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霍氏钱庄鸡飞狗跳、分外热闹。
给李掌柜留下一个他绝对无法解决的大烂摊子之后,罗敷带着自己赚到的五万两白银外快,开开心心地回到了客栈客房之中。
她打散了头发,斜倚着给荆无命一通分析,顺便安排一下后续的钓鱼工作。
三十万两白银做戏要做全套,随便找个镖局往什么地方去运,不想找镖局的话,让金钱帮的这些人自己拉到路上去溜达溜达也行。
总而言之,那些充当她排场的批皮金钱帮帮众可以下班收工了但荆无命不可以。
荆无命此刻就站在屋子里。
他觉得一切令自己放松的行为都是对躯体与意志的消磨,罗敷没个正样抱着软枕歪在罗汉床上时,他却依然如标枪般笔直屹立。
荆无命道“是霍休。”
罗敷微笑着说“你不觉得霍休很奇怪么”
她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道“霍休以天下第一富成名,但居然只做生意,什么势力也没有,他本人的武功也并不出名一个天下第一富、武功平平、孑然一身的老人,啧啧,小儿会在闹市中抱金么”
无法保护自己的小儿,在闹市抱金而过,唯一的后果就是金子被抢、说不定连人也得被拍花子的给拐了去。
江湖上说到谁家最富,通常会说珠宝最多的,是山西珠光宝气阁;地产最丰的,是江南花家;财富最多的,还要属霍休。
珠光宝气阁请到很多人为他们的闫老板闫铁珊卖命、阁中还有霍天青霍总管坐镇。
江南花家有七个儿子,这些儿子们都很争气,有入朝为官的、有操持生意的、有拜师名门正派的
但唯有霍休,他太神秘了,似乎永远都是孑然一身,没人知道他的财富是如何来的,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如何保护这过于庞大的财产的。
罗敷煞有介事地道“所以,这么多霍氏钱庄,总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想去捞点油水来,他们能安然这么多年,背后一定有个组织来为霍休效力。”
这番推理听起来十分严谨,荆无命面无表情地听着,似乎也觉得非常有道理可惜全是胡诌。
这其实就是已知结论反推回去找论据而已,东拉西扯,总能凑出个一二三条看起来无比合理的理由,不算什么本事。
能从一团乱麻之中找到真正的线索,得出真相,那才叫厉害。
不过,既然有外挂,又何乐而不为呢而且这正说明她嘴上扯胡话的能力已经登峰造极罗敷预感到以后自己说不定也会成为什么智计无双的名侦探什么的。
她颇为得意地笑了两声,把软枕扔到空中拳打脚踢,口里发出“嚯哈”的声音。
荆无命连脖子都没扭动一下,只是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对这些自己不理解的行为采取了无视态度,只道“他会来杀你。”
罗敷一把抓住那个被殴打的可怜软枕,笑道“姓李的老匹夫闯下这么大的祸,他如果还想多活两天,肯定会在给霍休的信里把我写成个母夜叉,说不定武功比水母阴姬还高哩霍氏钱庄那三瓜两枣可不够看,他不派青衣楼来杀我才怪”
荆无命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
他嘶哑且短促地说“很好。”然后倏地抬起了头,死灰色的瞳孔闪过嗜血的戾意。
下一秒,剑光如毒蛇般蹿出,客房门生生被汹涌的真力震得粉碎,漫天碎木之中,一片大红的披风翻飞着,门外的不速之客两根手指倏地一夹
荆无命的身子与来人交错而过,持剑的姿势瞬间改变,剑刃向后反撩而上
他的剑果然同他的人一样,邪恶妖异、诡奇酷烈
穿红披风的那人两指未夹住剑尖时,整个人已尽力向后一跃,红披风卷住细剑,使得剑势好歹被阻慢了一二分。
一个回合后,荆无命撩起眼皮,死灰色的眼睛盯着对方的手指,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残酷诡秘的笑容,毫不掩饰地思考着如何把这两根手指削断。
这只是两根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手指,这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非常英俊的男人。这个人的嘴唇上面,有两条修剪的简直比眉毛还精致的胡子,这使得任何一个人瞧见他,都能自然而然地想起这个人的绰号
“四条眉毛”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陆小凤是今天才到姑苏的。
他是个四海为家的浪子,追逐着新鲜、有趣和享受,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今天来姑苏,他本打算去自己最好的朋友花满楼那里蹭蹭饭结果刚进城,就听见了一件新鲜刺激的事情。
即使霍休不是他的朋友,霍氏钱庄的事情也已足够吸引他来查一查了。
结果没想到,他才刚走到始作俑者的房门口,准备敲敲门门就自己碎了。
他挑了挑眉,鼻尖皱了皱,在这只灰眼睛恶狼的注视下,迅速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左边一下、右边一下。
屋里有人懒洋洋、娇嘟嘟地道“少爷算啦,他不是青衣楼的人。”
陆小凤应声望去,碎木所带起的尘烟已慢慢地散去
屋内坐着一架六扇的锦屏,屏上用肉入针绣着一朵活色生香的牡丹,罗汉床作为待客用的坐具,架在侧面。
坐具上的人翻了个身,托腮斜倚,长发散落在她身上,好似乌云缭绕、云海升腾之间摇曳的一朵魏紫牡丹花儿,比锦屏上的那一朵更鲜活、更雍容。
陆小凤眨了眨眼睛。
他忽然“哈”地笑了一声,板起了脸,故意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青衣楼的人”
罗敷眼睛都没眨一下“你是啊,那好吧,少爷”
陆小凤立刻“对不起,我不是我不想打架”
罗敷乐不可支“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小凤双手抱胸,倚在破破烂烂的门口,开口道“你们在找青衣楼的人”
罗敷挑眉“你有兴趣一起”
陆小凤自来熟地进了门,大剌剌地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又感觉到后脑勺凉飕飕的剑客冷冰冰的目光正上下打量着他似乎还在思考怎么让他脑袋搬家比较对胃口。
陆小凤“”
他挠了挠头,忍住没回头,同罗敷道“我只是好奇,你们为什么会认为霍休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
罗敷淡淡道“我自然有我自己的道理。”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而你已经有了验证的法子”
罗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幽幽道“我听说你是霍休的朋友。”
陆小凤摊手“这同我想追查青衣楼并没有关系。”
陆小凤这个人和楚留香有很多的相似之处,最大的一个相同点,大概就是他们总是不停地经历着“自己的好朋友是幕后黑手”这种事了吧。
总而言之,就是人已经麻了,追查什么事追到朋友头上实在很正常,这并不会让他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除非有人跟他说花满楼才是青衣楼总瓢把子,那他可能要跳起来去打破那人的脑袋。
陆小凤这种像放风筝一样到处乱飘的人物,其实也很难对自己朋友的产业有什么具体的了解。
他之前根本不知道霍氏钱庄在放高利贷,今天去调查了一下才明白。
所以,他对罗敷搞了一把霍氏钱庄并没有什么意见,反而觉得她的主意真是出的妙极了。
二人无声地对视了一小会儿,忽然相视一笑,像是达成了什么默契一样。
陆小凤道“在下陆小凤,四条眉毛陆小凤。”
罗敷道“我是罗敷,啊这位是”
她准备介绍荆无命,又不知道荆无命愿不愿意报出自己的名姓,略微迟疑了一下。
陆小凤主动道“不用不用我知道,这位是少爷,姓少名爷,少公子,你好哇”
荆无命“”
荆无命面无表情地盯着陆小凤,额角缓缓爆出青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