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被金钱帮追了一路,直到进了罗园才消停下来。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已被某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荆姓生物含在嘴里咂摸了好几遍,所以这一夜他睡得很好。
第二天一早,阿飞早早就醒了。
外间的桌上居然已经端来了好几碟子很不错的菜,连昨晚他喝过的那种融了黄糖的冰凉乌梅饮也有。
阿飞穿起衣裳,抓起了他那柄不太像样的铁片剑,随随便便地挂在腰间,走出里间之后,就瞧见了玲玲。
玲玲若有所思地瞧着他,他面无表情地瞧着玲玲。
玲玲沉吟道“这么一看”
阿飞神色不动。
玲玲嫣然一笑,道“这么一看,你还真的很像荆少爷。”
阿飞皱了皱眉。
他和荆无命几次会面都不大愉快。
第一次是从兴云庄出来的那天清晨,他连认都不认得那人,对方就对他抱着极其强烈的杀意;第二次是在如云客栈,他正好是把玲玲扔给了罗敷,荆无命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很一心一意;第三次又是在兴云庄的门口,他坐在白条石台阶上等人而已荆无命的杀气简直让人呼吸不上来
阿飞又不是圣人,他只是个初出茅庐、且血气方刚的少年人,遇到了这样明显的挑衅怎能不生气怎能不想宰了对方
那时他已隐隐感觉到了荆无命的情绪变化与罗敷紧紧地连接着,一时没忍住,就露出了相当讥嘲的冷笑。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玲玲说的对他第一眼见到荆无命的时候,就已有了一种极其奇怪的感觉,像是碰到了自己的镜面对称体一样,甚至连他用右手剑、对方用左手剑,都有一种宿命般的味道。
所以他很清楚上官金虹为什么要找他。
但瞧一瞧荆无命现在的样子吧阿飞明白,如果他自己十岁下山,然后被上官金虹养上十年的话,大约情况也不会比荆无命好到哪里去。
所以他一开始就没考虑过理会上官金虹。
他不置可否,并没有回答玲玲,玲玲却轻轻地笑了起来,道“不爱说话这一点也和荆少爷很像呢”
阿飞“”
玲玲道“不过你脸上没有疤,长得比荆少爷更英俊一些。”
阿飞“”
阿飞面无表情,下颏微微紧绷了起来。
他坐在桌前,半晌不动。
玲玲问“你怎么了没胃口么”
阿飞道“我能吃多少”
玲玲一呆“啊”
阿飞道“她待会儿过来一起吃饭么”
玲玲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昨天晚上因为吃东西太快,把罗敷差点气出个好歹来此刻正纠结呢
玲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飞少爷呀,这些都是你的,我们姑娘她呀,中午之前是不会起床的。”
阿飞“”
阿飞没再说话。
他吃完饭,被玲玲领着去芙蓉香榭,刚一进院门儿,就瞧见荆无命赤着上身在冲凉水。
他左臂上的绷带已卸下来了,肩胛骨下侧有一道很狰狞的伤口。
以阿飞的眼力,一眼就能看出这道伤口是怎么留下的,从右至左反手刺下这种角度除了他自己,谁都使不出来。
他竟是自己废掉自己的手臂的
阿飞忍不住又想起了最近自己听到的风言风语,说罗敷与荆无命之间那种耐人寻味的姘头关系阿飞原本没放在心上,认为罗敷只是心好才收留他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这件事内情复杂。
内情复杂,阿飞直接扔开不想了。
荆无命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苍白的面颊,缓缓抬起头来扫了阿飞一眼。
阿飞立刻又被那种憋闷、难受、想吐的感觉所笼罩了
然后杀气立刻又没了。
然后立刻又有点觉得呼吸不上来
荆无命的杀气像是某种软体动物的触手,试探着伸出来、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缩回去,然后又伸出来似乎在心里很纠结到底杀不杀他。
阿飞“”
阿飞的额角暴起青筋,目光又冷、又烈
他简直是非常努力才能看在罗敷的面子上不拔剑把这人戳死而且他现在确定了就算他被上官金虹圈养十年八年的,也绝不会变成这幅鬼样子
荆无命的眼睛带着死气,冷冷地与阿飞对视。
阿飞的右手痉挛了一下,看起来就要忍不住握住自己的剑柄。
荆无命却突然侧了侧脸。
他把自己的右侧脸对着阿飞,那苍白的侧脸上,有三道伤疤,其中一道从发际直划到嘴角,令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阿飞“”
阿飞不仅感觉自己被挑衅了,甚至感觉自己被嘲笑了。
荆无命却不再理会阿飞,他忽然转身就走,抬脚就闯进了正屋里,然后屋子里就传出了一声懒洋洋的娇嗔叫骂“你干什么我在睡觉出去出去不许抓我的脚”
阿飞“”
阿飞皱着眉问玲玲“他总这样”
玲玲道“我们荆少爷做事就是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飞少爷,你去不去逛那边的蔷薇宝相花障”
阿飞冷冷道“不必。”
说完这话,他简直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院子里呆,转身抬脚就出去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过得倒是很风平浪静。
阿飞和荆无命相处愉快罗敷语、一点红从京城传信回来,说是开盘设赌的事情已弄得差不多了,还在信中简单说了下现在的情况。
京城现在的气氛,只能用一句俗语来表达山雨欲来风满楼。
城
北李燕北与城南杜桐轩,这两个几乎将京华四九城平分了的人,已赌上了自己的全部地盘
李燕北,号称“仁义满京华”,他的势力包括三家大镖局、东西两城“杆儿上的”,三十家酒楼、四家钱庄以及三十个公馆。
这是个富有而成功的中年人,早在十年之前,他就已经很成功了,拥有大姨二姨一直到三十姨这可不是说他母亲的姐妹特别多的意思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像一个赌红了眼的赌徒一样,把自己所有的家产一把全出去,但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
城南的杜桐轩也是一样,二人在春华楼中击掌为誓,李燕北压注西门吹雪、杜桐轩压注叶孤城。在场的人都是“道儿上的”朋友,有这些朋友见证,这两个狂热赌徒,谁也不能在中途撂挑子不干
要知道,李燕北与杜桐轩分治京华四九城的地下世界,决战胜负出来的那一刻,其中一人就要黯然出局,京城的格局将会立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决战紫金之巅,居然能在冥冥之中影响未来京城的局势,这件事实在可以说是怪事一桩。但世上的事原本就是这样,罗敷刚穿越时,才刚一煽动翅膀,就已在细微处改写了许多人的命运。
这世间万物之间或许本来就有一些微妙而紧密的联系。
这联系还在于,李燕北和杜桐轩玩儿那么大,就显得在京城兢兢业业设赌局的一点红非常没有存在感。
不过,他开的这盘口倒是有点意思。
罗敷引入了“赔率”的概念。
所谓赔率,简单来说,就是博彩公司根据一只球队一段时间来的表现,经过计算之后得出的一个体现参赛双方实力逻辑关系的一组数值。
打个比方来说,一个高大威猛、得过金腰带的拳击手与一个瘦小、营养不良且没有经过拳击训练的小孩子一对一决战,那么,拳击手获得胜利的可能性应当大于99,而小孩子基本不可能胜利。
所以,买小孩子胜利的赔率会非常之高赔率愈高,则说明博彩公司愈不看好此人胜利。
假使,买小孩子胜利的赔率是1赔10,某人出本金一百元压注小孩子,那么小孩子真的胜利的话,他将会得到100x10,一千元的回馈。
罗敷所引入的正是这概念,这其中还有许多更加复杂的东西,譬如凯利指数。但罗敷又不想专门搞这个,都说了她是正经生意人,做这个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做局,弄个粗糙版本糊弄糊弄得了。
赔率这种概念在这时代还是非常陌生的,但稍微一琢磨就能明白,在这种玩儿法之下,多出一个“和”来也不会影响很大,设赌局的庄家也有得赚至于赚多赚少就不好说了,这毕竟是个新鲜的事物,大家都说不来。
不是每个人都爱搞李燕北杜桐轩那样的大场面,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到乱糟糟臭烘烘呼卢喝雉的赌场里去玩两把的但假如路过一个彩票点一样的小小店铺,顺手就能买一张呢
这
似乎很适合小玩一把,重在参与。
一点红不耐烦管这种鸡零狗碎的东西,把钱和扔到这儿来了。
钱和,就是原本在姑苏负责林仙儿手下绸缎庄生意的那人。
对,一点红直接把人从姑苏绑架过来扔在铺子门口了。
钱和“”
钱和能怎么办,钱和只能用胖胖的和气的脸笑着,表示“红大爷的吩咐,小的一定办到。”
一点红“哼。”
钱和也真是个做事十分利索有条理的商业奇才,接手此事之后,进度飞快,赶在八月之前就开了场子,一间小小的铺子而已,不出半日,就已来了许多人下注,当然,都是小注,没人玩大的。
罗敷家的关注度远远比不上李燕北和杜桐轩的豪赌,决斗比试的地点明明不在京城,但京城之中,人人都能对叶孤城的天外飞仙和西门吹雪一年杀四个人的怪异癖好高谈阔论。
然而,八月初一,叶孤城自白云城出海的船只遭遇海难,失去踪迹
江湖哗然也没有多久,八月初十,叶孤城自白云城传信来,请求西门吹雪将决斗延期一月,地点改为京城。
西门吹雪同意了。
九月十五,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陆小凤风尘仆仆的打马而来时,是个已有冰凉寒意的清晨,此时已是九月十二,距离紫禁之巅、太和宝殿屋脊之上的决斗,还有四天。
他的脸上满是风尘之色,衣裳也显得有点破旧、有点狼狈了,但他的一双眼睛却仍是明亮而充满神气的,他的背上系了一件大红的披风,这使得任何一个瞧见他的人,都会觉得他很像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公鸡。
现在,这只小公鸡嘴唇上方的两撇讲究小胡子忽然有一边不受控制的翘起来了,这说明他正在努嘴。
陆小凤努着嘴,挑着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这一家小小的铺子看。
老实说,他现在饿得要命,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炒肝、或者是片得很薄、烤得脆脆、蘸着白糖吃的烤鸭
但他的脚居然连一步都挪不动。
这铺子的两扇打开的木门上,一左一右挂着两幅威猛门神挂画。
这种挂画一般挂的都是秦琼和尉迟恭,这两扇门上挂着的看样子也的确是秦琼和尉迟恭但问题是挂画下面写的人名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
陆小凤“”
陆小凤盯着那使双锏的“西门吹雪”威猛的将军肚,感觉自己的胡子又不受控制地翘起来了。
如果他是个现代人的话,现在一定会掏出手机发一个“流汗黄豆”表情。
他就像中了邪一样的控制不住好奇心,抬脚朝这小店里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四下一看,小店里竟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年轻伙计,柜面上什么也没摆。
瞧见人进来后,那年轻伙计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递给了他一张纸,道“收现银和四大恒开出来的银票,金叶子也收。”
陆小凤接过了那张纸,低头瞧起了内容。
西门吹雪胜一赔二
叶孤城胜二赔三
和一赔五十
西门吹雪戳叶孤城一窟窿一赔二
西门吹雪戳叶孤城两窟窿一赔四
西门吹雪把叶孤城刺成马蜂窝二十五剑以上一赔五十
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愤怒地把这纸团成一团扔在地上,大喊道“谁啊设这么缺德的赌局给我出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