千面先生是个代号,他不是英雄,用古老一点的说法,他是首相的影武者,他是个秘密,因为在人权社会,影武者是不被同意使用的,尤其是对政治家而言。
有些人可能猜到来的首相不是首相,比方说欧鲁迈特,他就疑惑于对方为何要亲自来,但“千面”,这名字万万叫不出来。
千面的脸色没有变,小拇指却抽动了一下,就是很轻的一记太宰却看见了。
欧鲁迈特的脸色也不大好,脸色不好的原因有很多,其一是脑无,作为英雄在民众受苦的时候他不能去帮助;其二是太宰治,非法禁锢对方有违他成为英雄的信条,对于未成年人他还是另眼相看的;其三是他意识到了一点,他不认识千面先生,没听过这个名字,却不妨碍猜到真相。
这场看似平等其实一点都不平等的对话只是个幌子,政客们一早就想好了处置的方法,将少年投入底比斯监狱。他们按照有罪论的方式来推演太宰治同党人的想法,各方情报显示,太宰治与敌人歌利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后者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建立了武装集团,他手下的人有老派黑道的侠义之风,与英雄不同的是践行着以暴制暴的传统法则,但不管怎么样,治安确实变好了。
若听说太宰治处境艰难,歌利亚武装集团的人很有可能打上门,将当事人中途劫走,而英雄与持枪的特警则会起到保卫与威胁的作用。
太宰是人质。
理清楚后,无论是背后的哪一条线都让欧鲁迈特不愉快,但他又什么都不能说,因为确实有人来了,而且还不是歌利亚而是脑无。
他都不免生出些想法:[歌利亚与afo联手了?不会,我见过他,虽然理念有所差但歌利亚绝不会与真正的黑暗联手。]
[那么难道是太宰少年自己的关系?]脑中一晃,又想到了视频中afo的声音。
总之欧鲁迈特一直沉默着,嘴唇抿在一起,善良洁白的牙齿都不可见到,他同时还在心里默默计算可以撑住完全状态的时间,即便中途出去断断续续休息了一会儿时间却不多了,最多不过一个小时的样子,但在这段时间中能不能把太宰送到底比斯也是个谜。
“哐——”别墅的大门被推开了,往前走两步就是平台,台面上停了好几架武装直升机,荷枪实弹的警官早在那里等着,只要上了直升机随时随地都能出发。
天边的云彩已经染上姝色,嫣红嫣红的,就连海面都被渲染出了红光,火映红了大半边天,偶尔还能看见硝烟缭绕,远处的空中有几个点,眺望着像是海鸥,但海鸥能飞那么高吗?必定是人,是拥有飞行个性的人。
太宰用劲撑着脖子,他入迷地看那些“海燕”,本是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以极快的速度盘旋交叠着,忽然,有那么一只燕子坠落了,他睁大了眼睛,错也不错。
“那是人啊。”他开口了,却不知道在跟谁说话,是在跟身旁两侧的警察,还是距离很近的欧鲁迈特?甚至连他话中的内容也不明所以。
“人在从高空坠落时往往是那样的,最开始像一只轻盈的鸟雀,风托起人的身体,张开双臂时甚至能感受到鸟儿翱翔的快乐,那可能是人生中最自由的一段时间。”他说,“但越靠近地,越受到地心引力的驱使,就下坠的越快,当距离地平线只有一线之隔时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只能顺着下落下落,像是受到了宿命的牵扯。”
[什么东西。]警察在心中想。
[这是文学家吗?]
欧鲁迈特却忽然动了,他一飞冲天,速度攀升至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程度,然后接住了年轻的英雄。
脑无将他打落。
几个呼吸间,他就抱着英雄降落了,太宰没有逃跑,警察没有受伤,一切还都是好的。唯一改变的就是注定死的人,可以活了。
“听着,太宰少年。”欧鲁迈特沉下声,他说话的声音与他对绿谷出久说话的声音一模一样,在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接受了那么多的信息之后,他还是愿意以长辈的身份来提点太宰治,或许这就是英雄的品格,“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宿命。”他讲,“没什么是不可打破的,尤其是人的命运。”
太宰治笑了,他说:“你知道吗欧鲁迈特。”他轻柔地说,“我个性的名字,是我母亲取的,她说这是不应该存在在世界上的个性,就像我这个人一样,所以定名为‘人间失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