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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面具
    刚走到粥铺的门口,陆见川的电话就过来了,此时距离方行舟离开家还不到三分钟。

    方行舟盯着电话上跳跃的名字,沉沉看了许久,在自动挂断地前一秒才将电话接起。

    “喂,老婆,你买到粥了吗”陆见川声音里带着担忧,“我看距离也有三百多米,你又没开车,提不提得动要不要我来接你啊”

    “”方行舟接过打包的小米粥,“拿得起。吃烤肠吗粥铺旁边有家烤肠很香,不少人排队。

    陆见川听到吃这个字,立刻沉默半秒,大约思维发生了短路,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

    隔着电话,方行舟都能清楚听见那头吞咽的声音。

    “吃。”陆见川没什么底气。

    方行舟笑“好,很快回来。”

    他给自己买了粥和退烧药,又去隔壁摊位点了二十根烤肠。

    等待烤肠的时间里,他将自已藏匿在排队的人群中,确认附近没有任何可能在盯梢的生物,然后若无其事地将那张诊断单重新拿出来,垂眸认真地看。

    原来是陆见川陪他去看精神科的诊断单。

    时间在4月12号,接诊医生是他的朋友李主任,诊断他存在轻微妄想症、焦虑症,需要服药治疗,服药一个疗程后如果无好转,建议复诊并住院治疗。

    看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无论是时间还是人物,都和记忆完美匹配。

    可方行舟却像被触发了灵感,死死盯着皱巴巴的纸面,额角突突直跳,将诊断书反反复复试图这些在正常不过的白纸黑字中发现藏在里面的秘密。

    直到他走到买烤肠的队伍最前端,正好站在路灯旁边,手里薄薄的纸张被灯光照得透亮

    背面有字。

    方行舟的瞳孔一缩。

    他迅速将纸张翻过来,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字体隽秀沉稳,哪怕中间好几行都焦躁地划了黑线,依然能看出它的主人拥有一手可以拿来当范本的好字。

    是他自己的字迹。

    但他对写下纸条这件事没有任何印象,似乎这段记忆在什么时候触动了屏蔽关键词,遭到未知力量一键删除。

    他眼也不眨地看着半个月前的自己写给现在的自己的话,肩膀一点点绷紧,呼吸越来越急促,烤肠老板连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听见。

    “帅哥,你的烤肠哎,到底要不要不要我给别人了”

    烤肠老板凑到他跟前,扯着嗓子喊。

    方行舟终于回神,飞快将纸张塞进口袋里,朝老板不自然地笑笑,道“不好意思,帮我包起来。”

    二十根烤肠,装了五个包装盒,提在手里竟也沉甸甸的。方行舟左手拎着粥和药,右手拎着爱人的夜宵,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家里走,低头看着脚底下被路灯拉出的长长影子,数着自己沉甸甸的呼吸。

    刚才看到的内容正一个字一个字浮现到眼前,在他

    的大脑中掀起惊涛骇浪

    4月12日,就诊精神科李主任

    诊断关键词反社会人格

    如果看到这张纸条,记得找李主任聊起今天的诊断。如果李主任也忘记了

    说明小鹿可以操控人的思维和记忆,他

    说明他一直在伪装人类

    “伪装人类”。

    方行舟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脑部的热意越来越厉害,太阳穴突突地阵痛。

    他从来不记得李主任有下过“反社会人格”的诊断,那天他只是进入诊室,和李医生聊了十来分钟,然后去隔壁做了一份问卷,最后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大碍,他自行判断后甚至连药都没有取。

    还有呢再想,一定还漏了什么。

    方行舟用力攥着手里的塑料袋,指甲陷入肉里。

    看完心理科之后,他陪着小鹿一起去妇产科体检。陆见川伪装成了女性的模样,却因为过分高挑的身形引来同事的惊叹,好在孕检结果也一切正常第二天他休假,第三天正常上班,同事们纷纷向他道贺,恭喜他即将升级成为爸爸

    一切的一切,顺利,平稳,没有任何异样,合理得仿佛命运写下的脚本,而他和他的同事都是里面的牵线木偶。

    方行舟捏紧手里的纸张,汗水将纸张彻底浸湿。

    不是人类

    冷静点,冷静下来,再好好想想

    方行舟咬住下唇。

    衣服是他的,字迹也是他的,这段时间因为小鹿孕反严重,他已经断掉了所有社交,一下班就往家里跑,身边的朋友同事不可能有机会做这种无聊的恶作剧。

    显而易见,可能性有两种。

    第一种可能,2月14日,他在就诊心理科后因为一些原因对爱人的物种产生了怀疑,并且预感会被删除记忆,所以写下提示,藏在常穿的衣服口袋里。可惜最近天气快速转热,一连半个月,他没机会再次穿上这件衣服,直到今晚临时扯了一件外套遮挡工作服,正好挑到藏了纸条的外套。

    第二种可能,他的精神状态远不像诊断那样乐观,已经产生了严重的幻觉和记忆混乱,在莫名的幻觉中,他写下“爱人并非人类”的提醒,并认为自己记忆出错是陆见川在暗中操控结果写完纸条的半个月内,他精神状态恶化,真的将许多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于是导致眼前这个看起来匪夷所思的结果。

    想着,方行舟自嘲地笑了起来。

    逻辑上,他仍然分析着两种可能性谁真谁假。

    但直觉上,他早在看到纸条的那一刻就做出了判断。

    陆见川不是人类。毫无疑问。

    没有任何正常的人类男性哪怕雌雄同体可以如此轻易的受孕并顺利度过入床期。

    没有任何孕夫或者孕妇可以在一天之内吃空整个冰箱、喝完几十瓶红酒,并在半小时内吞入上百斤新鲜肉类,然后吃完五分钟后依然对街对面

    的烤肠蠢蠢欲动。

    没有任何正常的城市房屋外面会莫名被动物包围,又在短时间内消失得一干二净;也没有谁家的玫瑰会十几天如一日的绽放,最后偏偏挑了爱人身体不适时飞速凋零。

    毫无疑问。

    陆见川几乎将这个秘密写在脸上,而他大概被人在脑子里种下了什么东西,竟无法深入思考。

    方行舟慢慢停下脚步。

    三百米的距离过短,他已经快走到家门口。

    或许,只要一踏进这扇门,对上那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睛,刚才这些判断又会被一键清零,他的大脑重归混沌。

    方行舟站了许久,没有动弹。

    他把纸条塞进衣服内袋,打开手机,将刚才看到的内容记录下来,然后写下今天下班后发生的一切,写了四五百字,确保每一个细节都是准确详实的,最后将这段文字插入每天都会看的备忘录里。

    做完这些,他走到门口。

    还没拿出钥匙,有人迅速从里面将门拉开,将他搂进怀里,对着他的脸和脖子一通狂嗅,像是犯了什么瘾头,恨不得将鼻子贴到他身上。

    “怎么去了这么久”陆见川低声抱怨,十八分钟二十三秒我差点就要出来找你了。”

    所有焦虑情绪都在拥抱里消融,方行舟的心不受控制地一点点软化,但属于人类的本能仍然让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仿佛自己是一只被叼在蛇口的、毫无反抗能力的折翅鸟。

    余光里,他看到了鞋柜上的玫瑰花。不久前刚刚凋零一地的花瓣又飞回枝干上,它们一如既往的娇艳、美丽、芬芳,仿佛一场时间的魔术。

    他可以确定,很快,他将遗忘满地落花的画面,一如他忘掉了关于反社会人格诊断的一切信息。

    陆见川还在狂嗅他的脸颊和发梢,诉说着这18分钟内他如何打扫家中卫生、如何点了生鲜外卖并给他做下粥小菜、如何挠心抓肺地思念他,甚至搬出了肚子里的宝宝,给他看被宝宝拳打脚踢的肚皮,控诉他不应该离开他们这么久。

    方行舟一边本能地感到毛骨悚然,一边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可以很冷静地判断出,陆见川在心虚,只要一对上他的眼睛,他就会挪开视线看向天花板,估计正盘算什么时候修改记忆。

    方行舟从他怀里离开,道“我饿了,先让我吃饭。”

    陆见川听到这句,立刻松了手,接过他提的东西,道“我给你炒了西红柿鸡蛋,还有煎芦笋。想喝点什么鲜榨苹果汁好不好”

    方行舟“好,不要加糖。”

    陆见川轻而易举被转移了注意力,去厨房里给老婆榨果汁。方行舟把东西放在餐桌上,看到家里干净得焕然一新,而就在十几分钟前,四处还乱得像遭了贼。

    他控制不住地想什么样的怪物才能如此高效的做家务

    现实生活版的田螺还是有十几只腿的蜈蚣或者是西方故事里的巫师,只需要挥舞魔杖,就能让所有家具恢复原样

    陆见川对他的血液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也可能是血族可以瞬移,同时处理很多项家务但他又好像并不害怕阳光,也不排斥大蒜。

    方行舟往嘴里塞了口西红柿炒蛋,味道很好,很难想象是非人类生物做出来的食物。

    他盯着陆见川的背影走神,左手慢慢蜷缩成拳。

    很快,鲜榨苹果汁被装进杯子,送到方行舟手边。陆见川和他并排坐下,打开老婆给他带回来的烤肠,馋得恨不得把二十根全部倒进胃里,还要故作矜持,像个绅士一样优雅地一口一口吃。

    他吃得比方行舟还香,明明不久前才吃下一百多斤肉。

    方行舟看着他洁白整齐的牙齿,想象他长出尖利的虎牙,然后用它刺进自己脖子的画面,一部分情绪正在看不见的阴暗角落失去控制,走向疯狂。

    陆见川却被他看脸红了。

    他进食的速度越来越慢,耳朵微微发热,又心虚又蠢蠢欲动,目光落在方行舟被热粥烫得微红的嘴唇上,忽然觉得手里的烤肠索然无味。

    饿了一整天,他开始渴求从爱人身上获取一些极致美味的

    方行舟忽然开口“你在想什么”

    陆见川眼神发飘“嗯”

    “这个眼神,看起来很想把我吞下去吃掉,”方行舟评价道,“我会很好吃吗”

    陆见川“”

    他悚然一惊,差点把烤肠掉到地上,身体下意识往后退,椅子和地面之间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怎么会我怎么舍得吃你我是在欣赏你英俊的容貌。老婆,你是不是刚才被我吓到了我只是因为怀孕胃口大增,绝对没有变异成什么乱七八糟的物种,对吃人也毫无兴趣。”陆见川冒着冷汗,甚至开始犹豫要不要现在就修改方行舟的记忆。

    方行舟复杂地笑了一声。

    “我说的不是这个吃,”他哑声道,然后抬起脚,踩住陆见川的椅子边沿,脚趾不经意地隔着布料压在了他的尾巴上,“陆见川,你现在慌得像露了尾巴的狐狸。”

    陆见川“”

    他彻底呆滞住,虽然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尾巴却迅速开始往上翘,心脏咚咚跳跃,看着方行舟离他越来越近,然后堵住他的嘴唇。

    一只手用力抓住他的发尾,将他拉到身前,方行舟的舌尖撬开了他的牙齿,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再深入,只是反反复复舔着不怎么尖的犬牙。

    陆见川茫然又激动,把方行舟抱到自己腿上,任由他阅兵般点检自己的牙齿,等两人分开时兴奋地小声问“那是什么吃啊”

    方行舟没说话。

    陆见川这才发现,他的爱人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目光看着他,沿着头骨的边缘缓慢移动,仿佛把视线当成了手术刀,试图一点点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剥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