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组第二天, 薛霁真开始跟着汪裕做早课。
其实也不单有汪裕。
考虑到薛霁真这小子是一丁点儿基础都没有,偏偏扮演“李妙”的女演员查出怀孕,且孕相不好需要住院保胎, 根本没法坚持拍摄。自她辞演之后,剧组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替补, 于是主创组商量过后决定大砍戏份, 变通一下,在保证剧情完整、逻辑严密的前提下, 让薛霁真这小子代替。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
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新手,实际上演了两个角儿
康师民紧急时刻拍板定下薛霁真,嘴上说着“大不了全剧组陪你一起ng”, 转头就指派了前期戏份较少的汪裕、周璇轮番教这小子。
汪裕是满贯视帝,是玉门雪的一号特邀主演;
而周璇不仅是大青衣,同时还是首都戏剧学院的老师。
由他们俩来当薛霁真的“启蒙”老师,这师资条件可以说是一般人完全享受不到的,怎么都该发挥一点作用吧
不仅如此, 他还给前面二位定了死命令
“哄也好、逼也好, 不管用什么法子,在李妙和李稚的戏份开始之前, 务必把薛霁真教得像模像样, 千万不能耽误剧组进度”
汪裕答应了, 周璇也答应了。
回头康师民又和搭档多年的编剧诉苦“小薛形象是真的好, 那身条模样, 啧我是真喜欢,丹德推荐他的时候我一眼就相中了。他还会骑马射箭,运动也特别好,可为什么这孩子不会演戏呢, 一点儿也不会,我是真怕他”
怕他是个不开窍的木鱼脑袋
康师民急得嘴上长燎泡,a组朝堂戏氛围跟着紧张起来。
导演不好受,全剧组的人都不会好受到哪儿去。
这几天里,一群大老爷们儿经常是戏里吵完了,戏外还要吵“说了不让刘老头儿改词,他改舒服了,我呢他改我也要改,你就说让不让我改吧”、“都怪老刘开了个坏头,他就是故意的”、“我是皇帝,我为什么不能改”
b组路过送下午茶的吓一跳“你们不吃那我拿走了。”
“留下留下,老汪的那份给我,他吃不了。”
“等等,小朋友的那份呢他不吃”
康师民赶紧拦住“不行,不让他吃”
“不让谁吃”
一道阴影先照进来,来人这才跨过门槛走进来。
康师民朝他摆摆手“你小舅子。”
贺思珩先是一愣,看导演脸上除了笑意还有一丝又气又爱的恼怒,就知道副导这事儿办得让他满意,人应该是选得不错,于是笑着问道“为什么不让人家吃,他做得不好”
问到这儿了,汪裕最有发言权“不是做得不好。”
“哎”康师民也跟着叹气。
“他从零开始进步到60分,你是夸他呢还是不夸呢”
放到当下的普通偶像剧里,60分的演技绰绰够用了,靠着不错的后期搞不好还能出精品。可在玉门雪这样的正剧大班底里,60分甚至都不够挤进选角主任的简历箱,要不是乌煊爆了雷,丹德又一而再的诚心推荐,这个坑还轮不到薛霁真来填
知道这孩子颇有灵气和悟性后,康师民更难受了。
难受的是,时间不够多,为什么薛霁真才来呀
可如果,他真像向祯他们讨论时说的早出道一年,以薛霁真纯素人的身份去混圈,毫无靠山、毫无根基,那他无论如何也摸不到这么好的机会,连面试地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更与玉门雪无缘
所以,有的时候,演员和角色真得靠缘分
而薛霁真这张白纸,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好的,从头开始就正经地学、系统地学,可以少走很多弯路,剧组里也有得是他模仿学习的对象
康师民叹了口气“过些天拍到你俩的戏份就知道了。”
贺思珩点点头“行。”
“你不好奇”
“走了个乌煊,我挺高兴的,再差能有他差”
信业太子爷,在贺思珩嘴里就是个“差”字
外面再怎么吹乌煊是年轻小生里的演技担当,他也看不上那副做派。更别提乌煊一个男四号,进组之后一路耀武扬威,还想顶风作案加戏升番。贺思珩也不对他客气,b组开机第一场对手戏就压得信业小太子心态炸裂
他这么一说,康师民忽然又对薛霁真有信心了。
“这回应该会好起来”
信业撤资对玉门雪影响不大。
一来,这么大的组、这么好的饼,拍摄时根本不缺投资,拍完后更加不缺招商。信业一走,贺思珩二话不说直接补上资金空缺。所以,他现在既是男一号,也是仅次于蜀湘影视的第二大资方,无论新来了谁,都动摇不了康师民对整个项目的把控。
二来嘛,康师民这人有点迷信他自己也会算。
定下薛霁真的那晚,康师傅就算过了这小子,旺
所以,他才会对本就印象不错的薛霁真一再“容忍”,以一己之力扛住强压,多给人家时间去适应,并因此推迟拍摄。
哎,只不过这点事儿不足为外人道也
进组适应了一周后,伍勖洋和才华哥就得回去了。
“眼看着这学期过半了,咱们的假也是请的够久,那么多课都没上几节,管得再松也得回去应付两下子,不然不好交差。没事儿,忙得差不多了我俩再过来”
缸子连忙把他俩拦住“你们索性考完再来吧”
来来回回的,机票不要钱哪
“有我在这儿,小真保管没事。”
这话其他俩人是相信的,缸子得是加强版的伍勖洋,他挂着脸往片场边上那么一站,搞不清楚状况的场务还以为他是谁的保镖
才华哥点点头“那咱们每天晚上再开会讨论。”
翻着剧本的薛霁真连忙摇头“我看了排戏单,我后头有很多夜戏的”这个会也不是非开不可吧,一周来个一次两次就够了,有加急情况就另算嘛。
伍勖洋还是不放心“你拍你的,我们仨开我们仨的。”
3:1,薛霁真抗议无效。
“好吧。”
当天下午,伍勖洋和才华哥就走了。
薛霁真微微有点难过,但缸子哥还在,他又觉得安心了。脑子里正乱糟糟的想事儿呢,看到周璇进来,薛霁真赶紧坐正了
“周老师,我已经背完了,请您检查”
周璇点点头,抽了几段台词,薛霁真一一应对。
“不忘词是最基本的,能做到这一点,我该夸你的还是要夸,可你的台词还得继续精进。”
“咱们舒舒服服的坐在这儿练习,你当然能说得好了,就跟录音室里录歌一样对不对可你的歌是不是要搬上舞台是不是还需要配合唱跳动作或者走位到了片场,有机器的响动杂音,场上还有各种动线,对手演员的发挥也决定台词导入的时机,到时候你根本没有完全理想的环境来说台词。”
“汪老师让你每天早上做早课也是这意思。”
“咱们的台词,不是把话说出来这么简单,有词没词,都要有表达力,不只是动嘴,还有你的肢体和眼神。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就将课程压缩一下再分两天教给你,回头你自己也要多琢磨”
薛霁真连忙点头“我会的”
周璇倒不烦他,就害怕这孩子不敢来问。
她心里记着导演的任务,有了责任,有了教导的羁绊,以玉门雪这部剧阵容的关注度,将来薛霁真的每一个镜头、每一句台词必将受到观众的审判,好与不好,自己这个做老师的少不了要一起被拉出来。
基于这一点,爱惜羽毛的周璇也万万不会松懈
11月中旬,d市下了一场大雨,很冷。
因为d市每年12月初就开始降雪,眼看着这几天温度持续走低,剧组后勤部提前发放了冬季物资一些必备用具,以及一件长至脚踝的定制羽绒服。
也就是这一天,汪裕和康师民说“差不多了。”
康师傅都等得心里发毛了“和我说句实话,老汪。”
汪裕发誓他对薛霁真没有那种“护犊子”的滤镜,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回道“可以的,真的。”
“小薛脑子是很聪明的,这种人学什么都快,我听说他本身考的学校也不错,完全可以理解。说回演戏本身,我上次就跟你说了,他学习进度不错的。有热情、有悟性、有灵气,但凡三者占其二,这条路就顺了,所以你懂我意思了吧”
康师民悠悠松了一口气“行,辛苦你和小璇了。”
“具体的,就靠你在片场调教了。”
到底行不行,行到哪个程度,康师民选择相信汪裕和周璇的评价,所以,他终于放话让统筹组给薛霁真排戏了。
多了怕孩子不消化,所以先上一场文戏试试水
而这场戏的背景时间线要领先于现在a组的拍摄进度镇北侯李珣领密旨入京,落入夺嫡陷阱,身陷囹圄之际将幼子李稚换出京城。李稚不肯走,一边是旧伤累累的父亲,一边是孱弱倔强的姐姐,他宁可跟着家人共存亡,也不愿意单独活命
缸子听了这小子一晚上的唉声叹气,闷声憋笑。
“这么难要不找汪老师对戏去吧。”
薛霁真摇头“这场戏,就是他最爱用的讲义,没说100次也有80次了,我倒背如流,脑子里也演练过无数遍。”
“那你操心什么”
“我怕我演得像个蠢蛋”
因为这个阶段的李稚,的确就是个蠢蛋。
父亲越是大义凛然、顾全大局,就越显得他这个儿子天真冲动,像个热血笨蛋
虽然李稚也有一条成长线,可现阶段还在京城的小侯爷的确惹人烦。而薛霁真要做的,就是要立住形象的同时,尽可能的展现少年天真热血、孝顺重情的那一面,在前期优势不明显的情况下深挖闪光点,发挥出他本身的优势。
可话又说回来,人设特点上有长有短、有明有暗,人物才会立体,而不是一个扁平的流水线套壳儿
有前后的反差对比,才能放大最后的人物弧光。
缸子听他说完,静静想了几秒,说道“我没法在这方面帮你,但我绝对信任你,小真,你也要相信自己能做得到。我记得你第一天和汪裕老师上完课回来,捧着奶茶眼神发亮,说你其实很享受演戏的感觉,我当时想,这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头。”
“有一个好的开头,迈出第一步,后头就好办了”
薛霁真点点头“好,我会记住那天的感觉。”
d市影视城也有皇宫和京城,完全够朝堂戏展开。
薛霁真起初还以为a、b两个组隔了十万八千里呢,结果就相隔了半小时不到的车程,那边是个完全就地新建的棚,大到可以囊括影视城里两个区,专门用来做特效拍摄,里头还有一个超级宽阔的跑马场
汤姐正给他整理呢,看他哼哧哼哧啃完一个苹果,笑着道“别急,回头你也要去。”
“你要是早点留头发就好了”
薛霁真捏着苹果核一愣“其实我头发长挺快的。”
“嘶这样的话啊,要不给你戴个帽子”
汤姐是总管造型的,她脑子里稍稍一想,就从服装库里翻出十几二十顶帽子带毛儿的分兔毛、貂毛、狐狸毛等等乱七八糟动物毛,不带毛儿的又分不同的料子,除了料子还分样式,分完样式又分场合,在屋里戴的、出行戴的,家常的、社交的、面圣的
其实这些配饰都在小侯爷的衣柜里,一套套来的。
如果非要问为什么搁置了,只能说,当初乌煊试装时就不喜欢,觉得不适合他罢了。乌煊有一张长脸,人本来就长得偏成熟挂,他戴帽子没有少年意气风发的味儿,反而像个在衙门点卯的师爷
汤姐越想越觉得可行,戴帽子还能完全露出额头眉眼
现在是凌晨5点,外头天还没亮,她停下手里的活儿打了个电话“老康起了么,起了我还有个问题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刚好今天拍这场戏嗯,行。”
5点半,康师民来了。
他看了一眼薛霁真的“李稚”扮相,点了点头。
汤姐说“刚好他最后这段在京城的日子都是冬天。”
“可以,服装组的设计没浪费,都用上了。小薛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没夜戏的时候熬到1点差不多就睡吧,别贪玩儿,早点睡快快长头发,b组那边可都是用真发的,回头大家真干起来,把你发套勾下来得多尴尬呀。”
薛霁真有点生气了
惹完小朋友,康师傅又想起安抚人了,在口袋里摸了摸,翻出一根棒棒糖“昨天去b组那边,路上买打火机人家老板没找零,喏,给你吃”
不情不愿的接下了,薛霁真塞到他的荷包里。
“忘了跟你说啊,今天上午b组三个棚照常做安全检查,他们有的闲着没事儿会过来这边,小侯爷要好好表现呀”
薛霁真完全愣住了什么
汤姐哈哈大笑“你快把孩子吓死了”
这场戏拍出了开机戏的架势,镇北侯府院子里挤满人
薛霁真和汪裕走了位,灯光也调试好了,众人就不再说话,等着导演指示而康师民一看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室内的薛霁真坐着,室外的汪裕站着,爷俩之间有一种“我知道你要进来骂我”、“你小子准备挨骂”的诡异默契。
这时的李稚才16岁,他拢共在父亲身边长了5、6年。
要说熟吧,血缘父子当然熟。
要说不熟吧,10年没见了,就和陌生人似的。
康师民一声“a”,李珣就虎步进门,李稚原本百无聊赖地拨弄他自宫里接的赏赐,吓得当即一跳,一整盒的珍宝玉石掉在地毯上发出闷响,其中一个金丝香球一路滚到门槛边还没停下,李稚已经条件反射地撩开衣袍跪在他爹面前“父亲”
这一镜算是完了,光线和动线交织的部分也好看。
汪裕没有台词,只有威武的气势和极具压迫的眼神。
而薛霁真的表现也算意外之喜首先他特别上镜其次,他的声音表现的确好,清脆清亮,单纯地拔高音量不用腹腔发力时有股娇憨感,也符合16岁李稚的形象。
他本身没有那种“我要镜头面前展现帅气”的自知之明。
所以,当天真、骄纵这些偏中性不算负面的形容出现在薛霁真身上时,才会有一种“既可又可”的双面性你可以认为他不懂事,也可以认为他傻得可爱。
贺思珩一行b组主演过来时,恰好赶上父子矛盾爆发。
李珣下意识地像小时候一样去揪李稚的耳朵,这小子气鼓鼓的,既渴盼父亲的归来、又恼他回来第一时间事情就是说教,没有女性角色在其中做润滑,父子战争一触即发,李稚气到砸了空箱子跑走,临到门槛了踩着先前那个金丝香球,像小时候一样摔了个正着
外头的守卫收敛神色,目送小侯爷恼羞成怒而去
“好了好了,快看摔到没”
薛霁真这会儿还没能特别割裂的出戏,一看汪裕过来,条件反射不爱和他说话,试图在人群之中找到缸子的身影,缸子那么高大
可缸子暂时没看到,另一个大高个倒是和他对了个正着。
薛霁真眼眶还挂着一包泪珠子没掉下来,睫毛湿漉漉的有点迷了视线,窘得他连忙错开视线,气呼呼喊了一声“缸子哥”,缸子这才挤过来“喏,看到你手掌挫伤了,他们喊我拿医用酒精和棉签去了。”
“痛不”缸子小声问。
薛霁真抬手一看,也小小声的答“不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