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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杯茶
    路嘉洋第二次跟江元洲回到江元洲的出租屋,发现客厅里多了好几个大箱子。

    他看了眼箱子上的快递单,再扫一眼数量不多的几个箱子。

    “所有东西都寄回来了”

    江元洲点头。

    有点少,路嘉洋想,三年,就这么点东西。

    路嘉洋想起幼时,他们一家和江元洲母子二人一起逛街。

    寻常江元洲这个年纪的小孩,进了商场可谓是既要又要,这也要那也要。

    就是路过见人手上拿个冰淇淋,脑袋都要跟着转一路。

    江元洲却完全不。

    他对任何东西都没有表现出丝毫兴趣。

    他只会在江和雅说要给他买什么东西时,点点头轻声应“好。”

    而江和雅看起来好像也并不怎么通儿童童趣,给江元洲买的东西总是沉闷单调的。

    路嘉洋见识过一回,总算知道为什么江元洲的床单被罩是灰扑扑的,衣服裤子不是灰黑就是白。

    于是打第二回开始,他坚决按下江和雅又准备拿起的黑白衣服,开始积极给江元洲挑五颜六色的。

    他那时候的想法很简单。

    江元洲那么漂亮,当然也该穿得漂漂亮亮的。

    先天性疾病已经够让江元洲死气沉沉的了,围绕着他的东西,当然该多点活力。

    路嘉洋在拆快递的声音中回过神来,想着明天要不带江元洲去商场逛逛。

    一低头看到打着石膏的腿,只能将这个计划暂延。

    他拄着拐杖,上前打算帮江元洲一起收拾。

    江元洲一把按住他伸向剪刀的手“哥,我自己收拾就好,你需要休息。”

    路嘉洋乐了“我需要什么休息”

    他真的不解“只是腿折了而已,多大点事。”

    江元洲没有马上应声,只是安静地握着他手。

    少年的掌心总是滚烫,像冬日午后烈烈的暖阳。

    忽地,路嘉洋听见一声笑,很轻。

    他抬眸看去,午后的光入窗,刚好映在江元洲眼底。

    “哥过去,不也这样吗每次只要我呼吸稍微乱些,哥都会特别紧张。”

    路嘉洋笑“你和我哪能一样,我那是合理紧张,你小时候”

    话刚说到一半,江元洲忽地松开他手。

    少年毫无预兆弯腰,一言不发将他抱起。

    路嘉洋一个一米八出头的大男人实在是没法适应这种抱法。

    因此他腾空时第一反应就是抗拒地抬手去推,手伸到一半,又想起江元洲肩膀有伤。

    他只能讪讪收回,轻笑调侃“抱上瘾了肩膀不疼了”

    江元洲脚下微不可见地轻顿了一下,随后垂眸,轻声道“疼的。”

    路嘉洋听见他说疼,下意识身体远离他肩膀,语气里近乎本能地带上关心和紧张“疼还抱我做什么很疼吗快把我放下来,别拉伤了。”

    江元洲步履稳健,声音却轻得虚弱“不是特别疼,哥不重,别乱动就好。”

    路嘉洋就是再不重也是个一米八一百二十多斤的人。

    听着江元洲轻到又些喑哑的声音,他瞬间不敢动了,老老实实僵硬地窝在了江元洲怀里。

    江元洲将他抱到沙发上,又转身进厨房,端了杯温水出来。

    而后他翻出路嘉洋包里的药,坐到路嘉洋边上,认真看起服用说明。

    江元洲身上穿着件款式简单的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顶上,盖住他一小截下巴。

    少年精致的五官在阳光下镀了层金。

    路嘉洋看着他,想起他早上说的。

    过去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我在依赖你,能不能也给我一个照顾哥哥,让哥哥依赖我的机会

    看来真不是说说而已。

    路嘉洋想起过去江元洲吃药。

    那么点大的小孩,每天跟泡在药罐子里似的,一天要吃下有他拳头那么大的药量。

    偏偏小孩还不跟别的孩子似的哭闹耍赖。

    江和雅给他端一杯水,把药放到他面前,他就安安静静坐着,鸦羽般的长睫盖下,缓缓捡过一粒药,就着水,慢吞吞咽下。

    直至把药吃完,不皱一下眉头,也不说一声苦。

    可路嘉洋在边上看着,却觉得嘴里苦了。

    那些五颜六色的药,想想都知道绝对会非常难吃。

    于是等江元洲下一次吃药,路嘉洋提前在兜里揣了把糖。

    待江元洲吃好,他从兜里随机摸出一颗,二话不说直接撕开,送到江元洲嘴边说“啊”

    江元洲第一次看见糖时,垂眸盯着看了许久。

    直到抵在唇上的甜味蔓延进唇间,他才缓缓张嘴,将糖含进嘴里。

    后来路嘉洋再给他递糖,他不再看糖,而是每每都盯着路嘉洋的脸看。

    路嘉洋在江元洲递来药时回过神。

    他接过,三两下轻松吞下。

    正好有点口渴,他便顺势将杯里的水全喝了。

    喝完将杯子往茶几上一放,唇边多了颗糖。

    因为刚回忆起过往,路嘉洋也没拒绝,他同江元洲过去一般乖顺将糖含进嘴里。

    是他和江元洲都很喜欢的荔枝味。

    路嘉洋轻笑“什么时候买的”

    江元洲站起身,温声应“昨晚。”

    说完便回到不远处的几个大箱子前,继续拆包收拾。

    路嘉洋原本是打算等江元洲把几个箱子全拆好,再跟江元洲商量给他匀点要收拾的东西的。

    可大概是吃进去的药里带了助眠效果,他在沙发上只躺了一会,就逐渐没了意识。

    等再醒时,发现人在卧室。

    卧室黑漆漆的,仅床旁的书桌上点了盏昏黄的台灯。

    江元洲脱了冲锋衣外套,身上仅着一件雾蓝色单衣。

    少年有些懒散地坐在书桌前,手里轻转着笔,不时停下写几个字。

    路嘉洋没有马上出声。

    他看着昏黄灯光下垂眸认真书写的漂亮少年,心想,又对调了。

    过去都是他坐在房间的书桌前,守着因生病而陷入昏睡的江元洲。

    每每江元洲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侧过脸看向他,而后哑着声音喊他。

    “哥。”

    耳边骤然响起的声音与记忆中重叠。

    路嘉洋抬眸,轻笑着坐起身“在写作业”

    江元洲应了声,放下笔到床边扶他。

    路嘉洋刚想说不用,谁想这床太软,他又一时忘了他正折着条腿这事,一个借力不稳,直接扑进了江元洲怀里。

    熟悉的小苍兰香扑面而来。

    路嘉洋耳根子一红,尴尬的。

    好在江元洲没多说什么,只是托着他的腰将他扶好。

    路嘉洋靠着枕头坐好,热着一张脸左右乱转脑袋。

    视线一扫而过桌角课本上的某张纸,他瞬间停下动作,顺手拿过。

    是江元洲入学考的成绩单。

    总分687,名次37,高三总人数1024。

    路嘉洋一直知道江元洲聪明,而且是非常游刃有余的聪明。

    可看到这份成绩单,多少还是有些惊讶。

    这可是江元洲三年未系统学习,甚至多半时间都在生病情况下考出的成绩。

    他心疼的同时又有些骄傲。

    将变不出花的成绩单反复看过几遍后,抬眸问江元洲“你有理想的大学吗”

    江元洲毫不犹豫“海大。”

    路嘉洋拿着手上的纸轻拍了下他脑袋“把我从考虑因素里排除掉呢”

    江元洲不假思索“为什么要把哥从考虑因素里排出”

    “等你考上海大,我都毕业了。”

    江元洲静静注视着路嘉洋“那也是海大。”

    路嘉洋与他对视片刻,轻笑了声不再多说“有想好报什么专业吗”

    “经管。”

    路嘉洋对这个回答倒不意外。

    虽然他并不清楚江元洲母亲那方的家底究竟有多雄厚,单就从江元洲舅舅每回来都坐着不同的豪车,也能略微从中窥出一二。

    江元洲舅舅未婚未育,江元洲大概率大学毕业后,是要回去继承家业的。

    不过离大学毕业还远,路嘉洋暂时也不多问。

    他只是看着成绩单,回忆搜索海大经管系近几年的录取分数线,而后简单评估“想要稳上海大经管,你的成绩至少需要稳进七中前十。”

    路嘉洋并不觉得这对江元洲来说是件难事。

    谁想下一秒,就见少年垂下眼,露出挫败神情“原来我离哥还有那么大差距啊。”

    路嘉洋刚想说这差距也不是很大,就听见少年轻声道“这次入学考,是舅舅花高价请专教,针对七中历年出卷题型,训练了一个月考出来的成绩。等下次月考,恐怕名次会往下掉不少。”

    难怪。

    路嘉洋放下手中成绩单,轻揉江元洲脑袋“不急,你还有一年时间,我们小洲那么聪明,一定能做到的。”

    江元洲顺势拉下路嘉洋搭在他脑袋上的手,寻求慰藉般将脸埋入路嘉洋温热掌心。

    而后他抬眸,乌黑深邃的眸深深望向路嘉洋,声音里藏着点无措道“哥可以给我点动力吗”

    路嘉洋笑“想要什么”

    江元洲捧着他的手,认真道“等我考进年级前十,哥就答应我一个请求,可以吗”

    路嘉洋刚想说不用设什么条件他也会答应江元洲请求,可转念一想,以此作为激励也不是不行,于是欣然答应“好啊。”

    半张脸埋进他掌心的少年瞬间露出抹笑。

    精致的面容在此刻由衷喜悦的表情下,显出几分少年人独有的明艳。

    少年就这么笑着,又问路嘉洋“什么事都可以吗”

    路嘉洋惊喜于江元洲难得露出如此发自内心开心的笑,当即想也不想“当然,什么事都可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