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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万籁俱寂,烛影恍惚。

    谢清砚失神许久,他缓着呼吸,企图让自己那颗汹涌狂跳的心平息下来。

    可是并没有用,身体里火烧一样的热意依旧在逐步蔓延至他全身。

    此时已近五更天,窗外隐隐透着微光进来。

    谢清砚满身都是燥热的汗,喉间干涩得很,他掀被起身,赤足下床,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喉结上下滚动,扯着匀称流畅的颈部线条微微起伏,颈上一层薄汗。

    静置了一夜的茶水冰凉,似乎将那股蠢蠢欲动的灼意压制了不少下去。

    谢清砚缓了几缓,微微躬身,双手撑在桌沿边,修长手指指节发白。

    他怔了许久,而后慢慢开始沉思。

    便是再躁动的少年时期,他也没做过这样的梦。

    一夜之间突现的念欲和情潮于他而言是陌生的,而这些东西,也是最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那又为何梦里会是檀禾呢

    谢清砚想,或许是晚间湢室里她留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故而才会在梦里看见她。

    外间,冯荣禄早听见里头动静了,心下疑惑,天还未亮,殿下今日怎起得这般早。

    他试探地叫了声“殿下。”

    良久的沉寂,谢清砚的声音响起,有些沙哑“去叫水来。”

    很快又补充了句“冷水。”

    冯荣禄有一瞬的呆愣,殿下怎么突然一反常态了

    昨夜嫌水烫,今晨直接要冷水了。

    他迟疑片刻,只得照办“是。”

    晨光熹微时,谢清砚锦衣黑袍,裹挟着一身冷气出现在长廊上,檀禾正巧开门出去。

    清晨方醒的脑子还很迷糊,她打着哈欠,看也未看,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

    檀禾瞬间脸一垮,捂着鼻尖叫痛,眼角都快沁出了泪。

    好硬,鼻子都要撞歪了。

    谢清砚本就因昨夜的梦有些魂不守舍,此刻再见到她时,目光带着深深的晦暗。

    他一时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她,眼眸低垂,只低低地道“抱歉。”

    谢清砚的声音哑而不自然。

    檀禾抬眸望着他,摇了摇头,轻声“不用,是我没看清。”

    谢清砚忙起来时好几天不见人影,在一日回来后,突然去药阁找了檀禾,而后那些待处理的案牍公文皆被搬了过去。

    他们甚至连一日三餐都在一起用,形影不离。

    冯荣禄对此高兴得不得了,每天恨不能围在两人身边打转。

    可檀禾总觉得这些日殿下有点古怪。

    因为她时常感觉后背一阵凉飕飕的,像是脱光了衣裳,在被人肆意观瞻打量。

    这种怪异之感很像当初她初到寝殿时,被殿下从背后盯着的感觉。

    她有时候会警惕又戒备地偷偷回身望去,可殿下依旧身姿端然的坐在案前,正在处理手中的公事,不曾有看过她一眼。

    只是,在她转回去后,要不了多久,那股阴恻恻的感觉很快又会爬满后背,甚至更甚。

    这屋里只有她和殿下,难不成会还有其他邪祟

    檀禾不信邪,在一次故意将棋子碰掉地时,她装作若无其事蹲下身捡起,脑袋却猛地转过去。

    殿下还未来得及移开的双目正好被她抓住,被她发现后,他有一瞬间的错愕怔愣,不过很快恢复常态。

    好嘛,就是他在盯着她看。

    檀禾脸颊上唇角微微扬起,一双眸子亮起,露出得意的笑来。

    那样子活像只捉到了老鼠的猫儿。

    被她当场抓了个现行,谢清砚没有惊慌失措,只是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而后坦然迎上她的目光。

    谢清砚也不知他最近是怎么了,自那一夜后,似乎是他越想避开她,反而越适得其反。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人日日放在眼皮子底下,他想,白日里见得多了,自然不会再做梦。

    可是并没有,甚至会更难熬。

    檀禾无法理解他的异常之举,只能下意识想到的是冥霜和血蚀引的缘故,毕竟这俩都是毒药,难保不会出现其他症状。

    她歪着脑袋,一双眸又开始直勾勾地看他,只是和梦里的不一样,此刻眸里尽是担忧。

    檀禾凑到他身前,细声问道“殿下,你是不是病了呀”

    谢清砚沉声“没有。”

    檀禾有些不相信“殿下,不能讳疾忌医。”

    她嗓音一向很轻,说话时气息会拖的悠缓,故而慢声细语的。

    谢清砚不再答话。

    檀禾还是很担心“要不你脱下衣服让我看看。”

    这句话放在从前,谢清砚或许并不会觉出歧义来。

    只是这些日梦里尽是旖旎幻境,谢清砚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想看看他身上的血蚀引。

    谢清砚眼眸低垂,长指解开腰带,微微敞开半边胸膛任由她观摸,整个人闭目凝定不动。

    檀禾倾身靠近,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那根细小的红线。

    她身上一缕缕清淡的药香窜进谢清砚的鼻端,与自己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灼热发烫。

    随着动作,及腰的黑发垂下来,发尾扫在他衣袖上。

    一如在梦中。

    光线透过洞开的轩窗,投照进来,两人近在咫尺。

    谢清砚克制地低眸,她白净细腻的皮肤上,有一层浅到不可见的细小绒毛,在光下泛出莹润柔和的光泽。

    那条血线向下延伸,从外表来看,距离心脉不过两寸距离,檀禾推测,应当还有十日左右了。

    檀禾听到他的呼吸声愈发沉重,胸肌在她指尖触上之时,身上猛地一震,骤然绷紧。

    檀禾神情茫然地仰起脸看他,两人四目相接。

    她的手劲很大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他神色如常。

    “如何”

    谢清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黑眸漆深。

    只是他的声音暗哑。

    “没事呢,”檀禾放下心来,不过还是再一次提醒,“殿下要是因血蚀引有任何不适,你一定要与我说。”

    说罢,她直起腰身离开,但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他。

    还是好怪。

    究竟是哪里怪,檀禾也说不上来。

    待人走远,宽袍广袖下,谢清砚松开紧握成拳的手掌,手心尽是自虐般掐出的深深的指印。

    晚间,谢清砚衣冠端正,坐在书案前,背靠在椅上闭眼假寐。

    那夜的梦如同极乐深渊般,不断诱引着人坠入,而后将他的魂魄意识尽数吞进。

    持续数日的犹疑沉闷依旧漂浮在寝殿内,在深夜的宁寂中,谢清砚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很多。

    谢清砚缓缓睁开双目,他这些日种种异常不正是像中了蛊般。

    他站起身径直走向那道帘前,长指挑开。

    等理智归位时,谢清砚已经坐在了她床边。

    除了她被海东青吓住和生病那夜,谢清砚从未踏入过这间屋子。

    突如其来的夜风涌动,烛火轻轻摇曳,洒落下点点幽亮的光影,在他们之间骤明骤暗的晃着。

    橘黄色的灯影斜斜地映在她脸上,谢清砚神情幽静,眼眸低垂,目光一寸寸细细打量着。

    檀禾面朝里侧躺着熟睡,脸颊压在枕上挤出微微软肉,乌发铺散在颈窝,有几绺发丝垂落在腮畔,随着清浅的呼吸上下浮动。

    睡颜很是宁静和安然。

    许是快入夏了,她上半身卷着被子,下半身一条细长的腿还伸在外,肆意地翘在被上,单薄的裤腿被蹭的上卷,露出的小腿骨肉匀称宛若玉骨凝成。

    檀禾半梦半醒间,那股熟悉的感觉又袭上来,她甚至觉得那视线如同一只手,将她全身上下都要抚了个遍。

    她翻过身,睁开惺忪的睡眼望去,果然,不出意料的是谢清砚。

    檀禾没有任何惊吓和害怕,淡然地接受了如今的情形。

    烛火朦胧,阴沉冷峻的青年坐在床侧,紧盯着她,目光如有实质般在她脸上流连,炙热滚烫,似还有些困惑不解。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神,幽沉的眸中恍若有汹涌波涛。

    檀禾呆呆地看着他,她也是一头雾水,殿下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症状为何会持续这么长时间。

    她无奈撑坐起身,挠挠头,酝酿了一会儿,认认真真“殿下,你是不是真被什么邪祟上身了呀”

    黄雀说过,其实这东宫里历年来死过很多人,万一有个什么游魂异鬼呢

    谢清砚没有回答她,只是眉头皱得越发深了。

    好半晌,他忽地幽幽道“你给孤下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