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 40 章 琴溪山庄十九
    阿礼。

    她是这么喊的。

    皇后的眉眼酝酿着笑意,褪去了之前的麻木与绝望,整个人都明媚起来。

    很漂亮,很温柔。

    这才应该是皇后的模样。

    云念下意识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身后,少年就站在她身后,她半蹲着的姿势需要仰头才能瞧见他的脸。

    他垂眼看着她们,长睫半敛,脸色隐匿在昏暗中看不太清,但能察觉出他的视线落在她们身上。

    应该是落在皇后身上。

    “阿礼,你长这么高了啊。”

    声音缱绻柔和。

    云念终于知晓谢卿礼这些天为何会这般奇怪了。

    他从进到琴溪山庄开始就很奇怪,毫无根据便咬定皇后被皇帝逼死,听到皇后的事情后控制不住的情绪,那些莫名其妙的怒意、愤慨、杀意。

    这些都只是因为一点。

    他认识皇后。

    云念站起了身,谢卿礼一直没说话。

    她微微仰头看他,借着手中的照明珠与谢卿礼对望。

    云念问:“师弟,皇后在喊你,你为什么不说话”

    声线很平淡,没有生气,没有惊讶。

    谢卿礼微抿唇瓣。

    皇后撑着墙站了起来:“阿礼,让我好好看看你。”

    她眉眼弯弯走了上来。

    来到谢卿礼身边,冰凉的手抚上谢卿礼的脸颊。

    少年身量很高,皇后费力才能碰触到他的侧脸。

    谢卿礼没有动。

    没有抗拒,没有后退,安静地任由皇后的手流连在眉眼,鼻梁,脸颊,一寸寸描摹着他的五官,似要透过他去看到什么人。

    “阿礼,你与阿姐长的不太像,许是像了你的阿爹吧可惜我没见过他,他与阿姐成婚之时,我已经死了。”

    云念看了过去。

    阿姐

    对啊,她在梦境中听到皇后说自己姓谢,谢卿礼也姓谢,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谢家,机关术第一,只有南域谢家。

    谢卿礼是南域谢家的人。

    皇后是他的小姨。

    “小姨。”

    一直沉默的少年开了口。

    云念瞧见他弯了弯身,兴许是怕皇后费力,他主动俯身方便皇后触碰他。

    皇后弯了弯眼,泪花涌现,抬起手揉了揉他的乌发:“你的名字还是我留的,当时我与阿姐说,若是男孩便叫卿礼,女孩便叫慕礼,阿姐竟真的记在心上,为你取了这个名字。”

    “我出生未觉醒灵根,五岁时被拐,是程家救了我,我在那次事故中高烧,醒来后记忆有损,想不起来本家是谁,程家便养着我,直到十五岁那年被谢家找到。生恩固然重要,养恩也不能抛下,左右我只是个普通人,迟早会天人五衰,索性留在了程家,谢家时常来看看我。”

    皇后揩去眼角的泪花:“你进入琴溪山

    庄之时我便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你的身上有墨翡玉,墨翡玉是当年我赠予阿姐的,她做成了龙凤扣”

    皇后说着这里停顿了瞬,看了眼他腰间的龙扣,又看向了云念腰间的凤扣。

    两块玉扣可以合成一对,做工精致,雕刻的人花了不少功夫。

    云念敏锐觉察到皇后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有点戏谑

    云念:“”

    什么意思

    皇后笑着摇了摇头,少年也看了过来,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

    云念:“是我脸上长了花吗”

    皇后笑道:“云姑娘本身便是朵花。”

    谢卿礼:“嗯。”

    嗯。

    又嗯什么

    云念只觉得这两人都奇怪的很。

    她现在也没时间在这里听他们说这些,外面流花宴早已经开始,江昭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云念不觉得靠他们留下的那两个假人能瞒过傀儡师,撑死也只能拖延一段时间。

    她开门见山问:“皇后,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皇后垂了垂眼,轻叹一声:“我知道一切。”

    云念“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里,外面乱成一团,皇帝和傀儡师马上要动手了,而我们还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这里还埋着一个天罡万古阵,阵眼我们也并未找到皇后你怎么了”

    云念的话还未说完,皇后猛地咳嗽起来,脸色涨的通红。

    离她最近的少年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臂,“你怎么样”

    他作势便要为皇后查看经脉。

    皇后推开了他的手。

    她别回头捂住嘴,或许谢卿礼看不到,但云念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她吐出的鲜血,顺着指缝溢出,落在地上溅开。

    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清淡的雪莲香悠扬扩散,幽闭的石室内都是这股味道。

    谢卿礼不是傻子,修士的五感敏锐,他能闻到血气。

    他不顾皇后的反对,修长的手扣住她的手腕,强大汹涌的灵力自她的经脉中涌入。

    越深入,少年的脸色便越阴沉。

    云念小声问:“怎么了”

    皇后将手腕从谢卿礼手中抽出:“阿礼,没用的。”

    她擦去下颌的血迹,云念将丝娟递过去帮皇后擦干净掌心的血。

    “多谢云姑娘了。”

    云念没说话。

    谢卿礼的眸底有些红,呼吸微微凌乱。

    “阿礼。”皇后道:“别难过,小姨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如今我还能见你一面,便已经满足了。”

    云念和谢卿礼都看着她,周围的气压低沉,无形的死寂渐渐侵染了每一个人。

    皇后突然压低声音:“姑娘,阿礼,琴溪山庄不止有沈敬和席玉,那个人也在。”

    云念忽的看了过来:“什么”

    “那个人,杀了阿姐

    ,囚禁阿礼,灭了南域谢家的人。”

    是那个戴着兜帽的黑衣人。

    云念在听霜剑境中见过他。

    她惊愕到声线不稳:“他也在这里”

    皇后看向角落里躺着的人。

    徐从霄垂着头靠坐在角落,双臂被用缚灵绳紧紧捆着没有反应,也不知是不是昏了过去。

    “你们这位师兄便是那人带过来的。”

    云念喉口一阵干涩。

    皇后:“我死后身体逐渐腐烂,无论席玉和沈敬想了什么办法都留不住,但十年前我却突然在玉镯中醒来,醒来后便看到了自己的身体被重塑,你们当真以为席玉和沈敬有这般大的本事吗”

    “极北冰莲在这世间早已绝迹,席玉却能在魔域寻来一株,是谁告知他的”

    “这天罡万古阵的所有记载当年已经被裴凌烧毁,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一切。

    皇后道:“我不知他和沈敬以及席玉存在什么合作,但一定与你有关。”

    从一开始这就是场双向的合作。

    兜帽人帮助皇帝和傀儡师找到极北冰莲,复活这具身体,却骗了皇帝和傀儡师,让他们以为皇后的神魂被重塑了,其实这些年那些血滋养的只有这具融合了极北冰莲的身体。

    而兜帽人有什么事情需要皇帝和傀儡师帮忙,大抵与谢卿礼有关,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布下这桩跨越了十几年的大局。

    这次的琴溪山庄设宴,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他们两人来的。

    云念的眉心微蹙:“可这与我师兄有何干系”

    皇后迈动步子来到徐从霄身边,她回身示意云念和谢卿礼过来。

    待两人走上前后,皇后指着徐从霄道:“云姑娘,你去探探他的识海。”

    云念蹲下身搭在徐从霄眉间。

    系统感慨出声:这可是你大师兄啊,你师父念叨了十五年的人。

    十五年了。

    在外人眼中,徐从霄“死”了十五年。

    竟然没死。

    云念扣上他的手腕,灵力沿着他的经脉游走。

    越深入,她的脸色越冷。

    她收回了手。

    怎么了

    系统很少见到云念有这般生气的模样。

    柳眉紧拧,一双眼里满是怒意。

    “你看出来了吗”

    皇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

    而谢卿礼不知何时也已经单膝蹲下,与她并肩看向靠坐着的徐从霄:“我方才在外边也探过大师兄的识海,大师兄的识海混乱,严重受损,像是被人生生搅碎。”

    识海更像是修士的另一个心,是精神的汇聚之地。

    正常人的识海中仿佛有千万根丝线,虽然错综复杂,但交叠有序,各不打扰。

    徐从霄的识海紊乱,宛如一团乱麻。

    识海崩成这样,

    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受罪。

    精神严重崩溃,说不定哪一天便走火入魔了。

    谁的手段这般残忍,这比之万箭穿心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卿礼:“他并不想杀大师兄,只是想控制他成为自己的杀戮工具。”

    云念只觉得荒谬“若是控制修士,有千万个法子,下蛊岂不是更好,何必要用这种法子,识海破碎的修士是有很大几率入魔的,若大师兄真入了魔,那人要如何控制他”

    “师姐。”谢卿礼抬眸,“你有没有想过,是他不得不这般做”

    云念一愣。

    被他的话一撞,突然便反应过来了。

    识海不仅是精神力的汇聚之处。

    还是存储记忆的地方。

    就算是下蛊控制他失去神智,云念和谢卿礼依旧可以搜魂看到徐从霄的记忆。

    但若是识海被搅碎,记忆会被尽数销毁,就算是搜魂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大师兄发现了不能被发现的东西。”

    凶手不想这些被公之于众,也不舍得杀一个化神后期修士。

    于是只能搅碎他的识海,将他的记忆销毁,控制他的神智为自己所用。

    空气沉闷,云念再看向徐从霄时,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对这位大师兄其实没什么感情,毕竟没有见过面,原书中关于他的剧情也很少,多是从扶潭真人的口中说出。

    但她拜入踏雪峰五年,扶潭真人便念叨了五年,就连清冷高傲的四师姐提起大师兄,也会软了姿态。

    徐从霄身兼玄渺剑宗刑律司执事一职,长相粗犷,不笑的时候有些骇人,看似古板严厉。

    实际上只要私底下撒个娇认个错,他一准放水,对待弟子们颇为照顾。

    大道坚定,七十五岁便悟了剑心,一百岁入化神,只差一步便能步入大乘。

    扶潭真人找了他十五年,时间长到,雁平川这个地方已经成了踏雪峰提起来便会沉默的存在。

    刑律司执事一职一直为他空着,即使魂灯已经熄灭,只要没找到尸身,所有人都不认他死了。

    这么一个心向大道前途坦荡的剑修,本来应该在修行路上顺遂,成为拯救黎民百姓的人。

    却被人生生碾碎识海,像个傀儡玩具一般毫无意识地活着,成为他人的杀戮工具,双手或许沾满鲜血。

    云念呢喃道:“大师兄这般纯善的人,若清醒过来后会疯吧”

    诛心比杀人更具毁灭性。

    让一个济世救民的剑修成为与妖魔等同的孽障,满手无辜鲜血,摧毁他的道心,比杀了他还令人难以接受。

    少年觉察出她低沉的情绪,轻声安抚道“师姐,既然找到了大师兄,一切便还有挽救的机会。”

    毕竟徐从霄没死。

    没死,便能救。

    云念深呼吸,缓了缓有些郁结的心情。

    她问皇后“您说师兄变成这样是因

    为那兜帽人,师兄究竟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落得个这般结局不,不对。”

    云念忽然想起系统之前与她说的。

    徐从霄本来是要去南泗城除妖的,却不知为何来到了雁平川。

    系统补充:难道heihei是追着那兜帽人来的

    兴许还真是。

    那兜帽人是个组织,当初在南泗城外的不舟渡抓了仅剩的三只金尾鹤。

    近一百五十年间频繁有剑修失踪,最早的失踪案就发生在南泗城,有目击者称抓人的凶手身上戴着刻有金尾鹤的令牌。

    一切都与南泗城联系起来。

    徐从霄当时身肩重担奉命前往南泗城捉妖,不可能毫无理由擅离职守,跑来雁平川除妖,说明他是发现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严重到比躲在南泗城的那只妖威胁更大。

    会不会与剑修失踪案有关这件事与那兜帽人有关系,而你师兄除妖之时意外发现了真相,便追着来到了雁平川heihei

    然后heihei

    就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而且heihei

    云念看向谢卿礼和皇后。

    两人都没言声,两双乌黑的眼眸安静望着云念。

    云念问:南域谢家到底在哪里”

    她直勾勾盯着谢卿礼的眼睛。

    谢卿礼垂了垂眼,道:“南泗城。”

    果然,果然在南泗城。

    南域谢家。

    当世机关术第一的大家族,建派已经五千年,比裴凌的裴家还早,是当之无愧的元老世家。

    但门生并不兴盛,南域谢家之所以能存在这么久,实际上与他们隐居的生活方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几千年他们很少出世,也无人知道他们藏在哪里,只知道南域谢家在南方,想请他们帮忙做机关需要提前到指定的暗桩留信,而且谢家接单全看心情,他们不缺钱,兴许百年才接一单。

    这么一个隐居的世家,上一次在江湖上露脸还是三百年前,原来已经灭门了吗

    云念胸口堵的慌,这一桩桩事情压的她喘不过气,有一只手在背后布局,而他们竟不知不觉早已入局。

    “师姐,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

    “你难道不该保护你自己吗”

    云念声线陡然升高打断了他的话。

    少年一言不发。

    “我面对的敌人只有皇帝和傀儡师,可你不一样,你知道那兜帽人的身份吗,你知道他的修为多高吗,你知道那组织有多少人吗,你知道他还布了什么样的局吗,你知道他在琴溪山庄的哪里吗”

    云念一句接着一句:“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何要害你,你躲了这么多年,在你弱小时候他都没出手,偏偏等你进入翠竹渡得了裴凌前辈的指点,取了天下第一名剑碎荆,修为更上一层之时才出手。”

    “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说明他也是刚发现你的身份,就在你

    从翠竹渡出来后你进入翠竹渡是不是知道自己若是取了碎荆一战成名,此事必定沸沸扬扬,他定是能听到。”

    云念也是才想明白的。

    谢卿礼在以自己为引诱蛇出洞。

    所以这么多年他不改名字,顶着谢卿礼这个名字拜入玄渺剑宗参加故陵剑墟。

    他明明知道得了裴凌的指点,取得碎荆后他会在仙门扬名。

    他明明知道有人一直在找他,却不改名字不做遮掩。

    云念别过头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

    那股郁结之意堵的她呼吸不上来。

    她不敢想,若是她不在谢卿礼身边,他只有自己一个人,一个人面对一个庞大的组织,面对一个剑道大能,面对一个灭了他满门杀了他阿娘的人。

    以身为引,诱敌主动现身。

    他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顶着一身随时有可能逆行的经脉,或许哪天死在哪里都没人知道。

    一双手臂自身后环上,清冽的气息铺天盖地涌来,她被自后揽入透着寒凉的怀抱。

    他的怀抱很宽广,将她完全包拢,自身后看不出来一点她的身影。

    高大的人总是自带压迫感,可他每次抱她,只有数不清的珍视与柔意,会刻意收起来自己浑身的利刺。

    “师姐。”

    他单膝跪在她的身后,毛绒绒的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唇瓣贴着她的耳根。

    “我现在有你了,你会一直在我身边,所以我会努力活下去。”

    云念没回头看他。

    她只是问:“没有两全的法子,可以让你不要面对这么多危险吗”

    谢卿礼抱紧了她。

    “没有。”他的声音很轻,“没有法子,我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我必须要找到他。”

    “死的不仅是谢家,这背后牵扯的是上万条命,这些亡魂压的我喘不过气,我便是死也要拉着他同归于尽,可我什么都查不到,我只能等他主动来找我。”

    “裴凌前辈与我说,他在飞升之时看到了足以毁灭我们所有人的天命,我是破局的关键,而你是我的转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番话,但他说的天命或许与那人有关。”

    他只能想到那个人。

    他还要找到裴凌问清一些事情。

    可他不知道裴凌被困在哪里。

    他虽然强大,但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但他会活下去。

    “师姐,我们都不会有事,你信我。”

    他越抱越紧,怀里的少女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后也没说话,唇角挂着笑看着相拥的两人。

    她很欣慰,在这世上谢卿礼还有在乎的人。

    如此,她见到阿姐之时也能跟她说一句,她的孩子如今过的很好。

    修为数一数二,聪明又果敢,长的俊秀如谪仙,还有了能保护他的师门,有了并肩作战的伙伴,有了喜欢的女子。

    有了

    活下去的盼头。

    云念挣了挣,少年的怀抱松了些许。

    她从他的怀中钻出来。

    云念站起身,谢卿礼仰头看她,果不其然看到她的眼尾微红。

    他这师姐共情能力太好,会心疼身边所有亲近的人。

    她朝他伸出手,眉头皱起有些微凶:“我现在没功夫搭理你,回去再找你算账。”

    其实一点也不凶,像个小猫。

    很可爱。

    谢卿礼心上那些惶恐心疼忽然散去,难言的滋味裹满整颗心,肩上一直托着的重担轻了许多。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嗯,师姐回去找我算账。”

    少女将他拉起来。

    谢卿礼垂首看只到他肩膀处的人,笑盈盈道:“想怎么算账都行。”

    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放轻的音量,拉长的尾音,清冽又绵意的少年音,为这句话叠了些说不清的韵味。

    颇有当男狐狸精的潜质。

    云念思绪有些跑偏。

    少年笑了两声:“师姐,你在想什么”

    他们还握着手,云念没松开,谢卿礼也没松开。

    云念有些不敢看他,耳根有些酥麻,他的话像是贴着倒灌进来,趁自己露出异样前她连忙甩开了他的手,看也不看从他的身边走过。

    又听见身后的人笑了声。

    云念咬牙,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没有一点威胁力。

    谢卿礼颇为给面子地收起了笑意。

    “阿礼可不能这般逗云姑娘了,会把人逗跑的。”

    温温婉婉的女声,是皇后。

    皇后一脸笑意,虽然面色苍白如雪,但因为在笑便多了许多生气。

    谢卿礼颇为听话:“知晓了。”

    云念:“”

    你又知道什么了

    等这里事情结束后她非得跟他掰扯掰扯。

    云念看也不看他,来到皇后身边托着她的胳膊:“皇后,你还能坚持吗”

    她能看出来皇后的脸色很不好,比刚才更白了些,身上扭曲的缝合线也加深了许多,她就像是快碎了一般。

    她在强撑着。

    谢卿礼也沉了脸色,几步上前握着皇后的手腕就要送灵力。

    皇后挣扎:“阿礼,没用的。”

    谢卿礼也不松手,强硬将灵力灌给她压制住那些越来越明显的裂纹。

    皇后见挣扎不开也不动了。

    她瞧着谢卿礼垂眸敛目的模样笑道:“阿礼,阿姐与你说过我吗”

    “嗯。”谢卿礼一边为她输送灵力一边回:“他们都走了,您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他抬起头看过去。

    深沉似寒渊的眼眸带了些旁的情绪。

    似是祈求。

    求她活下来。

    方才还缓和些的气氛又降回冰点。

    三人没一个人笑,脸色都阴郁幽深。

    皇后抽出了手,眉目夹了些愧疚。

    “阿礼,即使没有小姨,你以后也会有亲人的,你会成亲生子,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小姨和你阿娘无论在哪里都会为你欢喜,我们会一直盼着你好。”

    她抚上谢卿礼的脸:“人终有一死,我并未觉醒灵根,本就活不长,肉身的腐朽不是真正的消亡,只要你念着我们,我们会一直在,一直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不要将自己困在过去,你要向前走,别回头。”

    少年抿紧了唇。

    皇后捂住嘴咳嗽几声。

    “皇后”

    少年和少女的声音齐齐响起。

    皇后背过身用衣袖擦去唇角的鲜血,殷红的血染在大红的芙蓉衣裳上,竟什么都看不到。

    但他们都知道,皇后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过去还有玉镯养着她的生魂,可如今她从玉镯中脱离出来,只会加速自己消亡的速度。

    皇后回身望着两人笑:“时间要来不及了,跟我来,我们去个地方。”

    她走了几步并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身看去才发现两人站在原地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皇后无奈道:“走吧,我们只有最多两个时辰了,琴溪山庄的一切,你们待会儿会明白的。”

    谢卿礼回身背起了被捆起来的徐从霄,云念上前几步搀扶着步伐不稳的皇后。

    皇后道:“多谢。”

    云念看了眼她越来越白的脸色没说话。

    雨后的青叶上坠了水珠,风吹摇曳落下,小院的门被推开,庭阁如云,正中间的长亭周围清水潺潺,一泓池水如明镜一般。

    紧闭的房撞开,屋内萦绕着浓郁的梨香。

    经过一晚的发酵,这股梨香俨然已经变了味,后调带了些诡异的味道,微苦,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刺鼻。

    榻上只着中衣的少女闭目沉睡,两只手交叠在薄被上,脸颊滚烫绯红。

    一旁的少年趴伏在榻,一只手还紧紧攥着少女的手。

    “嘶嘶”

    两条蛇并行从打开的门缝中游走。

    蛇身粗壮,花纹斑驳,蛇信细长。

    一条蛇爬上了床钻进了薄被,一条蛇自少年的腰身钻入将他托了起来顶在蛇身上。

    薄被被掀开,那只钻进了被中的蛇缠着少女,将她稳稳安放在蛇身上。

    两条巨蛇从屋中爬出来,弯弯曲曲在地面爬行,不知是要去往哪里。

    大殿房门和窗户紧闭,遮挡住了一切光亮,只余点着的几盏烛火,蜡油滴落凝固成小丘,青砖上倒映出瘦削狭长的身形,黑袍曳地,面具下的薄唇和下颌在摇曳的烛火下看不太清。

    他闭眼懒散靠在长椅中,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扶手,直到听到隐约的嘶嘶声后才睁开了眼,薄唇勾起笑的肆意。

    他坐起身,漆黑的眼底泛起

    些许血丝有些诡异,一贯冷静的人在此刻激动的连呼吸声都急促起来。

    他紧紧盯着转角处,那里一团黑,什么都看不见,但蛇信震荡发出的嘶嘶声却越发明显。

    很近了。

    找了那么多年的人,他不知花了多少功夫,那逃了十年的小崽子终究还是让他找到了。

    他笑了起来,笑的喘不过气,莹白的下颌都涨红了起来,脊背颤抖扶着扶手才能稳住身形。

    直到两条并行的巨蛇从黑暗中爬了出来,蜿蜒扭曲在青砖上爬行。

    他站起身快步走了下去,宽大的衣袍拖曳在地,动作太过迅速而带起猎猎声。

    两条巨蛇在他面前停下,蛇头伏地极为恭敬,蛇身上驮着的少年少女皆闭目安睡不知生死。

    他看都没看那少女。

    目光自一开始便落在了白衣少年身上。

    他比小时候长开了不少,身量抽条很快,以往只到他腰间的个头如今已经与他并行,而他不过才十七岁,还是在长个头的年纪。

    他听说了这小子的事情。

    十七岁,拜入玄渺剑宗一年就结了丹,以金丹之躯入翠竹渡却毫发无损地出来了,并且在裴凌的指导下悟了剑心,取得了天下第一名剑碎荆。

    他不是想引他出来吗

    所以他便来了。

    轻飘飘的喟叹悠扬:“小崽子,这场局还是你输了啊”

    他笑的眼都眯了起来。

    少年无知无觉。

    他附身想要去拽白衣少年,随着距离的拉近

    不,不对劲。

    眼神在一刹那变得凛冽。

    苍白的指尖伸出探在少年的腕间。

    大殿内,男人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废物都是废物”

    怒吼声回荡在大殿,树立的石柱被震碎。

    两条巨蛇吓得想要缩起来,却在瞬间被男人遏制住七寸,在瞬间炸为漫天碎肉,血水迸溅在他的脸上,有些沾在银制的面具上,有些顺着下颌滑落。

    而蛇身上的少年少女,也化为了两张符纸,旋转着飘向地面。

    他阴沉着道:“谢卿礼,你敢耍我。”

    他大步打开门走出去。

    江昭睁开了眼,鼻息间是交杂的奇怪气息,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嘶嘶声。

    他屏息凝气,不动声色地转过头。

    周围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人,皆都闭目无声无息,脖颈上是两个并排的血洞。

    而他们的身边穿梭着无数花纹各异的蛇。

    远处还不断有蛇驮着人进来。

    这些蛇与假扮苏楹的那条蛇不一样,它们没有神识尚未成精,只是被驯服后听从命令。

    江昭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黄纸,默不作声用灵力点燃,金光闪闪的符篆隐入掌心,他的身形逐渐透明虚化。

    他翻身坐起,身边的蛇从他脚边爬过却对

    他无动于衷。

    它们看不见他。

    这是谢卿礼走之前给他的隐身符。

    江昭沉了瞳色,想不到谢卿礼的修为竟高到这种地步,连隐身符都能做。

    他没空在这里想这些,时间快来不及了,江昭翻身跃上房顶快速奔走跳跃在一个个屋檐上。

    杂草丛生直到腰间,林间只余一条小路。

    江昭不敢御剑怕被人察觉到灵力的波动,只能步行奔走上山。

    他来到谢卿礼告知的地方,这里是一片空地,没有深可及腰的灌木,只有薄薄一层的青苔。

    江昭取出一块圆盘,外形古朴,指针左右转着。

    圆盘飞向虚空,强大的光亮迸发,整个地面隐隐颤抖,深埋其下的阵法逐渐被唤醒、削弱。

    江昭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脊背上的汗毛舒而倒立,修士敏锐的危机感让他在瞬间快速闪开。

    可已经晚了。

    强大的剑光自远处劈斩而来,一剑震碎了虚空中的圆盘,碎屑横飞溅落在地,余波卷起满地尘土朝江昭袭来。

    他横剑要挡

    咔嚓。

    跟随了他十年的凛寻剑在眼前碎裂。

    穿着青衣的人被狠狠击飞,一连撞折数十个树干,飞出甚远后重重摔在地上。

    江昭的肺腑好似被震碎了,仰头突出大口鲜血,粘稠的血液中夹杂着些许血肉碎屑,浑身的骨头仿佛移位,本命剑碎裂带来的冲击,加上一个剑道大能毫不留情的杀招让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

    他咳着血,费力仰头去看来者。

    一人翩然落地,兜帽笼罩了全身。

    他俯身捡起地上已经看不出原样的圆盘,轻嗤了声:“谢卿礼想让你用这东西把天罡万古阵吸了他消耗自己三分之一的灵力在这一个无用的容器上,真是蠢。”

    他缓步朝江昭走来:“你们计划好了是吗你找机会来阻止天罡万古阵开启,他和云念前去地道寻程念清”

    “啧,计划很好,但小子,你们还太年轻,席玉可已经去地道了,你猜他会不会遇上你那师妹和师弟”

    江昭满脸是血,血水从耳洞、眼窝、鼻孔、唇中溢出。

    他喘着气道:“你是你是杀害我师弟阿娘的人”

    缓步走来的人停下了脚步。

    他居高临下看着江昭:“怎么了你想杀我替他报仇吗”

    “你爬都爬不起来,连打我一掌的力气都没,不过一个元婴期,还想跟我打”

    他抬手,无形的剑意虚化,逐渐凝实,最终化为一柄赤红的剑。

    “小子,我先送你下去等他们。”

    山野行月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