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菜一下锅，便是水和油交响的劈里啪啦声，林书芒面不改色的用生菜将锅面覆盖。尽管蹦得再厉害，也蹦不出重重生菜的阻拦。

    生菜软得快，须臾之间就从一大盆，变成铺在锅底的一片。在油的滋润下，生菜反而更显光泽，加上少许盐，油亮油亮地摆在白瓷碗里，看得人胃口大开。

    方女士早早就等在餐桌上，菜一端上来，就催着儿子赶紧收拾完厨房吃饭。

    林书芒自己也饿得急了，三两下就整理好台面，刷完锅。

    新米煮的饭颗粒饱满，还有淀粉的微甜。搭配上脆嫩的生菜，方佩泽第一口就吃空了饭碗的一个角。

    猪肚菌要要一口汤，一口菌才算美。方佩泽另拿了两个碗盛了清亮的菌汤。

    热汤下肚，化去了被天气闷得心烦意乱的郁气，方佩泽才有心情去感受猪肚菌的滋味。

    平时她最喜欢猪肚菌的伞盖，最是嫩滑，好像一吸溜就到滑到胃里。菌子的柄部她多半都是嫌弃的，不够嫩滑，味道也不够鲜甜，简直是有愧于它的另一半。

    今天的猪肚菌却没有那份割裂感，从尾到头是循序渐进的，从厚实有韧劲的嫩到好像一触就断的滑。

    鲜香的猪肚菌完全闻不到那股土腥气，全身属于菌子特有的山林之味。

    “明天你多摘点，让你爸给你姨妈她们送去。“方佩泽喝完一碗汤后，对着家里的劳动力发号施令。

    生菜她已经吃了好几年，但最适合的时候还是夏天，清淡脆嫩的生菜让人胃口都好了几分。

    母子两磨磨蹭蹭的吃了大半个小时，把分量不少的一桌菜吃完，林书芒才慢慢收拾碗筷。

    林家有两个厨房，小的在一楼，为了方便林书芒爷爷。可惜锅碗瓢盆主人常年不在家，去往西方世界品味名山大川。

    林书芒常用的厨房是方女士的先锋之作，全日光超大落地窗的半开放式厨房加餐厅。林书芒把碗筷收进被太阳晒得微烫的橱柜，走向三楼，路遇拿着手机来找他的咪咪。

    “下午再给你点奶茶，你难道不想在最热的时候喝上一杯冰冰凉凉的奶茶吗，而且现在我妈还在家，你不怕被发现。”林书芒不怕咪咪不被说服，没用什么力气就从咪咪那拿过他的手机。

    申请已经向办事处交了五天，林书芒有点忐忑，但想到有拿家传兵器杀猪，还有泥俑搞流水线。自比他的异草帮厨也不算离谱，应该没问题，如果明天还没收到回复就打电话问问。

    林书芒刚关上门，办事处的消息就发了过来，连路都来不及看，随意摸了张凳子坐下。

    看到白纸黑字的申请通过和熟悉的红色公章，林书芒欣喜非常，抱起咪咪就是一顿乱揉。心里还有空想要是他们家草是小猫咪就好，叶子太少还有点硬。

    草叶子终究不能代替猫咪的绒毛，林书芒只是短暂的爱了一下就放下咪咪，继续看文件内容。

    内容多是一些对于修行者的规范事项和对普通人类的保密条约，这些东西每年都要发一份，林书芒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主要是他们家族的修行范围基本没有泄露可能。

    “咪咪，过两天我们就正式开业，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吗”林书芒对靠在他脚边的绿草问。

    咪咪晃动了两片叶子表示自己还记得。

    “我给你开五百块的工资，五百块能买二十五杯奶茶，你只需每天帮我收菜洗菜切菜，简不简单。”

    咪咪这次的反应十分剧烈，好像都要从土里拔出来。

    对于开店，最激动的不是林书芒，而且咪咪，作为一个没有人权的异草，也被剥夺了花钱的权力。虽然平时方母经常给它买小玩具，林父甚至给它买了二三十个花盆，供咪咪玩换装游戏。

    但林书芒之所以能在咪咪心里拥有如此之高的地位，就是因为家里只有他会给咪咪买奶茶。之前林书芒在外地上学，咪咪一年才能喝上七八次奶茶，对于视之如命的绿草来说，奶茶自由，近在眼前。

    就在林书芒洗个澡准备午睡的时候，买了猪肚菌回家的银发老太太才刚刚开始做饭。

    儿子临时有事，连带孙子也不回家吃饭，张庭柚一个人怄气了半天，连饭也不愿意吃。眼看午休时间就要过了，家门口也没有动静，她才死心量了半杯米准备做饭。

    刚上小学的孙子爱吃虾，她特地去生鲜超市买了一斤。哪知家里只有她一个老太婆，索性随便清蒸对付这餐。

    一道蒸鲜虾，一道生菜汤，张庭柚坐在偌大的饭桌前，心里难过，连拿筷子的劲都没有。

    先夹一只虾，虾肉冲鼻的腥气，把她恶心得要吐出来。漱了几口她才想起，这不是临海的老家，海虾运过来也早已不新鲜了。

    食欲再减去几分，勉勉强强地夹了一筷子生菜，想要清清口，吃进嘴里却让她一愣。吸饱了汤水的根叶在口腔里碎裂开来，徘徊在嘴里的腥气被生菜的清甜荡涤抹去。

    水煮生菜比炒的软烂许多，爆炒的生菜还留有几分脆，水煮的生菜就好像筋骨全部化在汤里一样，十分适合她这个年纪已经牙口不好的人。

    原本她是不喝这个青菜汤的，可见生菜味道不错，也起了几分心思。起身拿出一个小碗，盛上半碗清汤，分几口慢慢喝下去。

    青市的夏天好像能把人晒化，两三点钟的时候她是万万不敢出门的。即便是建在山脚下的生态别墅，气温也不低。

    张庭柚受不得暑气，空调的冷气开得十足，冷风一吹，又感觉哪哪都不舒服。好像皮肉是热的，骨头却寒浸浸的。

    一碗清气的生菜汤下肚，压下唇舌间的干渴躁动，四肢的寒意尽褪，此时的凉风打在身上便只剩享受。

    张庭柚这餐吃得满意却算不上舒心，估摸着生菜还留有大半，正适合给在外面吃了的儿子孙子清清肠。

    林书芒刚睡满一个小时，人还没清醒，就被方女士赶去收菜。下午买菜的多半是朝九晚五的打工人，别墅区得闲的老太太和保姆才有时间和精力一大早买菜。

    林书芒家的东西略贵于外面，但在综合市场里绝对算是性价比极高，质量对得起价格。

    下午的生意最好，林书芒这次收了一百五十多斤生菜，将近上午的三倍。送到店时间刚好，正赶上最早一批下班的人。

    水果店的三个中心岛台，被绿油油水当当的生菜堆满。还没摆好，就有人进店选上了。

    林书芒下午没打算和方母一起看店，送菜下来的时候就先把外卖点上了现在回去刚好能赶上。

    外卖小哥比他先来一步，林书芒坐在三轮车上接过冰块哐当冒着水珠的奶茶。

    进了家，绿草再无顾忌，熟练地翻出杨枝甘露，用草叶子卷成的吸管猛吸奶茶。

    林书芒从袋子里拿出自己的，任由咪咪抱着比它还大的奶茶蹲在鞋架旁。

    后天开店，林书芒和几个供货商再确认了一遍送货时间。现在万事俱备，只看天意。

    天光未亮，林书芒已经拎着蔫蔫的咪咪把生菜送到店里。阿香姨的丈夫沉默寡言，专管送货，知道这是林书芒的店，见左右无人，用法术隔着门把十来斤的猪瘦肉送到店里。只在微信上留下一句冷酷的已送达。

    东西都陆陆续续送来，不到五点半，订的货都送齐了。

    林书芒在进厨房前特地给咪咪换上了新盆，又套上了两层食品级的防护，把盆包的严严实实。

    给草叶子洗过后，勒令它不许切得烦了就用草叶，必须用刀。

    等咪咪的草动化切肉流水线已经开工，林书芒连忙开火把汤熬上。七幅鸡骨架和五根大筒骨洗净入锅，倒掉混着姜片大葱的血水。

    把骨头放到凉水下冲洗干净便扔进大铁锅里。火开得大，水咕嘟咕嘟的冒泡，两只去头去尾的三黄鸡溜进锅里，动静便压在了水面下。

    两斤肉沫和香料包在一大锅汤面前有些不够看，水温照样肆虐它们。

    林书芒在咪咪急促且有规律的剁肉声中把火关到中小。

    将粉拆开包装搬到后厨的架子上，林书芒的厨房是半透明式的，煮粉，配菜和取粉的窗口都在右边。中间则立着一个比人还高的大铁架，316的钢材花了他不少钱，不过能省下一个切菜工，还是很划算。

    大铁架左边就是咪咪切肉的地方，肉片他准备了八斤，剩下的五斤绞肉机打碎。

    咪咪的效率很高，不到半小时就切了将近一半。林书芒赶忙把生菜剥开洗净，好在玄学加速的作物生长时间短，尘土和虫子都少，不一会儿就洗了一大盆。

    中间林书芒给汤里扔了一大把猪肚菌提鲜，即便盖上钢制的密封盖，鲜香也满室飘。

    六点五十，林书芒终于忙完准备工作，准备开门营业。

    逼人的香气随着盖子被掀开，迅速窜出门外，可惜这条街上客流量少得可怜，只有零星几个吃过早饭的打工人朝这边望了望。

    林书芒的新店没有花束炮仗，除了装修新一点，与街边的小店并无不同。

    这一片的店铺都是特殊办事处的地产，开店的多半是一时兴起，玩心大作的不安分子。但好在政府扶持租金够低，还是有几个老实人坚持下来。

    七点十多分，林书芒的店里终于走进了一个人。

    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对林书芒黄底红字的价格牌无动于衷，反而是价格刺痛了他的双眼。

    十二块的肉片粉，十一块的肉沫粉，青年望着林书芒想到，这样清澈的面孔下，居然是奸商的心。

    “一碗肉片粉。”好在青年人早已习惯了青山区高昂的物价，而且他也不好意思说不要，就当今天迟到被扣钱吧。

    取粉时看到粉面上满满的肉片，青年心想，这个年轻老板倒也没那么坑。他不爱加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直接略过自助料台，找张桌子开吃。

    刚出锅的粉热度惊人，青年被烫了一次后改吃肉片。肉片滑嫩还有一股肉香，青年判断出老板买的猪肉质量还不错，对价格又放下了一点偏见。

    生菜没有完全烫软，根部嚼起来脆生生的，清甜爽脆。青年赶着时间上班，感觉粉微凉了些就猛吃起来。

    林书芒站在玻璃窗后直击他的深渊巨口，铁嘴铁胃，被惊得目瞪口呆。

    店里又来了一个人，青年刚好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碗。进来的人猜是味道还不错，现在少有人吃得这么干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