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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涩泽龙彦此人, 总体说来, 较容易讨好。

    太宰治与他打两个照面就摸清楚了他的底子聪明是聪明, 却没有超过普通人的界限。他生来怀有强大的异能, 丰厚的家资,俊秀的容貌, 又天资聪颖,国家都忌惮他,官员、富商都讨好他, 种种一切因素累加在一起,将涩泽龙彦给惯坏了。

    他肆无忌惮地使用异能力, 博取看得上眼的事物, 把珍惜的那些作为收藏品收纳在房间里,按照卡牌游戏属性来定义他, 是板上钉钉的混沌恶。

    想要让他把你当作一类人, 首先得表现得聪明,最好跟涩泽龙彦一个等级的聪明, 这样可以扮猪吃老虎, 不,不对, 更正,他觉得自己是天下头一号的聪明人,没有谁智商跃得过他去。

    然后,你得也成为混沌恶,对他的藏品满怀兴趣, 最好再一起打打牌、品品酒、吃吃苹果,聊些跟生死、命运相关的玄妙话题。

    恭喜你,涩泽龙彦将你看作自己人,即使这个自己人是随时会窝里反的。

    太宰治就卡拉马佐夫的事情跟涩泽龙彦聊了会儿闲话,他保证,涩泽龙彦什么都没有听懂,如果换个人,比如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或者津岛修治,应该能发现些不同寻常的,但他不会发现,他只会因此而更加关注卡拉马佐夫,当对方跟他提出什么条件时,说不定也会兴致勃勃地同意。

    涩泽龙彦说“我喜欢他的异能力。”他想了一会儿说,“交换的天平还是有别的名字”

    “你可以叫它卡拉马佐夫兄弟。”太宰治说。

    “什么”“我是说名字。”

    涩泽龙彦终于不看苹果了,他用探究的眼神看向太宰治说“是他告诉你的”他的表情仿佛在说,你们的关系很近。

    “我从梦里得知的。”太宰说,“不觉得很好吗,反正异能力的名字都奇奇怪怪的,他叫卡拉马佐夫,他的异能力叫卡拉马佐夫兄弟,很合适。”

    “这是谬论。”涩泽龙彦为两人的对话画上休止符。

    再说卡拉马佐夫本人,关于书的一番话还在他脑海里萦绕着,它已经不是普通的话了,而是魔咒。前两日的拍卖成果出来了,成果喜人,但对他岌岌可危的生命来说,却是杯水车薪。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卡拉马佐夫看了眼沙漏,他的生命同沙子一样,大股大股地向下流,他的脸色苍白,其实生命力流逝对他的气血没有影响,哪怕是死前的最后一刻,他都会拥有强健的心脏以及通畅的血脉,脸色不好更多来源于精神压力,一想到自己没有几天可活的,大凡是个身体健康的人,都会惊慌失措,更不要说他比寻常人类还要看重生命。

    对卡拉马佐夫来说,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高贵,为此他能将尊严,将所有东西踩在脚底下。

    [我要想个办法。]他神经质地啃手指甲,头发丝从额前垂落他抹了发油,此时垂落的并不是三两根,而是一缕一缕的黑发。

    [不管怎么说,先在短时间内收集到足够的时间吧,只有延长了生命,才能够进行下一步,找到沙漏故障的原因,并且改善。]

    毫无做长远打算的意图,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过短期。

    [首先,我要把船上全部货物卖出去,而且要尽量卖高价,其次,船上的乘客都是社会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的生命品质很高,起码比水手要高多了,前天的倒霉蛋,是叫什么来着,布莱克、艾蒙德反正他贡献了好几天的寿命]

    [对了,才卖出去的小鬼,他现在是无主的对吧,得找个方法让他自卖成为“货品”,成为我的奴隶,他的命一定很值钱。]

    他想了很多事,随即卡拉马佐夫意识到,想要实行他阴郁诡谲的小计划,想要让吝啬而精明的人铤而走险,献出自己的生命,他需要足够有诱惑力的诱饵,诱饵必须珍贵、罕见、能够替填补人的野心,堵上心灵的沟壑。

    [书。]

    他又在心中念了一声。

    [书。]

    好了,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万物的起源,比能够颠倒世界的因果律更加惹人心动,拥有了书就拥有了世界,拥有颠倒黑白与生死,成为神明的能力。

    爬到高位的人都野心勃勃,他坚信这一点,无论是为了心爱的国家、城市、财富、权威,他们都愿意成为真正的耶和华,成为创世神。

    [但我没有书。]卡拉马佐夫又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他走过孔雀石铺的地面,走过奥斯曼帝国曾拥有的提花地毯,又走回来。

    “我要伪造。”他对自己说,“我要伪造拥有书的表象。”他的思维忽然打开了,“对,没错,我可以把自己放在天平的另一端。”

    “我是从书里诞生的造物,等量交换的话,我就等于书中的半页纸。”

    其实卡拉马佐夫知道,说自己值半页书是夸张的,他说不定只有寥寥数百字,然而,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重量与价值,如果说拥有书的人是耶和华,他认为自己就是对方第一天创造的天使,有强大的能力,同时也非常的值钱。

    [我把自己放在天平另一端拍卖。]他想,[只要利用语言漏洞,就能在拍卖的羊皮纸上作筏子,比如说,我可以不写“书”,写“我拥有的最值钱的宝藏”,我最值钱的宝藏不就是生命吗]

    他迅速想好了计划,并且决定开始搜集资料,起码他要知道,书在船上的传言,有多少人听过,如果听过的人不够多,或者有人不知道“书”到底是什么,他就要绞尽脑汁,让他们知道。

    [不会有人不上钩。]

    他想。

    [谁不想成为造物主]

    “你做什么去了”

    太宰随手打开门,无声无息,他居住的房间,地上铺设厚重的地毯,哪怕是陶瓷杯落在地上都不会发出声响,更别说是开门。他走进门,幽灵似的游荡到吧台,翻腾出装伏特加的瓶子。

    太宰治是酒鬼,什么酒都喜欢,他坚持喝酒要应景,在驶向俄罗斯的船上就该喝来自俄国的烈酒才对,他弄了点红茶兑酒喝,还有冰块,伏特加太烈,直接喝的话,食道都要被烧化了。

    喝了第一杯酒后,津岛修治的声音响起,原来他一直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书。

    “先跟老朋友叙旧,然后跟新认识的朋友吃饭。”太宰治欢快地说,“新朋友你也认识,叫涩泽龙彦,几天前你们一起打牌,还记得吗”

    “你那时候在场吗”津岛修治的声音带有孩童似的尖锐,“我以为你无所事事地晃荡,倒在船的酒窖里。”

    “倒不至于。”太宰治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他脸颊变得红润,眼神却很清明,“我在做别的事,在那一天。”

    “是不能告诉我的事情吗”津岛修治也不知道感觉到什么,不依不饶起来。

    “唔。”太宰作深思状,“不能这么说,只是,你明白的,有些事情从来不是靠人告知的,而是要你自己发现。”他摆出副哄骗的模样,“修治君也不是喜欢不劳而获的孩子吧,我知道的,你更喜欢自己探究自己发现。”

    [我格外憎恨这一点。]津岛修治对监护人的微妙厌恶,每天都在攀升至新的高峰。

    [“我知道的”“我明白的”,就好像他有多么了解我似的。]

    他皱起眉头,津岛修治的年纪还小,眉宇间却萦绕着股缱绻的厌弃,若让严肃的教导主任来看,定会为他的病气直摇头,坦白说吧,现代社会的孩童不应有太深邃的烦恼,他的病气是属于旧时代旧华族的,只有在森严的日式大宅中,在现在还谨记物哀之美,熟读各种物语的坏境中,才会孕育出风雅的郁结之气。

    津岛修治在离开家后,就再也没有穿过和服了,他狂热地爱着西洋服饰,尤其是正装,这一切太宰治看在眼里,监护人认为,他的孩子潜意识中想要摆脱古老家族给他套上的影响与束缚,无论是他严肃的父亲还是出生大家的母亲,从他们身上学到的,都是津岛修治想要摆脱的。

    他看津岛修治,总觉得对方的逃避跟自己过去很像,他小时候不承认寂小姐在自己身上留下烙印,但一举一动件却充满了对方的影子。

    多相同啊。

    太宰治不提津岛修治对过去的逃避,这是他的温柔与体贴。

    可惜小孩儿感觉不到,他走到了死胡同里,他不承认太宰治了解他。

    津岛修治君看清楚了自己向恶的本性,他认为太宰治不喜欢恶劣的孩子,也不愿意承认他身上黑暗的一面。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费奥多尔背后的人皮,又想到了对方噙在嘴边上炫耀似的笑容。

    “上午,我跟蛞蝓君遇见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拍卖的时候,卡拉马佐夫念出了费奥多尔的全名。

    “他被买下来了。”太宰治点点头,“那位先生还好吗”

    “当然不好。”小孩儿轻快地说,“他变成了一张人皮。”

    “没有生命迹象的那种”

    “血、脓液、脂肪流了一地,他骨头都被融化了,更不要说是心脏。”

    “太遗憾了。”太宰治假惺惺地说。

    “你好像并没有多惊讶。”津岛修治说,“你知道交换机制的真相对吧。”

    “哎呀,不能说知道。”他终于不喝酒了,一瓶伏特加被喝完了,”只是,你跟我说了人皮对吧,再动动脑子,差不多就可以猜出来了。“

    津岛修治不置可否,他的监护人有英雄情结,自己却不是绝对的好人,他满口谎话,信口开河。

    “你要知道俄罗斯人的反应吗”津岛修治又说,“你们认识对吧。”

    “是啊,修治君的观察能力真强。”

    [不走心的吹捧。]津岛修治想,[别再进行不走心的吹捧了,比起你我差得太多。]他听太宰治赞许他,与其说感觉受之有愧,不如说是受到了某种侮辱,你看,他以前甚至会说“修治君真聪明,以后一定会比我强”之类的话,他不想听虚假的吹捧,让他听这些,还不如直接说“我对你很失望”。

    他想法来得快去得也快,俄罗斯人的话题到此为止,就津岛修治来看,陀思妥耶夫斯基无疑对太宰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他看上去就是个神叨叨的宗教分子,怀揣着净化世界的不切合实际的幻想,手段激烈又残暴血腥,更可笑的是,他又崇敬太宰治。

    津岛修治看他直想笑,他想问[你知道吗,你崇拜的那个人是标准意义上的正面角色,他讨厌反派,而你恰巧是他厌恶的对象。]

    [他绝对更喜欢蛞蝓似的蠢蛋,俄罗斯人就是个丑角。]

    “你带我上船,到底是做什么的。”津岛修治问,“我能发挥什么作用是迷惑视线,还是探听消息,又或者你早就猜到了船上的交换机制,要我像俄罗斯人一样被卖掉,帮你完成什么事”他相信太宰治心思缜密,做事又环环相扣,总有能用到自己的地方。

    “不,其实并不需要你发挥作用。”太宰治说,“我先前就告诉你,带你来看世界上恶的聚集体,来看众生百态。”

    [哦,我明白了。]津岛修治冷漠地想,[他希望我有所感悟有所学习。]

    [他的主业应该是处理政府的事吧。]津岛修治大概猜到了太宰新加入的组织。

    成年人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对津岛修治说”不,你想得都不对。”他眉眼弯弯,面孔透着静谧,“无论我做了什么事,修治君你都是最重要的一个。”他说,“这一点你不用怀疑。”

    糟糕的是,这句话的真意是永远不能被接受到的。

    [我很重要吗不,我只是普通的无药可救的一个。]

    “哎呀。”口上又是另一番说辞,“先生你以后要是养育其他孩子,千万不能说这样的话。”

    “嗯”

    “按照时下流行的解释,这是道德绑架啊。”他捏着鼻子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是最重要的,像这种话实在是太给人压力了,就算是有直系亲缘的家庭里,孩子都会因为日复一日的道德重压而不再开朗,更不要说我们这种重组家庭了。”

    太宰沉默了。

    他难得露出了一个有点儿无奈,人类似的笑容说“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你是最重要的。]

    [你看他,又在说谎了。]

    [我们之间需要的可能不仅仅是一台翻译机,还要有台破壁机才行啊,一堵墙从开始时就树立在那,我说什么话,我说什么话大都认为是假的。]

    [这是我种下的苦果,平日里讲话太真假难辨了,而面对他,面对他我又永远无法坦率,此时此刻就很唾弃最笨的自己,羞愧得恨不得从世界上消失。]

    [我时常想,要能坦诚一些该多好啊,但我天生不是那块料,我跟阴谋诡计相伴,却与诚实没太多缘分。]

    [我只希望有一天,无论是在阳光下还是火光里,我能克服自身的纠结与羞耻,让坦诚占上风,用一只手抚摸你的脸,告诉你,你是最重要的,我爱着你,你不是独身一个人。]

    [我想把我的爱,我的感受,传达给你。]

    涩泽龙彦喜欢因果律异能力。

    以上是卡拉马佐夫打听到的。

    因果律异能力直接作用于天,就像他的交换能力,定价多少,重量是否相等,就是天定的。

    卡马佐夫拥有涩泽龙彦相当喜欢的一项异能。

    在整理完以上资料后,他自觉多出了几分成功的可能,又多出了一份大筹码。

    在他斟酌期间,有人敲门了“什么事”

    “有人提到关键词了,老板。”他听见其他人说,“他们在对话中提到了书。”

    门裂开一条缝,卡拉马佐夫苍白的脸从门缝里挤出来,他的嘴唇很红,牙齿很白,瞳孔明明是淡蓝色的,此时却闪红光,船员打心里感叹[跟吸血鬼一样。]

    “带我去。”他的老板高傲地宣布,“带我去看监控录像。”

    其实也没有监控录像,捕捉到关键词的是窃听器,这艘船上监控摄像头跟窃听器到处都是,一些客人比较神通广大,进船舱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小机器全部找出来,然后暴力销毁,被销毁的那些无法复原,一些房间是无法进行监控的。

    不过绝大多数客人并无此能力,他们展露在船员面前,赤条条的,一举一动活在电子警察的监控下。

    “书”是秘密,是不能对外人言说的秘密,就算是知道,人们都会把其放在心上,谁都不言说,船上的人大多心怀鬼胎,更是如此。

    今天已经是22号,船上行程过半,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觥筹交错间,对身旁的商业伙伴看似不经意地提到“我听过一些传闻。”

    “什么”身旁男人转头看他。

    “有关一本空白的读物。”

    “啊,你说它。”身旁人的眼神闪了闪,瞳孔里,火光乍现,似乎等了好久,等有个人提起话头,“我也听说过,书,对吧。”

    “没错。”另一人说,“还没有开始拍卖吗”

    “就算是有,也要等到最后一天吧。”他打顿了,“你看,那可是传说级别的宝藏,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个未知数”

    “你说笑了,世界上连异能力都存在,还会有什么不存在的,前几年我听人说,有个机构捕捉到了神明。”

    话题就此岔开,卡拉马佐夫却捕捉到了想要的信息,他从脑海里调出二者的资料,放在全世界他们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在船上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不出挑也不高贵。

    [他们都知道了,剩下的智慧通达者,怎么可能不知道。]

    卡拉马佐夫推一及百。

    确定这点后,他开始行动,第一个敲响的,就是涩泽龙彦的房门。

    白发白西装的男人盯着卡拉马佐夫看,只挑眉头,没说话。

    “我需要你的帮助。”他用上了此生最诚恳的请求语气,第二句话却又隐隐彰显力量,“我知道你的异能力是什么,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我的异能力]涩泽龙彦还是没说话,但知道他异能力真相的人绝对不多。

    卡拉马佐夫狠狠心,说了最荒唐不过的谎话“船上有书。”

    涩泽龙彦把门缝推得大了一点儿“进来吧。”

    涩泽龙彦的异能力情报,并不是卡拉马佐夫后来打听的。

    他诞生后,曾怀着好奇的心,在船内转了好几圈,这艘船太大,东西又太多,他花了很长的时间熟悉其每一个角落,卡拉马佐夫对幽灵船有天生的好感,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这是自己的蛋壳,是他的小世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在某个房间里,他发现了一本写到一半的册子,房间的主人可能被他吞噬了,开始由于异能力暴走,他吞了许多人,数量自己都搞不清楚。

    册子上的内容很有用,记录了来自各国的异能力者,与他们的能力,涩泽龙彦榜上有名,他的异能力叫“龙彦之间”,因使用异能力在第三等国家为非作歹,现已被几个国家联合通缉,只可惜日本政府看重他,而他也曾经用自己的能力给一些国家的政要处理过私事,大国对涩泽龙彦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至于他还能在任何国家快乐地游荡。

    “来说说看吧。”年轻人依旧带着漫不经心的语气,“你想要什么,我能帮助你什么。”

    “我曾听闻,龙彦先生有一间不得了的储藏室。”

    “涩泽。”对方说,“不用称呼我为龙彦,我们的关系没那么近,卡拉马佐夫先生。”

    “好吧,涩泽先生。”他说,“事实上,我希望能借阅先生你的藏品。”

    “我的藏品”涩泽龙彦咀嚼他的话,并为此感到十分有趣,他招呼不请自来的客人,“跟我来。”

    他的房间很宽敞,穿上的每一间船舱都很宽敞,卡拉马佐夫被带着走进储藏间,看见了一扇门。

    一扇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门。

    他熟悉船上的每一个角落,这里应该是墙壁。

    打开门,是华美的异空间,卡拉马佐夫以为自己进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他进入的房间像是马戏团帐篷的内部,四面是圆形的,抬头可以看见尖尖顶,但马戏团不会有如此华丽的装修,他想到曾经看过的图片,游乐园里的旋转木马,它有闪亮的暖橘色灯以及一面面起放大空间作用的镜子。

    龙彦之间与旋转木马更像,但它四壁镶嵌璀璨的红宝石。

    “他们是我的收藏。”涩泽龙彦在看到红宝石时,眼中略带情感,他笑得志得意满,同每个进入房间的人炫耀自己的富庶与强大,“你说你想借阅我的藏品,想要哪个”

    “我只想要最新的。”卡拉马佐夫的声音冷静,“上个月时圣彼得堡发生了浓雾事件,当雾散开后,来自白俄罗斯的异能者离奇身亡,她的异能力还挺强大,是创造幻象的异能力,我猜在她亡故后,异能力结晶落到了您的手里。”

    涩泽龙彦在墙前驻足,他抠了块红宝石下来,以卡拉马佐夫的眼光看,实在发现不了他手上的红宝石与其他宝石有什么不同“我记得她的异能力,据说叫二手时间,是相当有意思的能力,当那些光怪陆离的幻想破碎时,简直像万华镜被打碎了一样。”

    “我喜欢华丽的图案,喜欢方形和矩形,喜欢她异能力的色彩。”涩泽龙彦说,“现在你跟我说,你想要借走我最新的收藏品。”

    你听他的语气,实在没法知道,对卡拉马佐夫的话,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是的。”俄罗斯男人点头说,“我要借用。”

    “为什么”涩泽龙彦说,“对你来说它只是一块宝石。”

    “不。”他说,“事实上,我学了种密法,可以在短时间内支配他人的异能力结晶。”在上一趟行程,也就是从俄罗斯回到日本的航程中,有人将密法作为代价,从他手里购买了商品,现在想想,恐怕就是知道有今天,命运才会把方法送到他手里。

    “哦。”涩泽龙彦陷入沉思,他在想的无非就是那些,卡拉马佐夫手上的秘法倘若流落在他手里,一定能发挥更强的作用,他有一屋子的异能力结晶,而对方只能向他借。

    “那么,你为什么想要这块结晶。”他问,“你不是有书吗,既然有书的话,还需要异能力做什么,在书页上轻飘飘添上一笔,就能拥有异能力。

    “好吧、好吧。”卡拉马佐夫半真半假地嘟囔,“我就知道,如果要达成目的,不能什么代价都不付,我会真挚点儿,希望涩泽先生能够考虑我的请求。”他轻轻喉咙说,“准备说来,我的手上并没有书,我只有一页纸。”

    “哦。”涩泽龙彦承认,他的话听起来有点可信度了。

    “你要知道,先生,一页纸能写的字数,就那么多,即使用再小的字体也无法构建出完整的故事,对我来说,只能改变片段命运的书页,远没有这艘船来的有价值,我想要的东西,都能通过船交易到。”

    “是吗”涩泽龙彦说,“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我,我想让别人相信,我拥有的不只是一页纸,而是一本书。”他说,“就跟变魔术似的,为了让庸碌的大多数相信,我需要一个托,让我的障眼法起效果。”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涩泽龙彦说,“你的异能力,是天平,是神明控制的因果律天平,既然这样的话,书的分量和一页纸的分量,它们能交换多少物资,可不是你定的。”他熟悉异能力的小规矩,“就算是交换用的合约,也不能说谎话对吧。”

    “但我可以玩弄文字。”卡拉马佐夫讲,“这就是语言的妙处。”他说,“我写我的宝藏,我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又有谁知道是一页书还是整本书而且我最珍贵的东西并不是主观定义,是神明定义的,都说书即为世界本身,就算是神也会把它看作最珍贵的吧。”

    “说实话。”涩泽龙彦说,“你并没有说服我。”

    卡拉马佐夫流下一滴冷汗。

    “但是。”他硬生生来了一道转折,“我喜欢美好的戏剧,喜欢有趣的事,而你丑陋的野心与微小的愿望,还有在船上发生的事,都让我感到欣喜。”他把手上的红宝石随手一扔,卡拉马佐夫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就先借给你好了,报酬的话,我要你的秘法,是不是很轻松”他说,“尽量让我愉快一点。”

    “是,好的。”卡拉马佐夫深深躬下他的腰,“感谢您的仁慈。”

    太宰治的房间来了位访客。

    津岛修治开门时还愣了一下,他看见了涩泽龙彦,几天前他们还坐在牌桌前一起愚弄世人,好吧,其实他觉得涩泽龙彦没那么聪明,起码没有旁边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聪明。

    对方自顾自地开门进来,他才不管有没有得到主人的同意,太宰治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他在打单机游戏。

    打游戏是低级趣味,涩泽从来不做他心中不高级的事情,但因为捧着游戏机的人是太宰治,他就猜是不是对方从屏幕中,从电子音里悟出了什么哲思。

    涩泽龙彦跟太宰治不同,他追求非人的部分,希望自己凌驾于人类之上,当然,他就那么以为的,他觉得自己是人上人。

    “像你说的一样。”他对太宰治笑了一下,“卡拉马佐夫是个有趣的庸人。”

    “是吧。”太宰治盯着屏幕看,他的语气漫不经心,“你能从他身上找到乐子。”

    “我很满意。”涩泽龙彦说,“我很满意这个玩具。”

    “啊,”太宰冷淡地回应,“真是太好了。”

    卡拉马佐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在做祷告。

    [请神明怜惜于我。]

    从涩泽龙彦那得到异能力结晶后,他久违地松了一口气,他想到了诞生时看见的笔记本,想到了机缘巧合下获得的秘法,想到了涩泽龙彦可以纵的自大性格,想到了他暂时顺风顺水的计划。

    [神明还是垂怜我的。]

    他想。

    [一切的机缘,肯定是他给予我的暗示,他告诉我我能度过难关,我能获得恒久的生命,我是从书中诞生的人,是神明的造物,无论是谁写下了我,他定然对我倾注了热情与情感。]

    [保佑我,阿门。]

    费奥多尔在床舱内游荡,他从一间屋子,走到另一间屋子,看似无所事事,饿了时到宴会厅给自己找点吃的,渴了就喝白葡萄酒,他没穿鞋子,白嫩的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他什么都没做,一个人都没杀死,像一抹幽灵,像一只老鼠,荡过船的每个角落。

    [还没到时候。]他对自己说,[还没到时候。]

    [忍耐是恒久的美德。]

    “啊。”中原中也看外面的天,“变暗了。”

    现在才是中午,前几天在同样的时刻,舱外阳光灿烂,森鸥外走过来看,天黑压压的,有海鸥贴着海面飞翔,水面太平静了,都没有浪花翻涌,波澜不惊。

    他叹了口气说“山雨欲来啊。”

    暴风雨,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第一天,更得多一点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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