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升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格,照得满地金灿。
床榻上的方遥恍然转醒,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感受到身下柔软的触感,一时晃神。
她不是应该在地上打坐么,怎么跑到了床榻上
而且好像姿势也变了
她从榻上坐起,揉了揉眉心,试图整理初醒时尚有些混沌的思绪,就见屋门被推开,谢听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看着方遥疑惑的神色,他主动解释“我今早起来,见你还在地上坐着,担心地上凉,就把你抱到了床上。”
他语气倒是坦荡,没有一丝心虚和不自然。
同时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了圆桌上,托盘里装着精致的糕点和热粥,温声问“徐知府派人送来的早膳,要不要用一些”
他今日气色不错,心情看起来也极好,身穿得雀梅绿的斜襟绫袍,难得在脑后别了个玉冠,看着贵气凌人。方遥发现他似乎很喜欢穿大红大绿的颜色,特别招眼,像只开屏的孔雀。
不过他倒也驾驭得了这样浓烈的色调,配上他眼角的灼灼红痣,惊艳又不艳俗。
“我不用了,你吃罢。”
方遥找出万古不变的白衣道裙,披在身上穿好,室内的竹架上摆着一方铜镜,阳光折射下,她无意间瞥见铜镜里的倒映,系着襟扣的手指一顿,朝着铜镜走近两步。
她的脖颈间两朵可疑的红痕,在雪白的肌肤上甚是明显。
方遥蹙眉,指腹在那红痕上蹭了蹭,这是什么昨日好像还没有
谢听发现了方遥的动作,面不改色,语气如常“这里的蚊虫似乎比凌霄峰上多些。”
蚊虫叮咬
在她看过来时,谢听把袖口一卷,冷白的手腕上有一抹和她脖颈上相似的红印,他屈指挠了挠,困扰地说“我昨晚被叮了好几口。”
他这么一说,方遥也觉得脖颈的红印处有些痒了,真是奇怪,她昨晚还特意点了驱蚊的香,想来这里的蚊虫实在厉害,今夜得多点上些。
方遥并没有多疑,将剩下的襟扣系好,转身对谢听道“我出去练一会剑。”
每日早晨练剑,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且昨晚她入定推演剑招,又有了几分感悟,在金丹后期停留许久的境界,竟然有些松动的迹象。她打算趁热打铁,现在就去练会。
谢听看了看刚端过来还几乎没动的早膳,商量的口吻“阿遥,陪我用个早膳再去罢”
熟悉的称呼让方遥顿住脚步。
她转头看他,后者眉眼温润,还有些担心自己的话太过唐突的拘谨,眼底眸光闪动,暗含期待,让她想起了俩崽崽的狗狗眼。
她这个道侣倒是鲜少提什么要求,用个早膳好似也不费什么功夫
方遥点点头,在圆桌前坐下,谢听给她递了一双竹筷。
徐知府对待他们可谓是当皇帝供着,送来膳食无一不精致,光是糕点就做了十二种不同的花样
,生怕他们不对胃口。
他们这样在阳光正好的清晨,起床更衣后,相对而坐,用着汤粥早膳,倒真像在过凡人夫妻的生活。
方遥夹了块荷叶枣糕,不经意地问对面吃相文雅的男人“你以前经常唤我阿遥吗”
“嗯。”
“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这么唤我,我们以前的关系很好”方遥又试探地问。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问得有些多余,若关系不好,怎么可能会有俩孩子
“我们以前非常恩爱。”谢听轻抬眼眸,语气笃定,笑意温柔,“虽然你已忘记了全部,但是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讲给你听。”
“这倒是不必了。”
方遥摇头,她既已全然不记得,听起来只会像听别人的故事,还怪尴尬的。
用完早膳,俩人一起出了门。
屋门前的空地不够宽敞,他们便往后花园走了走。府衙的后花园建得很气派,假山流水,游廊角亭,也足够宽敞。
方遥选了处足够她施展的空地,抽出雪寂,便开始了练习,谢听则坐在旁边的凉亭里等她。
她的剑招其实没什么观赏性,利落飒沓,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银亮的剑刃如同游龙惊凤,破风舞动,雪色身影轻盈灵敏,随剑而至,一招一式,皆是杀招。
后花园里桂花开得正盛,微风徐然,花香扑鼻,天光净纱,秋鸟啁啾。
谢听端坐在亭中,眸光定定地望着那抹舞剑的身影。
好久没有这么静静地看她练剑了,倒是勾起了他很多回忆。
方遥刚练了没一会儿,袁成秀和祝雯月正巧也从侧门经过后花园,远远看到她在练剑,脚步一转,便朝此处走来。
“一大早就这般勤奋”
袁成秀走近,持剑之人刚好一个收势翩然落地,动作干净漂亮,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以往都是和方遥在擂台上打,倒是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她舞剑,他眼里闪过惊艳,嘴上却干巴巴地轻哼道“修为不精进,每天光练这些剑招,又有何用”
他跟祝雯月刚从外面回来,这顺梁城中有丹修开的铺面,他们去买了些治伤的丹丸,给唐岐和小师弟调身子用。
“若是无用,你为何年年大比,都败于我”方遥闻言知道没法好好练了,于是敛剑入鞘。
修士们比起练剑,往往更注重自身的修为,像她这样每天执着于练剑招的还真不多。但就这样看似是无用功的东西,她从第一天学剑就这么做了,并且持之以恒地练到了如今。
旁人都觉得她剑道进步快,是因为她好命,天生剑骨,老天给了她一双适合拿剑的手。但若没有这些百年如一日的坚持,她的剑骨早就被人夺去,哪里还能成为灵霄宗大师姐,未来掌门接班人。
但很多像袁成秀这样世家出身的剑修,却不明白这个道理。
方遥一边转过身来,一边挑眉道“你若是剑道上精进些,此行斩妖也不至于受伤。
”
袁成秀往常被她这样挤兑,定是要还嘴的,然而他刚想开口,目光陡然聚集在了她的脖颈处。
方遥的肤色胜雪似地白,平时又爱穿白衣,那两朵草莓印实在扎眼得明显。
跟着袁成秀身后过来的祝雯月也发现了,惊讶地倒吸气。
哎嘛。
他们昨夜的战况竟如此激烈
都、都这样了,她还不忘早起练剑,祝雯月一时之间对方遥心生钦佩,这可真是享乐和修炼两不落啊。
袁成秀的目光钉在她脖前的红印上,藏在袖口里的手指都在抖。
简直下作,无耻
他心中震动,不由看向正悠然坐在凉亭里的谢听。
那凡人莫不是狐狸精转世,竟勾得她这样
还是她方遥以前那副玉洁冰清,不近风月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铮”地一声,他陡然将腰间的灵剑抽了出来,剑指方遥。
方遥眉梢微扬。
“袁成秀,你有事”
拿剑指人,你礼貌吗
“同我打一场。”袁成秀的怒火无处发泄。
他想,若是对招,他便可以定下赌注,要是赢了,便可以理所当然地提出某些条件
没成想方遥直接推开了他的剑刃“你身上带伤,我不和你打。”
有他在这里搅事,方遥也没了练剑的心情,更重要的是,她刚才练剑的时候,那丝要突破的迹象更强烈了。
于是对不远处的谢听道“不练了,我们回去。”
祝雯月见袁成秀脸色难看,小声嘀咕地问“师兄,你该不会因为老被方遥在擂台上虐,被虐出感情了你刚才那样子,真的很像在吃醋”
袁成秀的长相其实也是俊秀清朗那一挂的,但他刻薄嘴毒,稍微有点脾气的女修,都受不了他这个性子。
不过他是金阳宗掌门嫡子兼亲传大徒弟,人人都捧着他,上赶着献殷勤的人也不少。尤其是这两年,袁鹤也在为他相看道侣了,大抵是世家大族里哪位双灵根的嫡女。
他跟方遥怎么都不合适,更何况人家都有道侣有孩子了。
袁成秀就没把祝雯月的“吃醋论”听进去,他怎么可能喜欢方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或许是他心高气傲眼界高,这么些年,被他放在眼里的对手,就方遥一个。
她若是找了个正儿八经的世家弟子做道侣,他都没那么怄气。
结果挑了一个凡人竟是一个凡人
袁成秀竟有一种自己被折辱了的感觉。
谢听跟在方遥的身后,俩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那人俊美到有些妖异的侧脸偏过来,无声地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饱含轻蔑、鄙夷,仿佛在看一只蝼蚁,还暗含挑衅、带着淡淡而凛冽的杀意。
“”
他竟然敢用那种眼神看他
袁成秀心惊之后,心火怒涨,当下提剑,突然发难。
方遥感受到剑风袭来的时候,反应更快,一手将谢听拉至身后,另一只手径直一掌击向袁成秀的左肩。
剑风只划过谢听的鬓角,几根发丝被斩落。
方遥这掌击得毫不留情,正中他的受伤之处,伤口撕裂的剧痛让袁成秀头皮发麻,再抬头时,她手中的雪寂已悍然出鞘,锋冷的剑刃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