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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杯茶
    出租车驶下高架。

    风顺着半开的车窗灌入车内。

    路嘉洋垂眸,看倒映在车窗上,和他并排而坐的身影。

    江元洲相较三年前,长相上其实并没有太大变化。

    仅仅只是长开,本就精致的五官基本定型后,越发深邃漂亮。

    如果只是看脸,路嘉洋不至于在机场初见时那么惊讶,毕竟三年来视频里也没少看。

    视频通话时江元洲不是在病床上躺着,就是在病床上坐着。

    加之江元洲从未跟他透露过身高情况,即使路嘉洋能根据江元洲逐渐长开的身型猜出江元洲长了些个子,却也怎么都无法想到,江元洲能长那么高,高得甚至超过了他。

    路嘉洋难免想起以前。

    因为大江元洲三岁,江元洲的个头总赶不上他。

    尤其是年岁小时。

    很长一段时间,在路嘉洋眼里,江元洲都像只新生的奶猫。

    安静、脆弱、柔软、温暖。

    他从不多言语,只会在必要时,轻攥路嘉洋衣摆,微扬脑袋,软糯喊一声。

    “哥。”

    记忆中的声音与耳旁骤然响起的声音重叠,路嘉洋猛地回过神来,侧过身朝身旁人看去。

    乌黑的卷发被风吹散。

    江元洲半倾向路嘉洋,一只手抵在两人中间的空座,黑亮的眸专注看路嘉洋。

    褪去年少稚嫩的舒缓嗓音响起“是不是太久没见,有点生疏了”

    路嘉洋不假思索“怎么会”

    出租车拐了个方向。

    西斜的日光刚好从江元洲身后流入。

    他又朝路嘉洋再倾了些。

    原本坐直了身比路嘉洋高出一截的人,一倾再倾后,直接低了路嘉洋小半个脑袋。

    细碎的金光落在他眼下,他抬眸,倒映着满满路嘉洋身影的黑眸认真望入路嘉洋眼底。

    “可是从机场出来到现在,哥只跟我说了两句话。”

    话语中夹杂了微不可察的一点委屈。

    偏偏就是这点委屈,配上江元洲微扬脑袋看人的模样,一瞬间消散了原本围绕在两人间似有若无的一点隔阂。

    路嘉洋轻笑了声后靠到椅背上。

    浅色短发扫过座椅靠垫,白净的脸上显出几分松弛。

    个子是长了,性子却没变。

    路嘉洋非常自然地抬手揉了把江元洲脑袋,出声应他“因为你个子长太快了,哥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长得高,不好吗”江元洲借势蹭了蹭路嘉洋掌心。

    路嘉洋掌心被蹭得有几分痒,微蜷了下,应江元洲“当然没有不好,谁会嫌个子太高。”

    说着,忽然停下来,认真打量起眼前人。

    虽然时常通话,但隔着手机到底不如面对面。

    三年前江元洲离开时,身形十分单薄。

    不论穿什么衣服,总都空荡荡的。

    路嘉洋每次看着,都觉得,江元洲就像那些仅靠一根线扯着,宣纸糊成的风筝。

    只要风稍微大些,漂亮的风筝就会瞬间被吹走,吹散,碎落得不留痕迹。

    而此刻,眼前人黑衣下的身型完全不见经年单薄。

    虽也算不上健壮,但至少能见寻常人血肉。

    路嘉洋视线扫过一圈,最终落到江元洲形状漂亮的唇上。

    那过去十几年几乎未浮现过血色的唇,此刻也隐隐能见一些浅色。

    路嘉洋忽地笑起来。

    搭在江元洲脑袋上的手落下,熟稔地轻捏江元洲温热后颈,语气轻快道“小洲,你现在这样很好。”

    日光下,江元洲浓密纤长的睫轻颤了一瞬。

    路嘉洋掌心微凉。

    干燥的,像一捧严冬里的雪。

    可这捧雪覆上江元洲滚烫脖颈,却像是往火堆里添了把新柴。

    江元洲漆黑瞳孔中倒映着的路嘉洋的身影越发清晰。

    清晰到能见浅色短发在风中轻扫白皙耳廓上的浅棕色小痣,清晰到逐帧慢放说话间碰撞的薄唇。

    直到微凉的指尖扫过他耳垂,在他的视线下落回到原处。

    “小洲”

    江元洲在路嘉洋的轻唤声中猝然抬眸。

    “还是和过去一样爱走神啊。”

    视野中生一副冷冽眉眼的人笑得像春日化雪“刚问你的话听见了吗”

    江元洲诚实摇头,默默拉近与路嘉洋之间的距离,温声细语“哥,能再说一遍吗”

    “问你租住的房子收拾好没有,昨天视频的时候,你不是说你舅舅找人去打扫了吗”

    “嗯,都已经收拾好了,今天只需要把带来的行李整理进房子就可以。”

    路嘉洋闻言,思索问“那你晚上有安排吗”

    江元洲摇头“哥有什么安排”

    “我来接你前,室友问我要不要带你和他们一块吃顿晚饭。”

    江元洲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你和他们约好了一起吃晚饭”

    “那倒没有,不过平时都是一起吃的,你要是不想,我给他们发条消息就行。”

    “下次,”江元洲道,“今晚想和哥单独吃。”

    路嘉洋轻笑了声应好,从斜挎包里翻出手机,埋头往寝室群里发消息。

    边发边跟江元洲闲聊“七中的入学手续都办好了吗”

    “嗯,明早直接去上课就行。”

    “明天就去”路嘉洋动作微顿,抬眸看了江元洲一眼,“身体能跟得上吗”

    “嗯,康复期各项指标都没问题,医生说短期内只要别过度劳累。”

    路嘉洋又多看江元洲几眼,才点点头继续发消息。

    发完消息没过太久,司机便在一处小区前停了车。

    路嘉洋下车看清周遭,瞬间出声问江元洲“你打算住校吗”

    路嘉洋并非土生土长海市人,但到底在海市生活了十几年。

    虽说家不在这一片区,却是在这一片区上了三年大学。

    这小区他一看周遭,便清楚地处什么路段。

    离七中虽不算远,但也着实不近。

    五六公里的尴尬距离,公交地铁都少说要半小时。

    对于寻常学生来说,骑车挤公交怎么都行,可江元洲,路嘉洋不太放心。

    至于住校,路嘉洋就更不放心了。

    江元洲带上车门,摇头应“不住校,走读。”

    路嘉洋见他往后备箱走,先他一步上前。

    继续问“这里离你学校不近,你有想好每天怎么去上学吗”

    “舅舅安排了司机。”

    路嘉洋松了口气。

    他走到打开的后备箱前,刚准备去提后备箱里的行李,一只手忽地覆上他手背。

    “哥,我自己来吧。”

    大概是穿长袖的缘故,江元洲掌心有点烫。

    少年人宽大干燥的手完完全全将路嘉洋手背覆住,路嘉洋这才发现,江元洲竟然成长得连手都比他的手大了些。

    这感觉很奇妙。

    要知道,过去每次他牵着江元洲去干点什么时,都是他将江元洲的手牢牢包裹在掌心。

    分明近在眼前屁点大的人,怎么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愣神的功夫,江元洲已经将行李从后备箱拎出。

    路嘉洋回过神来,轻笑了声“箱子挺沉的,真不用我帮你”

    江元洲将拉杆拉出,鸦羽般的睫毛盖下“哥,我力气比以前大了。”

    路嘉洋见跟前人垂眸看他解释得认真,忍不住逗“这么了不起,大多少了”

    江元洲推着路嘉洋就往小区里走,岔开话题“距离很近,楼里有电梯。”

    电梯停到12层。

    简装的新楼一层三户。

    江元洲拖着行李走到最靠南那户门前。

    抬手在密码锁上按了几下,忽地侧过身喊路嘉洋“哥。”

    路嘉洋正倚在门边看窗外街区。

    海市绿化很好。

    随处可见凉亭密树。

    四五点的时间,居民区最为热闹。

    初小放学,老人牵着玩闹的孩童。

    自行车铃混进夏末蝉鸣。

    路嘉洋抬眸,笑入眼底地应江元洲“嗯”

    江元洲的话语忽地卡顿了片刻。

    视线流转在落到路嘉洋身上的日光许久,才找回声音“录个指纹。”

    路嘉洋也没觉得不妥。

    自然伸手照着江元洲指的地方按下。

    而后便见江元洲低垂着脑袋认真存好,像得了糖的孩子似的让开门前的位置,对他道“哥,你来开。”

    真是一点没变。

    路嘉洋轻笑上前。

    随着“滴答”一声响,大门向外打开。

    屋内漆黑一片,客厅窗帘紧拉。

    单扫一眼,应该是户两室一厅。

    打扫过的屋子浮动着淡淡清香。

    路嘉洋率先迈入。

    听着身后门锁落窍,他迈开腿刚准备先去将客厅的窗帘拉开,忽地一股力道将他往后一揽。

    他瞬间毫无防备地跌入身后人怀中。

    江元洲的胸膛和他的掌心一样滚烫。

    少年人不加掩饰的炙热沿着路嘉洋冰凉后颈,一路顺脊骨烧下。

    路嘉洋尚未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江元洲柔软的头发缓慢扫过他耳廓,又顺着发尾蜿蜒,轻蹭他泛出浅粉的后颈,最终埋入他微凉颈侧。

    傍晚车铃轻响的寂静之下。

    江元洲近乎喟叹的声音闷在路嘉洋耳侧响起。

    “哥,我好想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