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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争吵
    夏诉霜如遭雷击,几乎不能接受刚发现的事。

    以为自己诊错了脉,她又切了一遍,两遍,都是一样的结果。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喝了避子汤的

    浑浑噩噩的人已经忘了游廊之下的热闹,深陷在恐惧之中。

    她一个月前做了一件错事,现在铸成了一个更大的错。

    她好恶心

    这个念头让夏诉霜的眼睛瞬间红了,那一瞬间她根本不能接受自己,整个人被深深的自我厌恶攻陷。

    游廊之下,钱芷兰和徐二已经被拉开之后,一个比一个哭得惨,其他的小姐赶紧过来劝解,但是一开始就莫名其妙的,谁也说不明白到底是谁的错。

    今日的事已经够多了,老王妃出来和稀泥,“总归只是小辈们斗气,不会是大事,先收拾干净吧。”

    徐子毓也觉得两个女孩儿闹脾气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打得这么厉害,实在不好看,“好了好了,都先回去擦点药,有什么以后再说。”

    没人发现游廊之上还有个人。

    夏诉霜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要离开此处,她已经无心理会任何事了,甚至在跃下廊顶的时候脚下一滑,摔在了草丛之中。

    正往前走的人听到动静,转身去看,女使壮着胆子去拨开树丛,就发现了里面的夏诉霜。

    她们没看到夏诉霜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以为她是在那儿摔了一跤。

    只有钱芷兰觉得不对劲儿,指着她哭,“是不是你在耍我们”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挨过这样的打,得罪了徐二,也让她害怕,一定得找出一个人负责。

    但夏诉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怔怔的出神不动。

    脸都被打肿的徐二也急了,推了她一下“你说话啊”

    老王妃说道“没看见夏娘子是从草里出来的嘛,她这个位置,能如何害你们而且看这样子,是被什么吓着了吗”

    被吓着了

    钱芷兰打了个哆嗦,不会刚刚真的有鬼拉她的手打的徐二小姐吧

    顺道把夏娘子也吓着了

    “宋世子来了。”

    宋观穹匆匆穿过人群,步履生风,未做一点停留,朝他送去注目的人只来得及看到一张疏离冷漠的侧脸。

    “你说话啊”

    宋观穹刚找到师父,就看到她被推倒在地上,听到别人对她说这句话。

    方才他已经抓着曹承亮问了经过,此刻听到这些刻薄言语,绷了一路的脸彻底阴沉下。

    “住手”

    宋观穹伸手将夏诉霜扶住,看到她的神色,心头一痛。

    师父脸色苍白,好似受了什么惊吓,还未回过神来。

    宋观穹从未见过她这副神情,以为她被人欺负狠了,却只能硬生生按下立刻把人抱在怀里和询问的念头。

    “师父

    ”宋观穹扶她手肘,想把人拉到身后去。

    夏诉霜原本像被抽走了魂魄,在宋观穹碰到她的一瞬,才猛然回过神,对上他的脸。

    宋观穹想说他来了,不怕。

    师父却像见了鬼一样,猛地将他的手甩开。

    阿霁什么时候来了

    她一时六神无主,想摸一下自己的肚子,又怕人发觉,攥紧的手关节发白,只能退后几步,想要转身逃走。

    师父的反应和眼神深深刺痛了宋观穹。

    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他让近山近水过来,把她先带走。

    夏诉霜正想逃跑,只要不是和大徒弟一块儿,她跟谁走都行,当即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待师父走后,宋观穹稳住了情绪,缓缓转过身,请教各位,对宋某的师父做了什么宋某问的,不只是方才。”

    他的语气并无波澜,眼里更没了一丝温度,但再傻的人也知道,宋世子动气了。

    那些仰慕宋观穹的贵女们不敢冒头解释,都躲在后面假装自己没参与过。

    曹知念顶住压力,站出一步,“宋郎君,我们只是女儿间玩闹,听闻令师功夫出众,才想见识见识。”

    “对啊,只是为了好玩而已”有位小姐不服气,悄声嘟囔。

    “好玩”

    宋观穹低头笑了一声,却是寒霜覆面,

    “杀人的本事怎么会好玩,陛下也不会因为好玩,就随意起兵,你们要我师父当众表演取乐,怎不去请陛下兴兵打第戎,取取乐

    是,你们不敢,相鼠有礼,人而无体只认衣冠不认人,千金锦翠堆出这些欺软怕硬的蠢物,若是没玩够,宋某代师在此,奉陪各位。”

    贵女们头越来越低,没人吱声。

    宋观穹骂得太厉害,爱慕他的那几位甚至偷偷啜泣起来。

    在心上人眼里面貌如此丑恶,她们怎能不伤心。

    徐子毓道“宋世子侍师至孝是好事,只是这般苛责这些小姐们,就不怕得罪了各家吗”

    怎料宋观穹仍未客气分毫,“诸位辱及宋某授业恩师之时,怎未曾想到得罪国公府”

    “今日辱及恩师之人,宋某都会记清楚,若不赔礼,改日亲自上门请教,何为教子无方。”

    他说过不让师父为高门的规矩所累,今日就是得罪所有人,也得给她讨回这个公道。

    其余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难以教人相信,眼前说话半点不留情面的人会是平易近人、温文尔雅的宋世子。

    虽然她们不对在先,夏娘子后来也不知又被谁欺负了,但是宋观穹要为了一人与众世家对抗,还是太过嚣张。

    他定国公府在靖国可还没到说一不二的份上呢。

    究竟是不怕,还是不顾后果

    真的能为了一个师父做到这个份上

    老王妃看在眼里,倒是欣赏宋观穹这份

    维护恩师的心性,虽然过于冲动了些。

    她开口平息事端“各家和睦不会为了一点小事打破,今日不过女儿家的争风打闹而已,方才老身也在,夏娘子先前受的委屈老身已经教训过她们这些不懂事的小女儿了,

    宋世子不如回去问问,夏娘子后来到底是受了什么惊吓吧,若是谁又做了什么,再讨公道不迟。”

    “晋国公主到”

    晋国公主姗姗来迟,边走边说,“什么事值得宋世子这样动气本宫一来就听见这边吵吵闹闹的,怎么还有人哭了呢”

    虽语调轻松,但看到宋观穹的神情时,心肝还是颤了一下。

    宋观穹的皮相是顶好的,不然见惯了好皮囊的晋国公主也不会对他一见钟情,可她从未见那张俊美如玉的脸上出现过如此凛冽料峭之色,甚至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

    这种极为罕见的嚣张执拗竟更让人心动。

    可惜不是为她。

    回想内侍禀报的,一说完夏诉霜随曹承亮来了徐府,宋观穹就立刻动身过来的反应看来,那女子在他心中必定分量极重。

    这大大出乎了晋国公主的意料。

    方才来时她与夏诉霜擦身而过,近看之后,也吃惊于这女师父的容貌,看起来确实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反倒更惹人怜惜了。

    该不会

    晋国公主定定心神,现在不是乱想的时候,她该将注意放在“主持公道”,搏宋观穹好感这件事上来。

    早有人候在一边,公主一来,就将事情和盘与她托出了。

    晋国公主点了点头,主持起了公道,“这事是衡安的不对,今日老王妃也罚过她了,还有你们一个个的,改日都要去跟宋世子的师父赔礼”

    宋观穹心里挂念着离去的师父,更无心看晋国公主表演的这出把戏,她话还没说完,他便告辞离去了。

    “宋世子宋世子”

    宋观穹出了徐府被人拦住。

    晋国公主不好追出来,她的宫婢只能来拦住了人,“世子可否等一等,同公主说一会儿话”

    “宋某不是傻子,请晋国公主好自为之。”

    晋国公主的账,他记下了。

    丢下这一句,宋观穹登上了马车。

    师父就坐在马车上,缩在马车角落,脸色苍白如纸,显见的状况极为不好。

    宋观穹伸手轻碰了碰她的脸颊,长长叹了一口气,“师父,徒儿不明白。”

    她为什么和曹承亮有来往,跟他一起去徐府的目的又是什么

    又在徐府遇到了什么事。

    “”

    夏诉霜没有回答,从上马车起,她就是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眼睛盯着自己的膝盖,动也不动一下。

    宋观穹在她面前半蹲下,手臂放在夏诉霜两侧,以野兽盘踞护食的姿势,直直盯住她。

    他甚至怀疑,师父这副样子,是不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

    可是她的衣裳好好的,不过沾了几片草叶,一碰就红的脸颊也没有什么痕迹。

    “嗯什么”

    夏诉霜突然反应过来有人在跟她说话,赶紧反应,在意识到是她徒弟之后,又往后缩了一下。

    宋观穹都怀疑是自己伤了她。

    “师父,你到底怎么了”

    她怎么了

    夏诉霜张了张嘴,眼睛有点发红。

    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徒弟一个月前他端来那碗避子汤又究竟是真是假

    要是徒弟算计她,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信任摇摇欲坠,夏诉霜理不顺怨气,没头没脑道“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该来。”

    不该来建京,不该去国公府,就不会有这种错事发生。

    等杀了徐玟,她就回多难山去,一辈子再不见人,更不愿见他。

    宋观穹问得迟疑“不该来哪儿”

    夏诉霜不说话,她现在比那日更加混乱,“你先走,行不行”

    “我走什么走”

    宋观穹本就着急,到现在耐心已经被她磨没了,索性攥住她的手腕,“那曹承亮是怎么回事你清清楚楚告诉我”

    他一定要知道,不能有一丝错漏。

    “别碰我”

    一被宋观穹碰到,夏诉霜的恐惧全爆发出来,不想答话,只想用力甩开他的手,远离他。

    眼前她的反应明显不对劲,宋观穹心中的谜团越凝越大,他的不安开始加深。

    从师父来建京之后,她就瞒了自己太多的事,从周凤西到现在。

    师父在他上山之前的人生,于宋观穹来说是完全空白的,这也是他耿耿于怀的事,可就算再旁敲侧击,师父都缄默如深,他就是有心去查,也无从查起。

    可她来建京之后,那“前世”竟慢慢显出端倪来了。

    先是出现了一个旧相识周凤西,她又不明目的地和曹承亮结交,宋观穹越是一无所知,越是要命的在意。

    一切都好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慢慢揭开。

    师父有什么牵挂、有什么目的她为什么就不能跟自己说清楚。

    宋观穹不肯松手,“师父,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说”

    “阿霁,到了,我为师先下去了。”她奋力挣开被禁困的手,扶着车壁要下车去。

    马车根本没有停,她往哪里下。

    “还没到,师父你究竟怎么了”他将夏诉霜扯回,抱在怀里。

    此举触了夏诉霜的大忌,她执拗得推开他的手,又怕拉扯时手肘撞到肚子,发生更不好的事,整个人困窘极了。

    “松手,你快点松手”

    不要越抱越紧,不要箍着她的肚子

    强烈的反抗让宋观穹自己也不清醒起来,甚至去解她衣领的扣子,“别动,让我看看。”

    夏诉霜急得还手,抬肘击打向宋观穹的肩胛,转身抬手,

    啪

    清脆的响声之后,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胸口都在急促地起伏。

    夏诉霜呆呆看着大徒弟的脸,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动手打他。

    这么多年,阿霁都很乖,可今天为什么要逼她

    “师父不是故意的。”夏诉霜想摸摸他被打的脸,又顿住了手。

    宋观穹垂目看她的手不再动,就是不愿意碰他。

    不愿意碰他。

    他清润的眼睛晃动了一下,狼崽一样发了狠,抬手扯断她的扣子,“师父既然打过了,就让我看一看安不安好。”

    夏诉霜才要平静下的心又急促跳了起来,捂住领口一脚想将他踹开,可宋观穹就是不肯放手,立意一定要看一眼她的身子无恙才算罢休。

    “你这逆徒”

    她硬起心肠,“再不住手,我就不认你这个徒弟了”

    这话好像奏效,脊背贴着的高大身形一顿,环住他的手慢慢的放开了。

    “师父说的是真的”宋观穹低低问了一声。

    他顶着鲜红的掌印,墨黑的眼瞳像要跌碎的琉璃。

    夏诉霜抓紧起身离开,“我本来不想跟你置气,可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清楚”

    她都快哭了,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怎么就不能放过她呢

    看着师父委屈至极的样子,怒气又冲着自己来,宋观穹突然问道“是不是我们的事让谁知道了”

    眼前的人怔怔看着他,慌乱更甚,宋观穹以为自己猜对了,瞬间便理解了她的崩溃。

    打他也就说得通了。

    真是这样。

    宋观穹的难过立时都散了,反而宽慰师父,“没事的,是谁知道了徒儿都会处置妥当的。”

    只要她肯好好跟自己说清楚。

    宋观穹的算计又开始运转了起来。

    “没有”

    说完就朝外头喊“停车”

    宋观穹哪里肯放她走,直白问道“师父到底还是在意和徒儿做了男女之事,是不是”

    “谁教你这样说话的”夏诉霜脸都气红了。

    “不是你说的我们忘了那件事,还和从前一样亲近”

    见夏诉霜没有立即下马车,宋观穹又循循善诱“没事的,师父不想听外头的闲言碎语,徒儿就给师父找一处更安静的院子,认识我们的人没几个,也闹不到师父面前,一切都好好的。”

    她沉默良久,说道“阿霁,你长大了,该知道男女有别,往后,一分一寸,都不要碰我。”

    在她说话时,宋观穹的眼神一寸寸冷了下来。

    说完话,夏诉霜掀开了车帘。

    马车停住,外头几句说话声后,归于安静。

    “主子,还回卫率府吗”近水在外头小心请示。

    宋观穹就坐在那儿,深深的疲倦压在眉头,“查,把师父这段日子见的所有人,都查一遍。”

    近水只能领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