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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古纪(十二)
    不过是举手之劳替她消了一劫,就换得一个救命之恩,要她一个青丘帝姬自降身份做个宫娥在太晨宫端茶倒水。

    不过是几句言谈亲近,就换得她情窦初开以心相许。

    不过凡间两年相守,红尘劫尽,就是幻梦一场,却徒惹她两百年伤心。

    断尾刻字,余恨而已。

    若水之滨,洪荒劫境,却仍同生赴死。

    凤九,遇到东华,你有没有后悔过

    凤九还在因为刚才那一个突然其来的吻和之后的那一串儿吻晕乎着。冷不防就被这么问了一句“后悔”她便是四海八荒一等一好性儿的,这会儿也要有些着恼了。

    瞪了眼前的胸膛一眼她暂时还不是很想挣开他的怀抱,所以瞪不到他,只能拿他的胸膛做替代。又不自觉地被他垂落在胸前的发丝给引住了视线,伸手指绕了一缕,幽幽地答,道“凤九若是悔了,不过去桃林要一碗酒的事,等不到帝君这会儿来问我。”

    东华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酒。

    他圈着她的手臂着实的紧了一下。

    虽然又很快地恢复了正常。

    但太快了,反而有点欲盖弥彰了。

    这么看来,也许她点起的那簇小小的火苗其实也没有特别的小

    “所以,你为什么没去桃林要那碗酒”

    当然因为她从来就没有动过那个念头

    “青丘的狐狸可不是会逃避的性子。当年我姑姑是受小人挑拨,以为太子殿下心里装的是别人,所以才饮药断情。否则她也决计不会喝那碗酒的。”

    否则,后来夜华都葬了无妄海,白浅痛苦到连团子都无法见的地步,为什么不再找折颜要碗忘情药

    “帝君心里,可有别的人”

    他能回答什么呢

    “难道我还没有剖出心来给你看么”

    他这话说的声音有点过小了。

    不过,好歹凤九是听见了。回道“既如此。世人都说相思最苦,凤九觉得,其实也还好。固然”到底,也还是辛苦委屈的。夜复一夜,四海八荒图前的孤灯只影,到底也还是有委屈的。她终究红了眼睛,“固然,也有实在很难熬的时候但大多数时间,想着帝君,就能让凤九觉得,天地自有一种美好。想着那些都是美好的回忆。”

    东华不由生疑,轻轻地拉开了些距离好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并没有能给你太多的回忆”

    凤九果然视线游移,道“既然是凤九想的,凤九愿意怎么想,别人管不着”

    答非所问。

    她眼里有光,晕生双颊。

    支撑着她渡过那两百二十三年的,不仅仅是回忆

    东华瞬时了然,道“你就是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总会有法子的。是不是”

    凤九点头。

    虽然眸中已经有泪。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即使事情到了无可转圜的地步,即使逆天改命,你也相信,我跟你,终究有一天,能在一起。”

    凤九再点头。

    “只要帝君心里有我,凤九心里也只有帝君。为什么不能”

    她的眼泪终于滑落了下来。

    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很多次。他也已经答过很多次。

    他用拇指轻柔地抹去那些泪珠。然后将她的整个脸捧在了手心里。

    “如果结果,是我让你更伤心呢比现在,还要加倍的伤心。”他问。忧心忡忡,且少有的小心翼翼。

    “那就是还没有到结果”她答。一边泪流满面一边信心满怀斩钉截铁。

    东华长叹口气,将人重新收进了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胸膛去承受她的痛哭和眼泪。如果非得让她痛哭不可的话,那么至少,从今往后,总不会让她再去别处哭。

    他任她哭了一会儿,又轻抚着她的背哄着她慢慢收了情绪,才叹气,道“你这性子,也不知道白止他们是怎么给你养出来的佛陀都要拿你没法子。”

    凤九吸鼻子,委屈,道“帝君要是有哪里不喜欢,凤九改就是了。”

    你倒是改一个来我看看啊他想。

    开口说的却是“别再让自己受伤。每次你受伤,我都觉得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帝君的错”

    东华低头看着她,不说话。

    凤九见机得很,立马收了声,道“那凤九改就是了。”

    东华脸上的表情瞧着倒是那么回事儿,心里却着实没抱什么希望,知道她这承诺信不得。也不多与她纠缠这项,只问道“那戒指你戴在哪里”

    凤九从颈项间拉出一条红绳。

    坠着那枚戒指。

    还有那箭头和铜铃。

    东华没去管戒指,却先取了箭铃。

    尤带着她温热的体温。他将它们握进手心,问道“这东西你也贴身戴着就不怕不小心伤着”

    凤九浑不在意,答道“怎么会伤着我都戴了两百多年了。”

    两百多年,却仿佛只在昨日。

    那个风雨交加刀光剑影死生一线的夜晚

    那个心碎而死的凡间帝王在最后一息仍放不下的痴迷

    以及,太晨宫归位,大梦迷觉,千尘梵寂,却被握在了手心的隐隐刺痛的执念

    “箭头我收回了。”东华不打商量地收了,“这铜铃”

    东华矮下身去,单膝落地。

    “帝君”凤九有些吓住了。

    东华并不理会。若无其事地伸手,径直将那串铜铃重新戴回了她的脚踝上。道“还是这样戴着合适。”

    固然

    凤九由不得像习惯的那样像两百多年前习惯的那样踢了踢脚。

    铃音轻响。

    比起梵铃那清虚空远的声音,这铃音就生动活泼得多了。

    几乎是有些调皮的。

    他的铜铃原本是这个声音的么

    还是跟着凤九时间长了,也染了小狐狸的习气

    东华不由得唇角弯起了弧度。

    东华并未起身,只那样微笑着抬头看向她。

    凤九就又有了当初的小宫娥偷袭帝君的冲动

    青丘狐狸的箴言是冲动就会付诸行动。

    铃音轻轻响。

    这次她的胆子可大多了。这个偷袭落在了他的唇角弯起的那个弧度上。

    他维持着那个弧度,任由她亲昵了一会儿。才微侧过头,攫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没有那么激烈需索,却亲密而抚慰,仿佛将所有的未曾言说的委屈和相思苦痛,一一弥平。

    然后东华起身握住了那枚戒指。

    指尖有什么亮了一下,然后凤九感到

    温暖,明亮,十足的安心。

    “这是什么”凤九又有点晕乎了,问。

    “我。”

    东华答得简单。

    凤九却怔了半天,脸一点一点红上来。

    红着脸,将那戒指收进自己的领口。

    这也太惑人了。

    东华忍不住伸手,指尖抚过那红得滚烫的脸颊,温声道“想什么呢”脸红成这样

    “什么都没想”凤九捉了他的手拉开,将脸埋进他的胸膛给自己降温。

    东华见她羞得厉害,怎么也不肯抬头,也不再勉强。只低头在她的发心落下一个轻吻。

    然后拥了她,慢慢顺着她的发丝。

    他的目光却悄然抬起,定定地落在了眼前的四海八荒图上。

    落在了眼前四海八荒图的某个点上。

    都广之野。

    曾经四海八荒的战史上最为喋血的一战。

    如今这一战,可能比上一次要来得更快。

    更为残酷。

    而这一次,他又多了一个非赢不可的理由。

    非赢不可。

    无论以什么代价。

    “都广野,八百里冰原。你确定是在这里”

    “确定。”

    如果不是那动作做起来实在有失风雅,折颜简直都想要挠头了。

    于是,他用了个别的疑问先岔开话题“话说,你绘的”折颜指着面前的四海八荒图,疑惑道,“你哪来的时间这阵子你都忙得要使分身术了难不成真是分身术”

    “凤九绘的。”

    折颜瞠目。那丫头,怕是真真长在了东华的心尖子上。哪怕让母神现和了生陶土,比着东华的性子再给造一个人出来,怕也不能比凤九更合适。

    “说正题”东华敲敲桌子,拉回他跑远的思绪。

    折颜按回了自己想去挠头的手,倒了杯茶,也再顾不得风不风雅了先一气儿灌了,方接上正题,道“地势既一无凭依,要战,就只能布阵了。”

    “的确。”

    “所以,你已经想好了打算用什么阵”

    “天一阵。”

    折颜吸气。

    这阵名儿听起来天平气清祥和一派,其实却是天地间第一煞阵。

    “没有别的选择么”

    东华垂了垂眸,竟好似认真又思忖了半晌。然后抬眼。

    折颜勉强笑了一声,抬手又给自己灌了一杯茶。

    搁了茶杯。伸指一划,将四海八荒图上都广野那一片拓了下来,往面前桌上铺开。

    再揭了壶盖,拈了撮茶叶,指尖捻过,消了水汽,便成百千茶沫,往地图上洒开。

    列兵成阵。

    “你打算让谁守坤位”

    “自然是本君。”

    折颜摇了摇头,道“那谁来坐镇乾位”

    东华开口,还没发出声音,就被折颜打断“停平荒十七将已回布八荒,定海军现随着墨渊襄助少绾。这阵势,”他用扇柄点着图上的列阵,“靖武军必然出战。不说别个,就那陆吾连父神宣调也一概不听。除了你,谁还镇得住主帅之位”

    他收了扇子,立正了身,道,“我不是早说过,我和我那把琴任你差遣。”

    东华没有立刻答话。

    折颜蹙眉,道“怎么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我那把琴没信心”一行说着一行又展了扇子,悠悠地扇着,道,“说起来,我跟墨渊自幼有切磋,跟少绾也没少交手,却还真没认真对上过苍何。要不,你我先打一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