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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纷纷扬扬的雪无声落在伞布上,伞下是与世隔绝的空间。

    心跳一声猛过一声,颊上能感觉到他手指的温热,伴随着淡淡的清冽木香。

    楚桐怔怔地望着邵易淮,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瞳仁颜色深,专注看人时能让人沉溺。

    邵易淮刮了一下她脸颊,笑说,“傻了”

    男人身材高大,整个人显出一种深沉的洁净感,清隽俊朗的面容在这雪夜似是短暂地只为她一人而存在。

    楚桐忙摇头,心里其实正在胡乱闪过不相干的念头他眸里自带三分沉静的温和,低眼笑着看人时,让人觉得自己仿若世间无上珍宝。

    “脸冰凉。”

    他笑看她一眼,伸手探到她身后。察觉到他俯过来,压迫感太强,楚桐条件反射往旁边偏身。邵易淮笑意更深,说,“我开下车门。”

    “哦哦。”

    她往旁边挪了几步,为自己的惊弓之鸟而脸上发热。

    邵易淮把伞递给她,打开车门,弯身探手进去拿了条围巾出来。

    楚桐脸上热度还未散去,就感觉到眼前掠过一阵阴影,而后脖颈上多了个毛绒绒的东西,邵易淮握着围巾两端将她拉近,她被这股力量带着往前走了两步,距离骤然被消弭,几乎跌进他怀里。

    她慌乱地抬起头。

    邵易淮将围巾在她颈间绕了几圈,她半张脸都埋了进去,掩住了滚烫泛红的面颊。

    心脏撞击着胸腔,鼻间被他清冽的气味盈满,让她几近战栗。

    邵易淮伸手握住伞柄,她松开手。

    “好点吗”

    楚桐点点头,有些失措地别开眼。

    即便如此,颊侧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视线。

    他抬手,指腹摁着围巾边缘压下去,将她的下巴挑出来。楚桐不得不转回脸看他。

    这一次,他的目光落在她唇上,凝着。

    唇偏薄,但唇肉很饱满,和她的人本身一样,给人一种湿润温暖的感觉。

    在这寒冷的小雪节气,邵易淮却不期然想起了惊蛰,草长莺飞万物复苏,蓬勃的让大地震撼的欲念充盈了他的心脏。

    楚桐心里陡生慌张,他是要吻她吗

    这么想着,他的视线却一寸一寸往上,对上了她的眼。她眼睫轻一颤,被烫到似的,想再次别开眼,却动弹不得。

    心脏几乎要爆炸,这时候,邵易淮眼睫淡淡一敛,像是瞬间把所有外溢的情绪收了回去。

    他道,“走吧,我送你。”

    声调平稳,无一丝异样。

    两人同撑一把伞,从停车的地方往西门走。

    走动时,肩膀好几次无意中擦过他擎着伞的手臂,楚桐忍不住偏头仰脸去看他,从侧脸,到肩臂的轮廓,再到握住伞柄的手。

    心脏砰砰,她尽量若无其事地,抬起手,轻轻抓住了他臂弯肘处的大衣布料,往他身边贴近了几寸。

    如此轻的接触,像小猫试探着跟主人亲近时伸出的软乎乎肉垫,邵易淮几不可查地顿了下。

    这段路其实不长,可楚桐从没经历过如此让人心尖颤动心悸难耐的路程。

    京市纷纷扬扬的初雪之夜。

    雪也下在她心中,铺了薄薄一层,一切都变得寂静柔软。

    好快又好慢,终于到了校门口。

    邵易淮停住脚步,说,“手机给我。”

    楚桐什么也不问,立刻掏出手机,解锁递到他手里。

    他打开通讯录,输了一串数字进去,抬眼看她,“有事给我打电话。”

    楚桐轻咬着唇点头。

    接过手机时,正巧有新消息弹出,她指尖不小心点开,是尚云梦发来的几张照片。

    尚云梦喜欢拍照,每次两人一起去跑兼职,她都会给楚桐拍一些,大多数是当事人无知无觉状态下的抓拍,很有千禧年胶片的质感。

    邵易淮低头看了一眼。

    她正要退出来,就听他低声说了句,“发给我。”

    “那你打开airdro”

    她没由来地有些羞赧。

    照片很快传过去,邵易淮抬眼往来时的路看。

    宗良志眼尖得很,早就觉出这俩人气氛微妙,便一直提着外卖餐盒跟在不远处,这时候接收到自家老板的眼神,赶紧小跑着奔过来。

    邵易淮接过餐盒递给楚桐,“晚饭,带回去吃。”

    他竟连这种小事都顾到了。

    楚桐接过,下意识要说谢谢,话到嘴边又刹住了。

    邵易淮把伞也给她,说,“回去吧。”

    楚桐抬眼看他,他眸色深沉,较之温和,更多了几分专注。

    她小小声道,“那我走了,”停顿一下,“你路上小心。”

    邵易淮轻轻笑了下,点头。

    肩上斜挎着挎包,提着餐盒擎着伞,走到校门里面,她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邵易淮还立在雪中。

    一手掌心握着手机垂在身侧,一手插着裤兜,黑色长大衣的身影,映着茫茫白雪,侧后方不远处是一盏昏黄的路灯,再远处便是朦胧的城市霓虹。

    即便隔着距离,也能看出那张脸的轮廓英俊得动人心魄。

    整个场景,像一幅会被她的记忆永久珍藏的隽永画报。

    西门距离宿舍楼最近,走到一半,大约是心跳快的缘故,楚桐在雪中跑了起来,好像随着奔跑,内心的雀跃和悸动能被缓解几分。

    跑到宿舍楼下,奔上台阶,迎面宿管阿姨喊道,“小心点下着雪呢别滑倒了啊。”

    楚桐笑起来,说,“好哒。”

    笑得很漂亮,似有化雪为晴的能量,宿管阿姨多看了她一眼,认出来她是中文系那个很多人追的小姑娘,“又是做兼职刚回来”

    楚桐周末做兼职偶尔会晚归,央求过几次宿管阿姨给她留门。

    “是”

    她还是灿笑着,“我先上去啦阿姨。”

    “去吧去吧。”

    推开202宿舍门,扑面而来是暖烘烘的热气。

    一反常态,宿舍里只有丁雪一个人。

    陶歌和靳冉冉的位置都是空的。

    楚桐将餐盒放到书桌上,解围巾脱外套换鞋。

    丁雪本来在跟朋友发语音,一顿美式an gir的夸张做作感叹词,松开语音条,这才回头向楚桐的位置投去轻蔑的一瞥。

    那一瞥却在收回的途中顿住,她难以置信似的又回过头去看,越看越觉得离谱,眼睛瞪圆,尖声道,“你跟那姓贺的勾搭上了”

    楚桐一脸莫名。

    “不对,”丁雪自顾自说,“姓贺的估计没那个本事,那是谁柳昊”

    楚桐不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什么。

    丁雪伸手一指,“这是谁给你点的餐”

    楚桐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餐盒,三层的圆柱形木质餐盒,有点像清宫戏里头的样式,柱身上暗红色描金字样写着一个“福”字。

    古朴典雅,做工精致。

    过度包装风气盛行,也少见这么精良的做工。

    “这餐怎么了吗”

    楚桐不动声色问。

    “福记啊每天只接待八桌,根本不对外开放外卖,只有个别座上宾才有资格”话说到这儿,她猛一顿,“你这不会是冒牌的吧”

    “可能是吧。”

    楚桐无甚所谓,不与她争辩。

    丁雪依旧满腹狐疑,那样式看起来也不像是赝品。她曾在某个局里看到过,那个局做东的是圈里某位赫赫有名的少爷,后半夜大家说饿,他亲自打电话叫了餐,结果就叫来了福记的外卖。

    她还记得当时在场人的感叹。

    有钱有势的人都爱这一套,不管什么事儿什么物件,都讲究一个限量独家,吃穿用度都得体现壁垒才行。

    三层餐盒里,一屉水晶包,两荤两素的菜色,叫不出名字,但无论卖相还是口感都是一绝,保温做得好,甚至还有点烫。

    楚桐特别认真地把餐吃了个干净。

    吃完饭,她按部就班准备明天上课要用的课本及资料,又为明晚的家教课稍作准备,而后拿着毛巾去洗澡。

    在这独立的空间内,她才能够冷静下来,去回想今天的一切。

    丁雪对那餐盒反应如此之大,看来那是寻常人没资格进的餐馆

    也对,邵先生是卓逸集团的代表,日常的衣食住行,应该跟她不是一个级别。

    洗完澡出来,就见丁雪正站在她书桌前仔细研究那餐盒,听到她脚步声,回头说,“你这是真的”一幅经过本小姐审判的笃定口吻。

    她转过身抱臂倚靠着她的书桌,“到底是谁给你点的你勾搭上谁了”

    楚桐非常镇定,“一家餐厅而已,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丁雪脸色僵了下,冷哼道,“好东西没见过多少,口气倒还不小,我刚问过柳昊了,他说不是他给你点的。”

    “难道我事事要向你汇报丁大小姐,咱们不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吗”

    楚桐嗓音清柔,这时候带着几分冷淡,视线不偏不倚地盯着她,竟让丁雪生出点儿心虚。

    丁雪被噎了一下,过几秒才皱眉哼一声,“你以为我乐意搭理你这些破事儿,我是担心你勾搭上某些人,费尽心思要挤进我们圈子里,怪恶心的。”

    “你们圈子,”楚桐微微一笑,“如果真是我费尽心思要挤进去,那你身在圈子内部,稍一打听不就知道了吗”

    丁雪脸色一下子变得极难看。

    楚桐竟然敢拿她自己的话来噎她。但话说回来,万一楚桐真是攀上了圈里某个少爷或者大佬,那以后岂不是要跟她同场合出入

    她以一种审度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楚桐刚洗完澡穿着睡裙,皮肤白里泛红,身姿窈窕纤秾合度,美艳的浓颜系,狐狸眼型清透有神,能勾魂摄魄。

    她这么难追,还有这么多人前赴后继地上赶着只为求她一个青眼,若是她真的主动起来“费尽心思”,那确实估计没人能顶得住。

    丁雪心里又是嫉妒又是厌恶,轻蔑地嘁了声,“嘚瑟什么即使你靠着这张脸这身材攀上我们圈里什么人,也只会是个不值钱的玩物。”

    楚桐不搭理,她就又强调似的,凑近了点,提高了声音,“记住了吗只会是个不值钱的玩物”

    说完,似是气儿顺了,轻飘飘地回了自己书桌那儿。

    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楚桐深谙生存技巧,更深知“过刚易折”的道理,由是待人接物一向是轻盈柔软的,能避就避,若避不开,他人的话语态度她也从不往心里去。

    今儿也是一样,丁雪的种种言行,一向被她定义为“无能狂怒”,无需理会。

    没成想,过了不大会儿,柳昊也发消息来问。

    「柳昊听说有人给你点了福记的外卖」

    邵先生为人体贴,顾到她而点了份晚餐,如此而已,怎会引得丁雪和柳昊这么大反应

    「楚桐不是」

    她搪塞着回复了,心下疑惑,随手上网搜了一下,网上完全没有任何关于福记的只言片语。

    这时的她还未意识到,自己是如何一脚踏入了未知的圈子。

    “先生,回曼合”

    “嗯。”

    迈巴赫平稳行驶在三环高架上,宗良志从倒车镜往后座看了好几次了,似是欲言又止。

    邵易淮眼睛都没睁开,“有话就说。”

    “诶,”宗良志忙应了,斟酌措辞道,“先生,那小姑娘”

    邵易淮没吭声。

    宗良志不由地又从倒车镜瞥他一眼,他眼帘合着,双手交握置于交叠的腿上,没什么表情,可周身分明敛着一股沉沉的压迫感。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温雅有度,事实上,那只是他沉稳不动声色的一张皮,近身的人都知道,他静默不语时,无端让人畏惧三分。

    就像此刻,他的模样与在那小姑娘面前,完全判若两人。

    “需要给她安排个住处吗”

    宗良志试探着问。

    刚刚先生和那小姑娘之间的互动,他看得一清二楚,心下已门儿清。虽先生从没“关照”过什么女人,但圈里是这样的风气,宗良志自然是清楚,那第一步,总得先给人家置办房产。

    许久,邵易淮才撩起眼睫没什么情绪地看他一眼。于是宗良志便不再言语。

    迈巴赫驶入曼合地下车库,宗良志为他打开车门,道一声,“先生慢走,我明儿一早来接您。”邵易淮不发一语,径直走了。

    宗良志看着他的背影,兀自轻摇摇头,跟了先生这么多年,他头一次觉得,摸不清先生在想些什么。

    那一晚,睡前,楚桐把围巾叠好收在衣柜里头,把那把大黑伞的伞布也仔细揩干净了雪化之后的水痕,收起来一并立在衣柜下层。

    熄灯了躺到床上,还是有种晕乎乎的不真切感。

    邵先生也没明说,可他应该是要与她在一起的意思吧毕竟,他用指背轻碰了她的脸颊,还有那眼神,她再懵懂,也知道其中暗含的意味。

    思及此,面颊上又是一热,为分散注意力,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打算定个闹钟,一解锁,屏幕上正好弹出条信息。

    「邵好好休息」

    一霎心神颤动。

    他在她手机里存下的号码,备注竟是一个单字“邵”。

    于是颊上热度更添几分,她把自己整个埋进被窝,屏幕发出的淡光映亮了那美艳的脸蛋儿,她仔细斟酌了好一会儿,回复道

    「您也晚安」

    那一晚,楚桐生平第一次做了绮梦。

    梦中,邵易淮强硬地吻了她。

    就连梦中,她也觉得奇怪,在她的眼里邵先生是温和的,吻也应该是柔情万分的,怎会是这样强势的风格

    可她忘记了曾看到过一个说法有时,梦里的场景,是他人对做梦之人的思欲的投射,而非做梦之人自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