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刚一出口, 罗敷的脑中就迅速的浮现出了幕后黑手的名字。
蝙蝠公子,原随云
三百年前,“无争山庄”起于太原之西, 后定于关中秦岭。初代庄主原青谷的武功已化至臻境。
这“无争”二字,并非是原青谷淡薄名利、不喜争斗而定。而是天下豪杰为他而取的贺号, 其意取自放眼天下,已无人与他有一争之力了
其后三百年, 无争山庄人才辈出,在每一代的江湖传说之中,都有原姓侠客的美名, 也不知道做出了多少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因此道儿上的人,都尊称一声“武林第一世家”。
近五十年来, 无争山庄的威势渐衰,当代庄主原东园生性淡漠、不喜争斗, 早已退出江湖纷争。
这“无争”二字,用到近五十年, 才终于算是显出文义本身了。不过关中原氏余威犹在, 武林中人对无争山庄,依然很尊敬。
庄主原东园年近五十, 才得一子, 取名原随云。
这位原随云原公子, 也不负他老父的期望,虽然三岁的一场大病后就双目失明, 但仍是个文武双全、才高八斗的儒雅公子才怪呢
这家伙简直可以说是当今武林中最邪恶、最可怕的小人也不为过
他在海上经营着一处蝙蝠岛,号称“海上销金窟”,许多人去了一次之后,会对这地方又爱又怕, 怕的是蝙蝠公子的威势,爱的却是可随时随地找到女人享乐的放纵。
蝙蝠岛的皮肉生意,自然就是靠这些被掳走的可怜姑娘们撑起来的。
或许因原随云三岁之后就失去了视力有关,他对剥夺人的视力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这些被他抓走的女子们,眼睛都被挖掉缝起来了。
蝙蝠岛的洞天福地中是漆黑的,从不许点灯。挖眼睛缝眼皮这种精细的活计,不会是上了岛之后再进行,海上风浪偶尔很大,行船起起伏伏、颠颠簸簸,也不适宜做这样的事。
大概率,在上船之前,这些女孩子们的眼睛就已经被挖掉了。
对于原随云此人为什么会变态至此的心路历程,罗敷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她只知道,像这样的人,最好还是早点去死比较好。
罗敷问楚留香“那么,为什么要去关中一带调查”
楚留香不至于现在就知道这件事同关中原氏有关系吧
楚留香叹道“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这个“她”,就是在楚留香船上香消玉殒的那位不知名女子。
那女子家住江浙一带,是跑行商的,家中长辈走南闯北、见识广阔。她曾听长辈模仿过各地方言,所以听出了运奴船上好几个管事都带有一点关中口音。
罗敷沉吟道“原来如此所以,你这一次,就是去关陕一带调查此事”
楚留香又叹道“是啊我实在想不到,江湖上居然出了这种事,若不查出幕后真凶,未来还不知有多少无辜女子要受害。”
罗敷道“好我也去”
楚留香挑了挑眉,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摇头叹道“你还真是什么热闹都不肯错过。”
罗敷“哼”了一声,道“查案路漫漫,有我这样既风趣幽默、又可爱动人的朋友陪着你一块儿,你还敢有不满意有什么意见,你现在就摆出来”
楚留香“”
楚留香“不敢,不敢,没意见。”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陆小凤也是极爱多管闲事的人,近来又不忙,一听说这事儿,自然当仁不让,也要一同前去关中调查。
中原一点红也要同去。
他表面上的说法,是正好薛笑人于秦岭山间还有一处别业,关陕一带也有几个据点。做主人家的,对自家的产业不必太熟、但总归心里要有点数,就当领她去认认。
但实际上,一点红外冷内热,虽然干的是杀手的活儿,但从未背后伤人,都是堂堂正正与人决斗。对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他虽懒得多看一眼,却从不戕害。
像这样骇人听闻的惨事,他听见了,也不免要皱眉、反胃、恶心。
但他从不愿意说什么“公义道德”之类的话,他认为自己没资格说自己是个正义的人。
罗敷心知肚明,并不点穿,只拉着他上街置办些旅途要用的东西去。
花满楼不与他们同行,他走另一路。
他要去找江淮第一大帮凤尾帮的武维扬、并雄踞长江水道的神龙帮云从龙帮忙。
这两个人,罗敷也知道。
武维扬号称“神箭射日”,使得是五百石的强弓、用的是极具分量的最大号箭镞,百步穿杨。1
云从龙坐断长江、势力极大。此人水性之佳,可称得上是江南第一,据说他曾在水下潜伏过三天三夜。1
这二人均是为人刚正的英雄好汉,行事作风与昔日的丐帮帮主任慈有七八分相似。二十多年前,他们曾为了争地盘而闹过好大一场,不过后来已各自划清了地盘界限,现在已成为了肝胆相照的好朋友。
然而,就是这样两个响当当令人敬佩的人物,最后却落得个惨淡的下场。
先是武维扬被原随云设计杀害。随后,云从龙也没能活着为自己这位老伙计报仇,而是一块儿死不瞑目去了。
蝙蝠岛远在海外,与江淮、长江并无多大的地盘之争。然而话却不能这样说,蝙蝠岛拐来的姑娘,都得在大陆上拐吧都得在水道上运吧都得在某些要道附近设接驳点吧
武维扬与云从龙这样嫉恶如仇的人,一旦发觉了水道上暗藏的罪恶,绝不可能放着不管。
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后惨死的原因。
不过现下时间点还早,距离原著发生的日子还有一阵子,这一对难兄难弟还好端端的活着。
水道上消息混杂、最容易拿到线索。江南花家生意做得极大,神龙帮与凤尾帮都长期承运花家的货物。所以,找这二位帮忙的事情,由花满楼出面最佳。
至于十二刺客,他们走另外一道,不与罗敷同行,否则的话就太过惹眼,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的。
长安地处关中平原,又有八百里秦川天险。
走豫西通道入关中,一路要过虎牢关、雁翎关、函谷关、潼关多处雄关,易守难攻,也难怪有“得关中者得天下”的说法。秦、汉、隋唐,均以此为基础成就霸业。
不过如今的长安早已没落,没有了昔日的盛景。介于从前坊市制度的城市规划,长安是一座非常对称的城市,以笔直的中轴线为基础,街道横平竖直,将这里划分为一个个的棋盘方格。
在这个没有导航、持有地图算谋反的时代,这里毫无疑问是对路痴最友好的城市。
梳着条大辫子的罗敷正坐在间客店里吃羊肉。
出门查案子嘛,风尘仆仆、一切从简,即便有心情,也没那个美国时间去“懒起画峨眉2”。
罗敷穿着一身简单的蓝布衣,腰间缠着两条黑红相间的花带,极其丰厚的头发织成一条蓬松似狐狸尾巴的五股辫,沉甸甸地垂在身前。
她手上挂着宽大的苗银手镯、坠着十来个铃铛,头上倒是不施珠翠,只点缀了一对银闹蛾,闹蛾翅膀随着她摇头晃脑的动作不住扇动,突出的就是一个活泼热闹,一人更比十人闹。
她的身边,是同样一身蓝布衣的楚留香、披着红披风的陆小凤和着黑色劲装的一点红。
今日天色已晚,众人就打算在这家客店里落脚了。
普普通通的客店,一两个耷拉着眼睛的小二、三四张陈陈旧旧的方桌、五六个坐在厅堂里吃饭的食客原本这客店的每一天都是这样过的,不过今日却因罗敷身在店中而有些不同。
突然出现了一个这样美丽的大姑娘,食客们都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这样的目光,罗敷实在早都瞧惯了,她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辫子,捋一捋啊捋一捋,自顾自地吃喝、与身边的朋友们说笑,并不理会有人在偷偷看她。
但忽然之间,人们又都不看她了,而是齐齐朝客店门口瞧去,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垂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根本连饭都吃不下,只想着赶紧跑。
客店厚重的棉布帘子被掀起来,一个人已走了进来,立在门口。
西北苦寒,但被这人瞧上一眼,却会令人产生一种冷到骨髓里的恐惧。
因为他的眼睛竟是死灰色的,看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堆死肉。
最可怕的是,他的脸上有三道刀疤,其中一道特别的长,从发际线一直划到唇角,使得他的脸上好似带有一种格外残酷而诡秘的冷笑。
这样一个人进到这温暖的客店里时,大家就都很如坐针毡,想让他高抬贵足、快点出去。
只有两个人是例外。
陆小凤一抬眼就瞧见了荆无命,特别自来熟、特别热情地抬起手,说“哟少”
荆无命的目光如冷电般凝在陆小凤面上。
陆小凤“”
陆小凤抬起的手十分丝滑地放在了自己的头上正了正冠,唱道“少小离家老大回3”
楚留香“”
一点红“”
荆无命缓缓地挪开了目光,一寸寸地从那一桌人身上滑过去,最后凝注在了罗敷的脸上。
他面如冰雪、好似连一丝情感都无。
罗敷已笑开了,托腮道“少爷,你穿得这样薄,外头冷不冷呀”
她的语气熟稔极了,简直罗敷赶走荆无命的事情从来就没发生过似得。
一点红撩起眼皮瞧了一眼这人,心道原来他就是“少爷”,之前倒是听罗敷提起过此人,他是金钱帮中人对了,她之前的确说过惹了金钱帮啧。
荆无命冷冷地瞧着她,薄唇一动不动,似乎根本就没有打算开口说话的意思。
罗敷却神色如常,她单手托着腮,蓬松的大辫子在身前垂着,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那张空椅子,笑道“你瞧,旁边已没什么空桌子了,你何不来我这里同坐呢”
荆无命的身子笔直得就像一根枪杆。
他面无表情地瞧着罗敷,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罗敷瞧着他不肯动,咬了咬嘴唇,面上浮现出了一点不高兴的神色。
荆无命“”
荆无命慢慢地走过去,慢慢地坐在了她身边的椅子上。
罗敷这才转为笑颜。空余一堆食客在心底狂呐喊你就让他走啊找别家吃去行不行
罗敷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穿这样单薄,外头冷不冷”
荆无命默然半晌,哑声道“无妨。”
罗敷乜了他一眼,道“哼,小心老寒腿,等你老了就知道厉害了”
荆无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很想说“我根本活不到老的时候”,但又没说,他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慢慢喝一点水润润喉。
罗敷已经十分热情地大力拍打他的肩膀,和在座各位介绍起了荆无命“这是荆无命荆少爷,我们就是在姑苏认识的啦,可是有过命的交情哒”
一点红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陆小凤总觉得这个句式很熟悉,摸着胡子吐槽道“我说你怎么跟谁都有过命的交情你到底过了多少次命啊”
楚留香微微一笑,应对是最得体的“早听闻金钱帮荆先生剑术无双,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荆无命垂着眸没说话。
罗敷戳戳他的手背。
荆无命言简意赅地敷衍“嗯。”
罗敷“哈”了一声,道“江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闷葫芦呢你说是吧,红兄。”
一点红眼皮子都没抬,也道“嗯。”
罗敷“”
罗敷捏着辫子,扬声对店家说“再来个水盆羊肉,炕两个白吉馍,饼皮要炕得脆脆烫烫的,那才好吃”
躲进后厨的店主人强打起精神道“好嘞客官”
水盆羊肉原本就是烧好的、炕馍用的炉子也一直热热烫烫,所以这两样东西上得也很快,店小二的头垂得老低,似乎看一眼荆无命就能把他的命给要了似得,迅速地上菜、迅速地走开了。
荆无命奔波一日,进这客店原本就是为了吃饭和歇息,此刻虽然计划有变,四个人瞧着他一个吃不过他从来也不大在意这些事情,慢慢地执起筷子,吃起了饭。
罗敷这种极会打听事的人,对上闷葫芦一样的荆无命,也能三言两语就知道他为什么而来。
还真是奇了,荆无命居然也在调查一桩少女消失案。
难道金钱帮突然转性了难道上官金虹突然改名上官雷锋,准备不计回报为老百姓服务啦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事情说来也很简单,金钱帮吞下青衣楼后,继续按照计划扩张,在关陕一带建立分舵,无视长安的帮派,强势打下地盘。
这本就是金钱帮的风格,这群穿黄衫的,一向嚣张。
但这一次,长安分舵的人却不知道惹上了什么势力这势力简直就好像一个幽灵,白天不声不响、没有实体,似乎根本不存在的样子,大晚上的却会突然扑出来作乱,作完乱后,又悄悄消失,再无一丝痕迹。
这幽灵般的势力,不知从何得到了金钱帮帮众的家眷信息,一夜之间,长安分舵上上下下二百五十四人,除却一百二十人未成家外,剩下的一百二十四家里有六十三家丢了女儿
六十一家没生过女儿,故而幸免。
平心而论,上官金虹绝对一点也不在乎那六十三个女孩儿的命运。
但一个领袖想要执掌一大帮派,必须具备强大的号召力与凝聚力下属为金钱帮办事,结果搞得家里孩子都丢了,你当老大的不表示不表示,说得过去么你若假装不知道,以后大家还怎么对你忠心耿耿呢
况且,上官金虹本身就绝不容许他人挑衅,这般直白的侮辱,他能忍才怪了
上官金虹十分重视此事,重视到派出了他最信任的副手荆无命来负责此事。既然丢失家眷的都是长安分舵的帮众,荆无命就先来了一趟长安。
他使用的调查方法也很简洁酷烈,第一步就是连挑一遍长安城中所有的大小势力以这人心黑手狠又爱残忍玩弄敌人的个性来说,很少有人敢在他剑下不说实话的。
但这法子说白了根本就是死路,走不通的。
罗敷心道无争山庄正是坐落关中,只是原东园从不问世事,荆无命怕是根本没往关中原氏身上想。
但她认为,这大概率是原随云做出来的好事。
无争山庄看似不问世事,但原随云本人的野心极大,温润外表之下藏着一股子狂戾之气,妄图以蝙蝠岛为基础,掌控整个武林。关中是原随云老家,老家都让金钱帮给撅了,原随云能忍才怪。
不能忍,无争山庄又无法出面,蝙蝠岛做事一向都在暗中,也只能用这样极具侮辱性的方式来警告金钱帮了。
罗敷蹙眉,心说这原随云做事真是时时刻刻透露出一股子阴暗爬行的恶心味儿。
她正要开口说话,客店的门帘竟又被撩开了。
打头进来的,是个英气勃勃、气势颇锐的美丽女剑客。
这女剑客一进来,就瞧见了楚留香,还没说话,楚留香就已笑道“高亚男今天可巧了,咱们朋友间数年不见,今日居然能再这客店里相遇,你怎么下华山来了”
这女子正是人称“清风女剑客”的华山派首徒高亚男。
数年之前,楚留香正是锐不可当,与他的两个友人姬冰雁、胡铁花一起,在江湖上闯出了“蝶雁为双翼,花香满人间”的美名。那时候,他们就与高亚男关系很好。
不过后来,高亚男喜欢上了胡铁花,胡铁花却是个贱骨头,只喜欢女人对他爱搭不理,对表白了心意的高亚男却避之不及,跑得比兔子还快,高亚男追着他跑了,好几年也没追上胡铁花。
而当时默默喜欢高亚男的闷葫芦姬冰雁,暗恋彻底宣告破碎后,也不告而别,去兰州做生意去了。数年过去,这四人还未曾再相聚过。
胡铁花和高亚男之间的事情,楚留香没管过、也管不着。他当年纯粹为了朋友们四散而离而伤心难过。
如今他乡遇故知,当然是人生一大喜事,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高亚男一挑眉,也飒爽地笑道“楚留香好久不见,我这是陪着我师父下山来的。”
说罢,帘子后就又有三个人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是个瞧着温柔腼腆、斯文秀气的美丽少女,通过系统「可攻略人物栏」的更新,罗敷知道她就是华真真,是督查这一任华山掌门行事的监督人。
于华真真后面进来的,是一位头发半花白的老妇人,面目肃然、满面伤疤,一句话不说,也有一股极强的威势此人自然就是高亚男的师父,华山掌门枯梅大师。
华山师徒一行三人进门后,居然又有一人掀开帘子进来了。
这是个相貌不凡、俊秀潇洒的白衣少年。
与此同时,罗敷脑内的系统也适时的提醒了她这人的身份。
检测到可攻略人物「原随云」出现。
原随云居然直接就偶遇了
这又是「万人迷系统」自带的吸引力法则在作祟么
罗敷突然觉得系统真的有点好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