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山风吹透了衬衫。厚重的云挪开了一角, 月亮撒下清浅的光来。
树林里横叉出来的树枝被照得落下了七扭八歪的影子,看起来就像是从四面八方伸出来的鬼手。楚娇娇不管不顾,随意地挥开挡在前面的树枝, 闷头往山下跑去。
“呼呼呼”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深夜的大山里奔跑,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同不散的冤魂,鳞片剐蹭过石头的声音也分外清晰, 有好几次, 她甚至感觉自己踩在什么软踏踏的东西身上,却不敢细想自己踩到了什么蛇吗
那些蛇从她离开时就跟着她了。可是它们没有阻拦她,只是跟在她的身后, 明明在这样的环境中, 它们的速度远比她要快许多,却始终缀在身后, 跟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些蛇跟山神有没有关系
它们不拦着自己, 为什么这是山神的意思吗
可是,山神不是想她留下来做祂的新娘吗
无论怎么样, 即使没有这些小东西通风报信,祂也一定发现她逃跑了。祂明明可以直接隔空取物的, 就像是之前的手机一样,即使这次因为她的话而亲自去, 祂的行动也一定很快楚娇娇离开山神庙的时候,山路上已经没了祂的身影, 只留下一道若隐若现的蛇类爬行留下的辙印。
天上的月亮逐渐从厚重的云层里露出了半身,眼前的路越来越熟悉。
楚娇娇没觉得不对。相反, 月光越亮,她就更好看清楚眼前的路了,她只为此感到庆幸, 并没有多想。
然而,如果她肯往天上看一眼,就会发现,自己头顶悬着一双巨大的、月亮般的、鎏金的眼瞳。
那眼瞳正随着她移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嘶嘶”
“嘶嘶”
在她听不到的声段里,大大小小的蛇吐出信子,感知着空气里的声音。
她跑什么。
她越来越香了。好甜。
她跑什么
跑什么跑什么跑什么跑什么跑什么跑什么跑什么
她看起来好害怕。
好笨的外乡人,离开祂的怀抱,自然不会庇佑你的。
好笨。她会死的。
怎么办叼回来
可是她看起来好害怕。
大大小小的意识体交流着。而山神高高在上,注视着这一切。祂并不阻拦,面无表情,瞧着像是不在意的模样,只是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用舌尖顶着上颚,用力地顶着,刮破柔软的口腔,留下一阵刺痛。
小骗子。
嘴上说得那么好听,唇瓣那么柔软,那两片玫瑰花似的唇瓣,简直是骗人的利器,无往而不利,轻而易举地让人神魂颠倒。
可是意识体们窸窸窣窣,无可阻拦地将祂的真心所想分享给祂,一点儿也不为被骗而感到耻辱和愤怒。
它们说
她看起来好害怕。
你要原谅她,你要原谅她。
虽然她骗了你,可是她在哭啊。
它们不停地嘶鸣,出着主意
既然她怕你,你就装成普通人再接近她吧。反正人类的生命很短暂,你可以装一辈子。这样,你就又可以庇护她了。
它们殷勤又周到,甚至在她踩到坑坑洼洼的时候,将身体垫在她脚下以免她摔倒。
殷勤得都有些不知耻了。
如果是其他人在这里,会怎么样或许会狠狠地抓住她,把她关在山神庙里头,锁在神像旁边,永永远远地囚禁胆敢挑战神明权威的凡人,把她按在神像上摆弄,关她的紧闭,断她的食水,让她知错,让她哭着求自己。
但是但是。
山神用舌尖抵着上颚,咬牙切齿。
但是空气中,祂嗅到了又酸又涩的味道。那是泪水的味道。
但是她哭得很可怜。
脸颊沾了水,又被风一刮,显出几分干燥的红来。一定很疼,又痒。但她却顾不上擦。裙子下面的一双纤细小腿被杂草挂了几下,带出细微的血痕。
慌慌张张的,急什么她难道觉得神是很好骗的祂在她离开的一时间就发现了,她就不想想,如果祂要做什么,还等得到现在
笨死了。又笨又娇气,逃跑都不会跑。
跑之前,也不记得擦一下自己小腹上的印记。
楚娇娇一路跑到了山路上,踏出丛林的一刻,她忽然觉得小腹一阵酥麻。
掀开衬衫一瞧,柔软的肚腹有一片菱形的印子,应该是蛇的鳞片印在上面留下的楚娇娇咬着唇。这也缠得太用力了,恐怕好几天不能消下去。
足以叫看到的人奇怪,尾巴是如何用力地勾缠她的小腹,甚至暧昧地擦过祂说要揣小蛇的地方,才留下如此深的印记。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留下了一个多大的隐患。足以让瑟瑟发抖的兔子被蛇敲开门,死死地咬住脖颈。
她只是拿出手机,抖着手拨出一串数字,电话那头,嘟嘟地响了两个忙音,随即被更大的声音掩盖了
“滴滴”
“嚓”
楚娇娇仓惶地转头
旋即眼前一黑。
醒醒醒醒
楚娇娇感觉自己被推了推。
说是推,但其实力度很小。手也软趴趴的,又小又软,像是一层棉布,很焦急的样子。
醒醒娇娇醒醒
楚娇娇迷迷糊糊地,眼皮有千钧重,她勉强睁开了眼,漆黑的棺材里依然没有一丝光亮,只能凭借模糊的记忆,猜测是腰间的简昊娃娃在推自己。
她想睁眼,伸出手去,抓住了娃娃,手才伸出去,却又无力地垂下,被娃娃眼疾手快地抱了起来。
她闭着眼,又陷入了梦境带来的记忆中。
这一次的记忆,是在颠簸抖动的火车上。
她刚和陆长平回到软卧房间,拉上隔音门,楚娇娇盖好被子,枕上了洁白的枕头。
月亮在云层中穿行,楚娇娇闭着眼酝酿睡意,忽然,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咔嚓”声。
她下意识睁开眼,只见对面的陆长平,手机的摄像头正对着她。
他是在拍她
他似乎是在看手机里拍下的照片,一时半会没发现她睁着眼,其实并没有睡着。
楚娇娇的视线余光里,忽然看到了他放在床旁边的画板,画板上夹着几张画纸,上面绘着灰色的素描楚娇娇记得,上车时他曾经不太自然地把那一幅画夹进了画板里,因为他的动作,把那张画露了出来。
灰扑扑的素描半身像,被月光涂上一层银白,画上人熟悉的面容却好似忽然活过来了一般。
一张漂亮娇气的脸,怀里捧着一束灿烂鲜艳的花,正对面前人微微笑着。她穿着简单的裙子,裙子、花和背景里的其他人都被画得简单而模糊,唯有那张脸细致极了,分明只是黑白画像,却巧妙地处理了阴影对比,让那张脸上连眼睫都分毫毕现。
浅淡如远山一般的眉、月牙儿般弯起的眼睛、瞳孔里清澈的笑意、小巧的鼻尖
唇上,点了一点殷红色。
如同画龙时点了睛,那一点唇瓣上的殷红,让她显得无比生动,唇瓣柔软而娇嫩,一点唇珠俏生生地立着,那点红色并没有笔触的痕迹,也没有颜料的凸起,而是渗入了画纸里,就像是就像是作画者试过无数种颜料,却无论如何也觉不够,以至于最后,擦上了自己的血。
可以想见作画者是怀着怎样感情画下每一笔的。他描摹得那么细致,一定是仔细地把她看过千万遍,在每一个相处的时刻,在每一个她不曾发觉的时刻,他就那样看着她,仿佛从亘古恒常的时光里望过来,久久地凝视着她。
而她曾以为,当她每每望向他时对上的视线,都不过是碰巧。
陆长平忽然注意到了身边的画纸掉了出来。
他俯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收好了那张画纸,在夹进画板之前,他顿了顿,指节拂过画上人的唇瓣。
冷淡的男人在月光下,忽然低下头,亲了亲画中人的唇瓣。
陆长平陆长平
陆长平不是死了吗
而且,她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段记忆她在火车上时,明明没有见到过陆长平的画像。
这是另一个梦境
一股新鲜空气骤然灌入楚娇娇的鼻腔。
眼皮还未完全睁开,已经被满目的艳红色晃花了眼。
楚娇娇张了张嘴,声音却沙哑极了。
她这是在哪里她记得她是被王父装进了棺材里。跟她在一起的陆长平呢
想到自己在昏迷前看到的画面,楚娇娇陡然清醒过来,陆长平呢
陆长平不是男主吗他怎么会死
“窸窸窣窣”
鳞片刮擦着地面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楚娇娇对此再熟悉不过,她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棺材的内部也装饰着大红色的绸缎和艳色的花,而她自己更是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衫,竟是一身凤冠霞帔的模样。
“窸窸窣窣”
一片阴影投了下来。
楚娇娇仰面看去,竟是山神。
祂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服,看上去丰神俊朗,长发披散而下,像是古画里走出来的魅惑人心的妖怪。
祂俯下身来,用袖子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血迹。声音像藤蔓般,爬入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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