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如云客栈。
天字一号房内,烛火还未熄灭。
读信的美人正侧卧在一张铺着鹿皮的躺椅上,手中捏着一张淡色信笺。
她身上穿了一件明绿里衣, 腰间紧紧系着腰带。这里衣应当是穿深衣时搭配的,料子放的很够, 下摆很长,足足遮到她的小腿中部。
她像只猫儿一样的蜷缩着, 雪白的脚腕上系着跟细细的红绳,三四个小金铃铛挂在红绳上,随着她的翻身或者舒展身体的动作,发出“叮咛”的响声。
烛火忽聘聘婷婷地颤动了一下,门开了。
有人走了进来,又反手关上了门,站在门口不动了。
她瞧信瞧得却很认真, 烛火映照在她的眼底,让她那双如墨画般的眸子被冲淡了几分,隐约能见几分翠意, 这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健康而爱娇的大猫了。
荆无命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赤足看。
她懒洋洋地舒展着身体,将一双长腿伸得直直的,荆无命这才看清, 原来她一只脚上挂着红绳金铃铛、另一只脚上却挂着银镯银铃铛。
罗敷懒洋洋地说“少爷来啦。”
荆无命的嘴唇连动都没动一下。
罗敷把信从她眼前挪开,半眯眼睛乜着荆无命。
荆无命那双死人般的眼睛依然没有抬起来,罗敷瞧着他如同高山积雪一样的表情, 莫名觉得自己从中品出了几分“若有所思”的情绪来。
罗敷“”
罗敷觉得被他视线钉死的小腿上莫名浮起了一片颤栗的小疙瘩。
她问“你在看什么”
荆无命毫不犹豫地回答“你的脚。”
罗敷“你真不要脸。”
荆无命不大在意这种关于脸面与人类社会基本羞耻心的事情, 直接忽略掉了。
罗敷从躺椅上跳下来,赤着脚走到了荆无命身边。
荆无命的目光终于缓缓地上移,落到了她的脸上。
罗敷问“你风寒好利索没有”
荆无命“嗯。”
罗敷问“头还疼么”
荆无命“”
罗敷“身上还冷么”
荆无命“”
罗敷“你在怪我么”
荆无命的嘴唇动了一下, 没说话。
罗敷伸手捏住了自己的辫子,两根手指头分开辫子稍儿、又把它合上。
她睇着荆无命,轻声道“你是不是在生气,今天白天我装作不认识你”
荆无命还是没说话。
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尊雕塑,任由罗敷说什么都不打算理她的样子。
罗敷叹了口气,道“少爷,我害怕呀。”
荆无命的眼珠子暗沉沉地动了一下,冷冷道“你怕什么”
罗敷幽幽地道“我怕上官帮主知道我们的关系后不高兴呀。”
荆无命的身子突然僵住。
这句话一说出口,简直就像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了一样,一种无法言喻的变化突然发生在了荆无命的身上。他定定地瞧着罗敷,简直就好似是连眼珠子也被冻住了一样。
罗敷把他的变化悉数收入了眼底,连他手指忽然的抽搐、还有肌肉忽然的紧缩都瞧见了。
但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话锋一转,又道“可我仔细想了想,我们之间就是正常的关系呀一个江湖人,交交朋友怎么了呢上官帮主是对你好的,想来是不会介意这样的事的,你说对不对,少爷”
荆无命茫然地点了点头,茫然地嗯了一声。
罗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说“你怎么啦是头还疼么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荆无命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我没事。”
罗敷道“那你还生气不生气”
荆无命点了点头。
罗敷眼睛一瞪,看起来要骂人了。
荆无命又摇了摇头。
罗敷“”
罗敷满腹狐疑地说“你是在和我玩笑么”
荆无命慢慢点了点头。
罗敷继续“”
这种抽象的开玩笑方式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不过这家伙以前感觉像个游魂,现在居然都知道和她开玩笑了。
罗敷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自己真是手段无双,能把这么歪的少爷都被掰回来点
她心里一满意,连带着心情也很好,面上愈发和颜悦色起来,拉着荆无命问“你饿不饿呀渴不渴呀吃不吃东西呀我买了合芳斋的松仁鹅油卷你要不要试试花茶配一杯不”
荆无命“”
荆无命道“你找我有事”
罗敷道“当然有事啦,我得了个好东西呢,你瞧”
说着,她就递给了荆无命一张纸这张纸正是他刚刚进门之时,罗敷躺那那里读得那封信。
荆无命慢慢地接过了信,慢慢垂下头发现这居然是一张药方。
他又慢慢抬起头瞧着罗敷,等待她解释一下。
罗敷道“这是从大欢喜女菩萨的徒弟手上得来的。”
一提到“大欢喜女菩萨”六个字,罗敷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杀气在屋中蔓延。
看来荆无命嘴上不说,心里对那天的遭遇倒是很在意。
罗敷毫不在意地道“这是那天你喝的那加料洗澡水中的料。”
荆无命“”
荆无命像触手一样四散纠缠的杀气顿住了,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神非常直白地表达了一个意思你要这东西干嘛
罗敷捧着脸“拿来卖呀,你不知道这世上最好赚的钱是什么是壮阳药哇俗话说,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女菩萨的药虽然把你害得很惨,不过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男人一看见这好东西,想必要追着我来买啦。”
荆无命“”
罗敷继续“我叫你来呢,是想让你帮我参考参考,这药究竟是叫振雄风好呢还是叫回春丹好呢还是叫天地无极阴阳大乐赋好呢”
荆无命又变成了一座自闭的雕像,完全地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罗敷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荆无命的胳膊,荆无命木然地坐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罗敷若有所思地道“看来这问题还是去问陆小凤比较合适。”
她又问“那你没事吧”
荆无命“什么”
罗敷“那天在冷水里泡了一晚上,会不会泡坏了”
荆无命冷冷道“不会。”
罗敷眯着眼“你很肯定嘛”
荆无命下意识地去盯她的脚罗敷意识到了什么,踩在地上的两只脚蜷缩一下,立即转移话题道“这可是个一本万利的好生意呢。”
荆无命心不在焉“嗯。”
罗敷“那好吧,我没事了。”
荆无命不动。
罗敷补充“我没事了的意思就是你可以走了的意思。”
荆无命冷冷地瞧着他。
她笑了,道“其实你再待一会儿也无所谓的,外头很冷呢那我要去吃点奶酥、喝点花茶了,你要一起么”
荆无命果断点了点头。
荆无命其实吃不吃的都无所谓,他就是不想走而已。两个人一块儿坐到了桌子旁边,罗敷跟只小松鼠一样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荆无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盯着罗敷的胸脯。
罗敷“你又在看什么”
荆无命的话依然很直白“胸脯。”
罗敷“你到底要不要脸啊”
荆无命“有点和平时不一样。”
罗敷顿时笑开了“哈哈哈哈哈哈,这是秘密哦。”
这时,忽然有一声微弱的惊呼传来
“救命救命啊采花贼”
采花贼
这声音还就在如云客栈的屋顶之上。
罗敷“噌”的一声就蹿上了房顶,荆无命紧随其后,也立即出现在了屋顶之上。
屋顶上有个黑衣人,黑衣人的肩膀上扛着个被反绑双手的大姑娘,正扭动着挣扎,口中大喊“救命救救我”
罗敷与荆无命一前一后把那黑衣人堵在了屋顶上,黑衣人目光暗沉沉的,随手一扔,把那大姑娘扔在了瓦顶上,这下大姑娘不挣扎了,因为她怕自己从这么高的地方滚下去会摔死。
罗敷双手抱胸“采花贼我这还是第一次见采花贼呢,你叫什么名字,有没有本事来采采我”
黑衣人的笑声从喉咙里阴森森的挤出来,又油又腻,他的嘴唇轻轻翕动着,语气轻得像是喉咙受过伤、无法大声说话“好嚣张的大姑娘,见了男人还敢大放厥词知道你爷爷我是谁么”
罗敷挑了挑眉,双手垂在身侧,道“你是谁”
黑衣人阴恻恻地笑,然后五点乌星飞至
他的嘴里居然咬着一根漆黑的暗器筒梅花盗
梅花盗的暗器果然厉害,罗敷简直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直挺挺地就倒下了。
剑光一闪而过,荆无命一剑捅死了黑衣人,人也已疾奔而至,跪在了罗敷面前
他的瞳孔都已因为过度的恐惧而放大
他死死地盯着罗敷苍白的脸、紧闭的眼,好像是在瞧着他自己他的眼睛里是一堆死灰,好像已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躯壳,毫无生存的意义。
但他的动作却果决得要命,一只手托起罗敷,另一只手抓住了罗敷的衣襟,毫不犹豫用力一扯,明绿色的里衣里面是一圈紧紧的裹胸,那五点乌星所组成的梅花正好击在左边但很奇怪的是,没有血流出来。
荆无命伸手就扯开了那圈布料,然后又看了一圈布料,以及两个半透明的碗装物体,还挺有弹性,那五点乌星所组成的梅花深深嵌在这碗装物体之中。
这什么东西
罗敷“唰”的一下睁开眼睛,朝荆无命眨了眨,唇角荡出甜蜜的微笑来,小小声说“活捉那个大姑娘。”
荆无命一把扔了罗敷罗敷差点没从屋顶上滚下去。
下一秒,荆无命的剑就飞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在报复方才那黑衣人口咬梅花乌管的仇恨,他第一剑就划进了她的嘴巴,把她的舌头给削断了
那大姑娘的喉咙中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口中鲜血涌出。
荆无命的剑光已追了上去。
大姑娘留住了一条命,因为罗敷给出的指示是“活捉”。
荆无命拖着大姑娘回来的时候,罗敷正把那个硅胶碗装物托在手里扔着玩这东西当然是系统商城出品。
「傲人牌胸衣效果如品名,可令使用者拥有d罩杯的傲人身材。曾有宿主愤怒的拨打工商投诉电话,投诉本系统利用垄断地位随意定高价本系统必须严正声明一垄断就开始割韭菜是你们人类才会做的事
如果您真的要问这两个简简单单的硅胶碗装物为什么可以卖到这样的高价,那我只能说,曾经一位职业为战地记者的本系统使用者,依靠本品成功存活。」
「价格10灵玉。」
与其说这玩意是个具有防弹效果的胸衣,不如说是个副作用比较明显的防弹衣
罗敷一边抛着防弹衣玩,一边随口对荆无命道“少爷,帮她拍下血,小心血呛到咽喉里人死了。”
荆无命拎起大姑娘,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大姑娘“噗”的吐出一口血顺带着还吐出一个沾血的小蜡丸来。
她恨恨地抬起头,怨毒地瞪着罗敷。
罗敷笑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大姑娘不说话她也没办法说话。
罗敷道“笨蛋,采花贼要劫人,居然不点穴道,居然能让你一路大喊救命你们的头儿是林仙儿林姑娘么”
大姑娘的表情扭曲了起来。
罗敷笑眯眯“你不愿意说那也没关系,你们两个差点害死我,我有的是手段,对不对呢,好少爷,他们俩可把我欺负惨了”
荆无命阴森森地哼了一声,听见他的哼声之后,那大姑娘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寒战。
罗敷对这种想害死她的人从来都不手下留情,她自己倒是不动手,但她手底下既有荆无命这种爱玩弄猎物的残忍剑客、又有九丈萧、十三幺这样擅长刑讯的杀手总之,大概不愁问不出来。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她就全招了九丈萧心细,还问出了她是个左撇子,所以特地留了左手没打断,拿来写供述词。
她的主人当然不是林仙儿,她的主人是正在吭哧吭哧排兵器谱的“江湖百晓生”。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在原本的世界线中,林仙儿做梅花盗,本身就是同百晓生、少林僧人心宠合谋才做成的。现下她不知道从哪里勾上了金九龄,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另外的“事业伙伴”。
而这采花贼与大姑娘都是死士,只是大姑娘欲自裁的时候被荆无命的剑给削断了舌头舌头被削断的剧痛令她根本无法去咬破藏在后槽牙之中的那致命蜡丸。
既然是消耗品死士,她当然不清楚百晓生和林仙儿是如何勾结起来的。
罗敷摆了摆手,让九丈萧把这死士给拖下去了。
她料到林仙儿会派人来杀她,也料到即使她活捉了人,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所以并没有什么气馁的地方。
她有后招,她在等阿飞来找她。
罗敷今天早晨与阿飞的那一番话语,当然不可能是废话。她问过阿飞,问他在沈氏祠堂中住了几日,阿飞回答已经有三四日了,这三四天的时间,已足够林仙儿与他接触。
况且,那天罗敷找到阿飞时,他对潜入的信心还很大。他虽然不知道李寻欢被关在哪里,但对兴云庄的内部却还大体摸熟悉了,这必定是有内部的人告诉他的,罗敷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人是林仙儿。
阿飞这么好骗的家伙,林仙儿不可能不想骗。
在原本的世界线中,她就用过这计谋,骗阿飞扮成梅花盗再去做一次案,然后把他给逮了一次性毁掉了阿飞和李寻欢两大高手,她估计开心得半夜都睡不着觉。
所以,罗敷昨晚在兴云庄时,并未展现出任何一点对林仙儿的针对,今天一早,又把阿飞放回沈氏祠堂,自己安安心心地住在如云客栈,表明她并没有怎么去注意这个武功低微只是长得好看的女人。
她这一头,有梅花盗上门杀人;阿飞那一头,该有美人献计了吧
罗敷很有信心。
然而,令谁都没想到的是后半夜,阿飞果然拽着一个女人来了,但这女人却不是林仙儿,而是一个叫玲玲的女孩子。
玲玲,是林仙儿买回来的孤儿,住在林仙儿偶尔会去的小楼中,乃是她的丫鬟之一,还不是兴云庄的丫鬟。
今天晚上,居然是玲玲来献计的,林仙儿根本没出现
她居然警惕得很,做事这样小心
罗敷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小姑娘,唇角缓缓、缓缓勾起了一丝微笑,淡淡道“蛮聪明的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