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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3 章 番外(4)
    六岁的小世子已经没有了孩子的贪玩天真,但看到陶罐里蛐蛐的时候,还是新奇地站在旁边看。

    “喜欢吗这个就送给小世子吧。”新来的下人想讨好这位小主子。

    宋观穹点了点头,解了自己的玉佩给他,然后抱着罐子回了自己的屋子。

    看书的时候,他会时不时去看蛐蛐一眼。

    大夫人过来的时候,刻意让下人不要出声。

    脚步声靠近的时候,他心里一慌,把蝈蝈攥在了手里,转过身,果然是大夫人来了。

    “拿的什么把手伸出来。”

    宋观穹不肯,大夫人拿起戒尺,毫不客气抽打在他攥紧的拳头上。

    “松开”

    他哭了出来。

    那一刻,宋观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犟脾气,就是不肯把这屋子里唯一的玩乐交出去。

    大夫人面对一个六岁孩子的反抗,也不多言,戒尺一下一下,啪啪地打下去,眼睛也在狠狠地跟他对峙。

    一只手被打得血肉模糊,掌心松开的时候,那只蛐蛐也死了。

    他拼命要留住的东西,就这么没了。

    大夫人把他的手一拍,“玩物丧志,为了一只小虫子挨这顿打,真是蠢材那个把虫子带进来的,打四十杖撵出去”

    她打完就走了。

    宋观穹擦着眼泪,地上蛐蛐的尸体和陶罐的碎片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

    “你也不要怪大夫人,你是她唯一的指望,她是盼着你成才,才会这么严厉的”

    他听着老嬷嬷反复地说大夫人的那些不得已,说她是怎么无辜,不得国公看重,懵懵懂懂。

    可惜手打烂了,不能写字,还是要背书的。

    他此生就是为了满足大夫人的期望而生的,不能有一天喘息的时间。

    白天打了他的大夫人如常过来,没再提起蝈蝈的事,宋观穹的手缠着纱布,一字一句,将一本论语从头背到了尾。

    她“嗯”了一声,算是满意地离开了。

    大夫人生辰宴的时候,宋观穹写出了一篇东河颂,举神童,补秘书省校书郎,比别的要早了两年。

    木然听着周遭夸赞他是“神童中的神童”,宋观穹只是守礼地对大夫人说道“儿子先下去读书了。”

    然而这样的顺从,远远没有达到大夫人的要求。

    仅仅是一个错字,他在睡梦中就被揪了起来,丢到了暴雨中去。

    尚未清醒,一支笔被丢到了面前。

    膝头跪在坚硬凹凸的石子路上,暴雨敲打着七岁肩背,雨在檐下细密如珠帘,大夫人站在廊下说道“写,写到再也不敢错了为止。”

    黑色的墨迹晕染在水里,怎么也写不成一个字。

    雨夜也成了他的梦魇。

    宋观穹再也不会出错了,但话越来越少,若无人交谈,一整日吐不出一个字,等定国公回来之后,看到他的样子,

    不是对他课业优异的满意,而是勃然大怒。

    国公做下了将他送走的决定。

    知道这个消息,大夫人大闹了一场。

    他在养荣堂外听着震天的响动,一言不发,听着那个女人一遍遍质问“为什么要把我唯一的指望带走,你是不是要逼死我,你看不起我,想逼死了我去娶配得上你的”

    可是定国公的决定,她再怎么闹也改不了。

    马车离开定国公府的时候,才十岁的宋观穹偷偷舒了一口气。

    国公的时间不过,他们日夜兼程,脱离了热闹繁华的京城,景色慢慢变得荒凉偏僻,这就是大夫人说的,他做得不好,就会被丢弃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去吧。

    那也挺好的。宋观穹想,哪里都比国公府要好。

    山道的尽头,是几间茅屋。

    白祈山人听说了国公的来意,拒绝收他为徒。

    “我已经不想再当师父了,但我的徒弟剑术不下于我,要是可以,就拜我的徒弟做师父吧,都是一样教的,丫头”

    身侧有人站出一步,到此刻宋观穹才发觉身边站着一位少女,一泓月光一般。

    那日她和定国公的几个护卫对阵,没有败绩。

    国公见此,答应下来。

    宋观穹看向抱剑走回来的少女,她似有所觉,朝他笑了笑。

    这个人好像不懂什么是礼数,长辈还在说话,她却低声问他“我当你的师父,可以吗”

    他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谁当他师父都无所谓。

    到这一步,宋观穹就错了。

    他该做的,是她的师弟,而不是徒弟。

    可当时他才十岁,长久灰暗的经历让他不懂过问自己的心意,只默然接受别人的安排。

    一旦发现了想要的,就会像握住那只蛐蛐一样,死也不放手。

    终致两败俱伤。

    外面在下雨。

    夏诉霜睁开眼睛起身,托着防风的灯台推开了门。

    暴雨声立刻充斥了耳膜,狂风裹挟暴雨,带着她的衣摆狂舞,瞬间便打湿了夏诉霜的衣裳。

    屋檐上她亲手做的花灯也被雨打得残破,灯面上的花样颜色模糊。

    这样的天气,该在温暖的被窝里安眠,万事无忧的。

    可她担心新收的小徒弟怕黑,想送一盏灯到他屋里去。

    那是师父白祈山人刚给她收的小徒弟,小她五岁,明明可以做她师弟的,白祈山人却要她收那个孩子为徒。

    她也才十五岁,怎么做上别人的师父了呢

    不过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要照顾的后辈,瞬间就觉得自己是大人了,经过了手足无措的一阵,渐渐也就习以为常了。

    就像今晚,一下大雨,夏诉霜想的不是捂紧被子,而是她的小徒弟会不会怕。

    忍着离开被窝的痛苦,她点了一盏灯要送过去。

    素白的身影穿过茅

    草伸出的窄窄屋檐,向另一边走去。

    黑漆漆的夜里,隐约只见万道雨丝从天幕坠落,砸在多难山上,好似神明在历经浩劫。

    没有人喜欢这样的雨夜,黑得要把人吞没,嘈杂得听不见所有哭喊声,让人有一种用尽全力,也徒劳无功的疲惫。

    雨已经打湿了她半边身子,水滴从发鬓沁出,滑落下巴,脚下鞋子也沁湿了,幸而灯盏有罩子,才没熄灭。

    “徒弟,你睡了吗”

    推门时夏诉霜刻意放轻了动作,即使在暴雨声中根本是多此一举。

    屋里黑漆漆一片,只有冷风呼啦啦吹进来。

    她紧起神色,快步走进屋,烛光照亮床铺,一片空荡。

    徒弟不见了。

    夏诉霜转身找遍了前后,也没有找到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孩。

    才十岁的孩子,这么大的雨,他能跑到哪儿去

    夏诉霜忘了自己也才不过十五,不过做了他师父,就要像白祈山人保护她一样,做那个小孩的依靠。

    她快步回去抓起隙光剑,换了一盏灯笼提着出了门。

    大雨和黑夜如一头张开大口的巨兽,她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冲进了雨中。

    一路淋着暴雨,雨打在身上、眼睛里,让可见的范围十分狭窄,耳朵也什么都听不见。

    任何蛛丝马迹在这样的雨夜都找不到,但下山只有一条路,她的徒弟要么就沿着路下山了,要是走了别的方向,掉下悬崖了。

    那些会死人的地方暂时不用去找,她沿着山路往下走。

    “徒弟”

    “徒弟”

    “宋观穹”

    打着灯笼的少女在山路上转着圈喊他的名字,可是走进山林,雨声更吵,她的呼唤得不到一丝回应。

    找了半个时辰,一无所获。

    前后都黑洞洞的,只有一盏灯笼在风雨里陪着夏诉霜飘摇,她像一叶孤舟被扔在海里。

    她上山时还年幼,只知一日一日的习剑,旧事很少再触及,平静得如多难山上日复一日的流云。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无奈的感觉了。

    师父也是,把人丢给她就闭关去了,从此夏诉霜习剑之外,多了一件挂心的事。

    可惜这娃娃对她的关心无动于衷,除了吃饭睡觉,平日里就呆坐着,跟傀儡娃娃一样。

    夏诉霜甚至想过,要不要把操纵傀儡的冰丝悬在他四肢上,直接操纵他习武,自己就不用费口舌了。

    一边在大雨里找人,一边回想这几天的事,夏诉霜心里不住叹气,是不是自己太烦了,徒弟才跑的

    “宋观穹”

    “你在哪儿啊”

    “宋观穹”

    喊着喊着就有点生气,那小孩都不搭理她,现在还自己跑了,她还费力巴拉找他干什么呀

    一点回应也没有。

    才十五岁的小师父,大雨砸在肩头,孤单单在漆黑的雨夜里,

    委屈得有点想哭。

    走神间,冷不防踩到一块湿松的泥土,泥土立刻塌陷下去。

    夏诉霜脚下一空,隙光的剑鞘当即插进土中,稳住了身形。

    可也是这个意外,让她看到了一点痕迹,面前藤蔓拦出的草障上,有一个圆圆的洞,像有动物钻过的样子。

    徒弟是不是走到这儿也踩空了,掉了下去呢

    她往前看,山道蜿蜒向黑洞洞的远处,只怕眼前的这个坑里还好找些。

    算了,不管了

    她闭上眼睛,收了剑,任自己滚落到坑底去。

    一阵天旋地转,幸而沿途都是草木和树枝,夏诉霜才没有被黄泥裹成一尊泥菩萨。

    也就是这一滚,真就出现了转机。

    滚到底的时候,她撞上一个软软的东西,停了下来。

    “呀”夏诉霜缩了一下手。

    灯笼已经灭了,她不知道自己碰到的是什么。

    好像不是野兽,也没有动夏诉霜试探着又摸了一下,那团小小的,有手有脚,正是一个小孩。

    “观穹是不是你”

    她摸到了软乎乎的脸,捏了一下。

    那团东西动了动,是在点头。

    还活着。

    夏诉霜松了一口气,又想到自己刚掉下来的反应,窘了一下,徒弟应该没察觉。

    她将灯笼重新点亮,就看到了一个泥巴小孩,眼睛睁着,还是面色倔强。

    作为长辈,现在该训斥他的,可看到孩子这么可怜的模样,也不知道怎么训,他摔下来一定吓坏了,先缓缓吧。

    不过一声不响跑出来,让她这么担心,现在问也不说一个字,还是该罚。

    夏诉霜讨债似的又捏了一下小孩的脸。

    不重,反而是这个动作,让小孩的眼珠子动了动,看向了她。

    乌溜溜,湿漉漉的一双眼睛,嵌在苍白如雪一样的脸上,还沾着泥,有一种残破的漂亮。

    夏诉霜有点心虚,是捏疼他了吗

    赶紧又摸了摸,当作安抚,“刚刚是不小心的,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宋观穹摇摇头。

    夏诉霜松了一口气“我们先回去吧,别让我担心了,好不好”

    还是不说话。

    师父说得没错,做人师父,真的是很难的

    她以后一定要孝顺师父

    好歹找到了人,夏诉霜将颓丧的心情一扫,好好讲道理,“你不想待着山上,也得等天亮了雨停了,我现在带你回去,知不知道”

    宋观穹还是没有说话,他根本没想到她会找过来。

    那只手摸上来时,他都没回过神来,等反应了过来,已经点了头。

    其实他没想跑,只是下意识地,就逃出了屋子。

    一下雨的时候,宋观穹就会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定国公夫人。

    到如今,大雨倾盆的时候,他就会不由自主

    地害怕,怕有人再把他从床上拖起来,丢到雨里跪着写字。

    熬了这么多年,他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了。

    在被送上多难山时,宋观穹已经快崩溃了,多难山很高,山路险峻,每见到一个悬崖,他就忍不住想象马车冲出山道,一了百了。

    能逃脱开定国公夫人的控制,宋观穹其实不想离开。

    可雨声一起,他以为自己还在定国公府,才忍不住一路狂奔出来。

    路上不知哪只脚就踩空,滚落了下来。

    茫茫的雨落在脸上,望着这么深、这么黑的夜,宋观穹突然就不再害怕了。

    不会有人知道他在这儿的,到天亮他就会死了。

    “就这样死了吧。”

    宋观穹闭上了眼睛。

    在那个人摔下来,那只手碰到他之前,他都是这个想法。

    她捏了他一下,问“是不是你”

    这个人,是他的师父。

    她怎么可能出来找他,怎么找得到他念头生发,如硬壳出了一道细缝。

    宋观穹想不通,鬼使神差下,他点了点头。

    烛火点亮,又被捏了一下的脸有点疼,不是梦。

    后来她好像说什么离开,宋观穹没有再听,只是打量她。

    长他五岁的师父,看着不比他大许多,是这几天一直出现在眼前的人,她总是和他说话。

    宋观穹都记得,无非是那几句

    “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为师给你削一把木剑玩,好不好”

    “别让我担心了,好不好”

    她和大夫人一点都不像,不会突然拖他起来读书习武,不会突然生气,责骂他做得不够好。

    眼前的人,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要问一句“好不好”

    好像他的回答很重要一样。

    其实,宋观穹是很喜欢她的,在第一眼见的时候。

    可长久被亲人伤害的后怕、防备,让宋观穹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不知道要怎么留住喜欢的东西,急切地在心里担心,自己再不说话,她是不是要失望地走开了。

    又怕表现出一点喜欢,眼前的人会突然变成定国公夫人一样

    想得太多,以至于忽略了她后边的话。

    夏诉霜不知道小孩心里在想什么。

    她正要把人拉起来,耳朵就在雨声之中听到了一点不同的动静。

    不是雨打树叶声,也不是兽啸。

    她神情凝住静听,将徒弟迅速背到背上,站起了身来。

    “别动,有危险”

    刚要挣扎的小孩定住,但手肘还撑在她背上,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轰隆”声越来越大,踩着的地面也微微震动起来。

    是山洪

    “山洪要来了”

    背上的小孩不知道什么是山洪,但天地震动下,也觉察到了危险,默默握紧了师父

    递给他的灯笼。

    摇晃的、模糊的视线中,能感觉到头顶的山壁在寸寸塌陷,在雨水冲刷之下排山倒海,如决堤的河水奔涌下来,要将下方的两人淹没,看得人肝胆俱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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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紧了,师父在这儿,没事的”

    夏诉霜吞咽了一下,其实她也没有信心。

    小孩搂紧了她的脖子,没有说话。

    死了也没事,但要是拖累了她,宋观穹不想。

    夏诉霜深吸一口气,背着他,看向还未塌陷的远处,轻身跃了过去。

    没有一处是完全平安的落点,刚踩过的地方立刻塌向更低处,夏诉霜一步不敢停,向冲刷下的石头、大树借力

    终于跃到了安全的地方,回头看,泥沙土石洪水一般奔涌而下,气势骇人,差一点他们就要埋在土里了。

    夏诉霜腿有点软,但在徒弟面前,她不能表现出来。

    任何时候,都要向师父看齐,沉稳、镇定、举重若轻。

    “看,我就说没事,没有吓到吧”她摸摸小孩的脑袋。

    宋观穹摇了摇头。

    回去的路上,怕他又乱跑,夏诉霜牵住了他的手,小孩可能真被山洪吓到了,乖乖让她牵着,没有挣扎。

    回到山上茅屋,她才将手松开。

    夏诉霜带着商量的语气“下次你出门之前,和师父说一声,好不好”

    孩子仍旧不动,但乌亮的眼睛有了落点。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了,点了点头。

    小徒弟是不爱说话,还是不会说话呢

    夏诉霜有点烦恼,她将这个疑问暂时搁置一边,“我们把湿衣裳换了,好不好”

    两个人浑身又是泥又是水的,脏兮兮的。

    结果小孩眼眸颤动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白玉似的脸沾着泥巴,两撇眉毛皱着,为难的样子也很可爱。

    “不换是要生病的,你会自己换衣裳吗”

    小孩低头抓着自己的衣襟,抿着唇不说话。

    夏诉霜叹了口气,决定帮他把衣服换了,作为一个大人,照顾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没什么。

    她记得跟着宋观穹上山的行李是放在角落里的于是转身去翻找起来。

    结果宋观穹在她找衣服时,转身又跑了出去。

    “诶”夏诉霜以为他又要跑出去,赶紧去追。

    走到门口,就见小孩停住了。

    他只是坐在竹制的台阶上,小小一团黑影,好像装满了烦恼。

    怎么看怎么像刚上山的自己。

    可这是牧守西北的定国公唯一的嫡子,他会有什么烦恼呢,是离开了家人吗

    “你不愿意换衣裳,山上也没有暖炉,小木木,你告诉师父,我该怎么办呀”夏诉霜走到他身边坐下。

    小木木

    本想安静一个人待着的宋观穹扭头看她。

    迎着他疑惑的视线,夏诉霜偏头

    打趣道“你呀,跟块小木头似的,我当然这么喊你,谁让你自己没告诉师父,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脸绷着的人别扭了一会儿,吐出一句“宋观穹”

    夏诉霜眼睛一亮。

    说话了,说话就是有戏,她凑得更近,“观穹,真的不换衣裳吗明天会生病的,难道,你是想让家里人把你接回去”

    她说的不是假话,孩子刚送来没几天就生了病,他家里人一定不放心。

    “不要”

    这一声有点急切。

    他只是想逃离定国公府,去哪儿都好,再也不要在定国公府待着了,怎么能再回去

    夏诉霜不知这小孩为什么抗拒回家,她只是提醒“可才来几天就生病了,要是让你家人知道,会把你带回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我不会生病的。”他恳切道。

    “病可不由人。”

    宋观穹在她的话里沉默了半晌,转身回了屋子,把门关上了。

    夏诉霜也顺势回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此时暴雨小了一些,仍旧下个不停,她又去看徒弟。

    宋观穹果然换好了衣裳,只是又坐回了刚才的地方。

    檐下的花灯所剩无几,还有一个被打下来,滚到了她的脚边,夏诉霜捡了起来,花灯小小一盏,可以捧在手里,油纸面上是一个大胖娃娃抱着莲花。

    点亮了,娃娃笑得很是喜气。

    “好看吗”她举到徒弟面前。

    宋观穹埋着脸,摇摇头。

    你都没看呢

    算了,一个小孩而已,她做人师父的,怎么会和他一般计较,还打算说什么,却看到宋观穹肩膀颤动了一下。

    “观穹,你怎么了”她扳他肩头,被扭开。

    这小孩在哭。

    夏诉霜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哭,也不懂安慰人。

    她思索了一下,将他拉过来,拉到怀里抱着,宋观穹一愣,挣扎着要躲开。

    “你别动哦,慢慢就暖和了。”

    夏诉霜抱着人才发现,他四肢都很冷很冷。

    “别哭了,是哪儿疼吗”

    看反应不是。

    “在山上虽然很孤单,但不是每天都这么吓人的,还有些好玩的地方,雨停了,就会有蘑菇长出来,过两天带你去采蘑菇好不好”

    夏诉霜絮絮叨叨说着,不知道宋观穹有没有在听。

    暖意借由身躯传送到宋观穹的四肢,更令他在意的,是被人圈抱起来的感觉。

    比在温暖的被窝里的感觉还好。

    发觉她不说话了,宋观穹从手臂间抬起脸。

    放在一旁的花灯透出暖光,勾勒出她酣睡中柔和的轮廓。

    宋观穹就这么看着她无限挨近的脸,一动不动。

    他才十岁,害怕这世上很多东西,唯独不怕死。

    他怕自己逃到了山上,什么时候又会被带回去,怕遇见了一个喜欢的人,她什么时候又会和生下他的定国公夫人一样,逼迫自己按她的想法做事。

    可是这几天,这个人都没有那样做。

    她只是带着无奈的神情,即使有点崩溃,还是由着他做任何事。

    看了良久,宋观穹轻轻地,将额头靠向她的脑袋,闭上了眼睛。

    终究只是十岁的孩子,折腾了一夜,也很累了。

    漆黑到苍青的雨幕下,两团小小的身影相依着,不知不觉到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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