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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宴(五)
    浩瀚剑意笼罩枫林,弹指之间,便将祝云止手上淬了蛊液的骨针震碎。

    与此同时,一道浸了冰的声音传入祝家双生子耳中

    “我们东极门弟子擅长绘画是不错,但不会和不讲规矩的人切磋。”

    “我门下弟子也不是你们的画纸”

    随筝剑出鞘,原本祝家双生子站着的地方已被劈出一条深达一尺半的裂缝。

    祝家双生子见势不妙,互相交换眼色后就急急向枯林深处逃去,叮叮咚咚的脚铃声渐行渐远“嘻嘻嘻,今晚叨扰了,既然随筝仙君不欢迎我们,那么只能择日再找东极门弟子讨教画技了。”

    这对双生子虽然狠辣变态,但最欺软怕硬,很是惜命,以至于上一世虽然嫉恨时无筝到了极致,但受限于双方修为能力悬殊,也几乎没有正面交锋的机会。

    他们就是瞧准了祁忘修为低微,加之又是东极门内不被看好的小弟子,传言没有长老愿意收其为徒儿,最后砸在了时无筝手上,所以抱着侥幸心理前来试探一二,也没计划过一定要得手。

    现在试出了对方师尊愿意出手撑腰,祝家双生子也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硬的不行日后来软的罢了。

    “师尊,多谢出手相助。”池惑从枫叶堆里站了起来,原本蠢蠢欲动唤他“娘亲”的人偶被用力按了回去。

    人偶在他怀里“嗷呜”了一声,便乖乖睡觉去了。

    时无筝看他无大恙,稍稍放下心来,随后不解问道“你与祝家人有过节吗”

    池惑摇头,脸上露出被欺负后无奈又委屈的表情“没有,在此之前我并不认识他们两人。”

    时无筝蹙眉“祝宗主领回来的这对双生子行事最是霸道荒唐,全然不讲规矩礼数,先前我略有耳闻,没想到”

    说着他摇了摇头,放弃揣摩这对出了名的变态双生子的心思,转而对池惑承诺道,“以你现在的修为,对付他们有点麻烦,不过不用担心,为师会庇你周全。”

    池惑也不跟时无筝客气“嗯,谢谢师尊。”

    他心想,天道真不让他好过,好不容易重生在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修士身上,这下又无端端给自己惹了仇恨。

    还是把书中恶毒配角的仇恨,从主角受时无筝那引到了自己身上。

    时无筝是随筝仙君,能力足够扛住这些恶意,但他一介练气修士根本对付不来

    既然本是时无筝该承担的麻烦,池惑也很乐意继续让时无筝来解决。

    只不过为什么百晓镜会把「第一美人」的称号给祁忘呢

    简直荒谬至极。

    池惑这才想起之前自己捡回来的那几张枫叶,经过这一番折腾,如今全碎了。

    不光是被自己捡回来的枫叶,如今地上厚厚一层落叶,在刚才的剑意波及下,已经没几片是完整的。

    池惑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挑拣了一番,总算在伤痕累累的落叶里挑到几片完好的。

    “忘儿,大晚上的,你来这里做什么”时无筝看他挑拣落叶专注的样子,有些好奇问道。

    池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白日睡多了,晚上怎么都睡不着,所以索性下来收集点枫叶,想给师尊你做一盏枫灯。”

    闻言,时无筝眉头微微一拧“为何”

    池惑怔了怔“啊”

    时无筝意识到自己的提问并不合适,缓和了语气柔声说“为何突然想要给我做枫灯”

    池惑佯做恍然回神的模样,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很快就编出了一段说辞“我听人说,枫灯有祈福挡灾的寓意,只要在赏枫宴期间亲手制作枫灯,并赠予他人,收到枫灯之人来年会遇到好事所以我突发奇想,打算送师尊一个。”

    其实扶水城里并没有这种说法,是池惑随口胡掐的,虽然扯了些,但足以自洽。

    池惑当然不可能如实告知时无筝,是因为要赶在“自己”出手之前,提前把枫灯给送了,以此堵住“自己”的路。

    时无筝微微一愣,似很少遇到这样的事情,而后笑道“是你有心了。”

    池惑苦笑,蹲在地上继续挑拣枫叶“可惜先前挑的叶子都没法用了。”

    说着,他故意顿了顿,而后转向时无筝小心翼翼试探问,“对了,师尊,今天我去给四师兄送饭的时候,发现他状态似乎不是很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池惑心中已经猜测到了七八分,但他还需要通过时无筝的表情和反应来确认。

    果然,听到小徒弟提到萧过,时无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而后他重重叹了口气,摇头“你四师兄被我责备完,就是这副样子,以后你会习惯的。”

    已经知道萧过的剧情线、并亲眼目睹了其当下状态的池惑很清楚,这一次,或许并不像时无筝以为的那么简单。

    但他无意在此时提醒时无筝,只轻描淡写试探了句“可是四师兄又出言冒犯了师尊”

    时无筝神态微僵,他不应声,以沉默作答。

    池惑苦笑“师尊,你待徒弟真是过于好了。”

    上一世作为时无筝的准道侣,池惑对于时无筝宠溺徒弟的说法只略有耳闻,等到重活一朝成了对方的小徒儿,池惑不得不感叹,作时无筝的徒弟,比作他的道侣要好上许多。

    时无筝面露愁色,摇头道“可过儿变成如今这般不懂收敛,也有一部分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教好他。”

    池惑笑了,心道这确实是时无筝能说出的话。

    沉浸在自责情绪中的时无筝拧眉,疑惑道“怎么了”

    池惑“师尊,你不需要为徒弟说的混账话负责,也不用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四师兄在欺负你,利用你的善意和责任心,得寸进尺。”池惑终于将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上辈子他就想说了。

    时无筝似乎没料到对方会这么说,愣了良久,才苦笑“是这样吗”

    池惑“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半晌,时无筝笑了出来“你这般说,令我很是意外,但确实让我轻松了许多。”

    池惑斟酌片刻道“师尊,虽然有时候,我们没办法彻底掌控自己的选择,但尽可能的多为自己考虑些,总是没错的。”

    虽然这番话有点不合时宜,也会让不清楚剧情走向的时无筝听得云里雾里,但经过短暂犹豫,池惑还是想把话说出口。

    作为对于前任善意的提醒。

    时无筝怔住,随即也笑了“没想到你年纪这样小,考虑的问题可一点不少。”

    此时时无筝待他的语气,有点像长辈看早慧的晚辈。

    “但修行之路,有时候不是我们自己能说了算,以后你就会明白的,”有黯淡之色从时无筝眼底闪过,但很快就被他掩饰掉了,“虽然我希望自己的徒弟们永远不要体会到这种无奈。”

    池惑迟疑片刻,终于开口道“师尊,我看你晚饭时候忧心忡忡的,可是那些被救的姑娘出现了什么情况”

    他心里知道那些被救姑娘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如此问,就是为了引出时无筝开口说真话。

    此情此景气氛烘托得刚刚好,很容易让人变得诚实。

    时无筝迟疑片刻,才叹气道“不瞒你说,为师昨日测算天机,算得将有一劫难,无法避免,加上近来发生的种种荒唐事所以难免有些担忧。”

    池惑心思转得极快,根据这本书的主线剧情,他很容易就猜到了所谓的劫难内容,于是试探问道“可是情劫”

    时无筝面色微僵,随后轻轻点头。

    一瞬间,池惑解开了多年来盘踞在心头的疑问。

    百年来回想起自己和时无筝的交往过程,他一直很疑惑

    当年在红水镇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让时无筝突然答应把自己作为道侣相处呢

    原来如此,是时无筝在测算天机时,得知他要经历一场情劫,他害怕这场情劫应在刚“出言不逊”的徒弟萧过身上,所以转头就选了突然追求自己的池惑。

    既然要经历情劫,避无可避,那就选一个不相干的人好了。

    但令时无筝没想到的是,这一番移花接木的操作并不好使,最后他要和主角攻萧过历的情劫可是一点也没少,甚至还因惹怒了萧过,让对方的仇恨变本加厉,情劫也更坎坷了。

    而自己也因为那狗屁天道书的引导,无端端在两人中插了一脚,成为他们历劫的台阶。

    池惑看向愁眉不展的时无筝,故意问道“师尊可知历情劫的对象”

    “什么”一向自若的时无筝微微睁大眼睛,原本垂着的手也不自觉微微蜷起,显然池惑的问题戳到了他的神经。

    池惑不动声色地观察对方神态变化,已经知道剧情发展的他,对时无筝此刻脸上的震惊了然于心,有很高道德底线的随筝仙君无法接受和徒弟不伦恋的事实。

    但池惑偏偏不依不饶“师尊有没有测算到,历情劫的对象是谁”

    时无筝摇头,他躲闪了目光“我只算出了有这个劫难,但劫难本身也事在人为。”

    池惑“我想请教师尊,先前你说修行之路有时不是我们说了算,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历劫的对象也是天道的安排,如果试图在错的人身上历劫,到头来非但没有化解劫数,反而让劫数越演越烈”

    他如此说,是想提醒时无筝,到时候别把劫难转嫁到“自己”身上。

    时无筝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人被逼急的时候,往往最没理智、也最不讲道理。

    时无筝沉默良久,点头“是这个道理,如果违逆天道而行,往往事倍功半,事与愿违。”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池惑一眼,随后转身朝客栈方向走去“夜深了,你回客栈歇息一会儿吧,明早我们启程前往扶水镇。”

    “好的,徒儿明白。”

    池惑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心道时无筝,希望这次你别胡乱逃避了,害人也害己。

    当然,比起去左右别人,最可靠的还是引导“自己”不要重蹈覆辙。

    回到客房后,池惑简单洗漱沐浴了一番,然后坐在灯前裁剪枫灯。

    不一会儿,池惑就困得哈欠连连。

    池惑刚躺上床榻不久,客房房门突然被推开,鬼主进屋了,身上带着一股子寺庙的香火味。

    池惑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做出一副困极睡着的样子。

    鬼主并没有故意收敛脚步声,或许在他看来,练气期修士与常人无异,不具备修者灵敏的五感,所以没必要多此一举。

    池惑能清晰感觉鬼主站在榻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片刻,而后对方蹲下身子,伸手去解池惑脖子上掩盖伤口和指印的束带。

    鬼主的手很凉,指尖生了薄薄的茧子,像毒蛇的鳞片划过,触碰到池惑喉结的瞬间,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鬼主感觉到了,但似乎并没有停下动作的意思,甚至更得寸进尺地扯掉了池惑脖子上的束带,指尖在昨晚被他掐出红痕的方寸之地游移。

    池惑这才裂开一条眼缝看他“喂,醒着呢,别乱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