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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76
    谁能用爱当做筹码

    文慕吱

    1

    陈知让第一次听到书吟的名字,是从沈以星的嘴里。

    周日,沈洛仪要求沈以星老实在家做作业,不要出去瞎逛。

    沈以星双手高举,反抗“妈妈,您还没认清吗您的女儿真的不是学习的料。”

    沈洛仪“我不想认清。”

    沈以星一脸讨好,明媚地笑“哥哥负责学习,而我负责貌美如花。”

    沈洛仪拿她没办法,“我也不要求你考什么年级第一、第二的,前一百我都没想过,但是麻烦你,沈以星同学,不要在倒数一百名里瞎晃行吗”

    她勒令陈知让,务必监督沈以星学习。

    陈知让从书房出来,他大部分时间对沈以星都是宠溺有加的,小部分时间譬如谈及学业之时,他是严苛寡冷的。

    “把作业带过来,有不会的,我教你。”

    沈以星的演技堪称精绝,两三秒的时间,两滴眼泪滚落“妈妈我不想做作业,我想出去玩。”

    沈洛仪朝沈以星晃了晃手,无情又残忍地拒绝“你在家和哥哥一起做作业,妈妈出去玩儿了,拜拜。”

    沈洛仪离家后,沈以星企图和陈知让撒娇,让他放自己一马。

    惨遭陈知让无情拒绝“你还是学生,凡事要以学业为主。”

    沈以星“我也想学习,但我真的学不进去。”

    陈知让压着她在书桌前做题。

    他目光冰冷,似裹碎冰。

    沈以星招架不住,只得执笔,装模作样地学习。

    不到五分钟,她上下眼皮打架,困得打了个哈欠“我要是像书吟吟一样热爱学习就好了。”

    “谁”

    “书吟,我同桌。”

    “她成绩很好”

    “当然很好”

    “年级第一”

    “前百。”

    陈知让送过来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嘲弄,明晃晃地写着“前一百居然也算成绩好”

    毕竟他常年在年纪前三,瞧不起年级前百,再正常不过。

    沈以星说“但我很喜欢她。”

    陈知让“别告诉我,你的性取向和我一样。”

    沈以星翻了个白眼,把他的话还给他“你的性取向居然和我一样,不可思议,我一直以为,如果恋爱对象不分物种的话,不会和课本恋爱。”

    陈知让眼风冷淡,斜睨她一眼“闭嘴,写题。”

    沈以星将笔一甩,摊了摊手“我一道题都不会。”

    陈知让“我教你。”

    严格意义而言,他是优秀的哥哥。

    会耐心地给妹妹讲题,一遍听不懂,那就第二遍,第二遍听不懂,便第三遍。直到沈以星听懂为止。

    也会在父母不在家时,下厨给沈以

    星做饭。

    会把零花钱,都给沈以星。

    他知道沈以星拿钱去买化妆品,去追星,但他从不斥责她。

    得知沈以星的好朋友来家里,陈知让也会问她“需要买什么东西吗”

    沈以星说“不需要买东西,但我希望你能对她露出笑脸。”

    陈知让面无表情的“恐怕无能为力。”

    那年冬天,陈知让在家里见到了沈以星的朋友,书吟。

    他并未想起自己曾在学校的车棚里见到过她,一面之缘而已,他每天遇见的学妹太多,与他打招呼的学妹更是数不胜数。他对与他无关的人,并不上心。

    因此那年冬天在家里的照面,是他在多年后,时常拎出来,翻来覆去回想的。

    她站在他面前,一扇门分隔着二人。

    门内是她,门外是他。

    她眼里有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却在瞧见他时,期待转变为紧张与局促。

    后来的每一次见面,她都是如此。

    紧张。

    不安。

    躲闪着他的视线。

    他不认为是他周身的压迫感太强,使得她面对自己时,手足无措。

    他以为,是她喜欢他,所以才惶恐慌乱。

    陈知让对她的印象很浅薄,简单。

    一个学妹。

    妹妹的好友。

    声音好听。

    成绩还算可以。

    但她这种女孩子,放眼陈知让的朋友圈里,着实普通,不起眼。

    过分内敛的性格,胆怯又敏感,家境无法用普通来形容,对比陈知让家,可谓是捉襟见肘。

    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她的呢

    陈知让也记不清了。

    真正意识到自己喜欢她,是在发现她喜欢的人是商从洲那天。

    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

    原来喜欢的另一面是嫉妒。

    书吟望向商从洲的眼神,是截然不同的。

    她藏得很好,就连好友沈以星都没发现,可陈知让发现了。

    那份深藏的喜欢,湮没在人群里的遥望,看见商从洲时,她嘴角会无意识地翘起笑。

    原来。

    原来她喜欢的人,不是他,是商从洲。

    陈知让垂在身侧的手,渐握成拳。

    论成绩,他比不过商从洲。

    比家境,他也比不过。

    为人处世,他学不到长袖善舞。

    就连书吟,何其普通的一个女生。凭什么,凭什么也喜欢商从洲凭什么不能喜欢他

    少年被嫉妒蒙蔽了双眼,自问自己也是天之骄子,为什么无法吸引书吟的注意

    为什么。

    连书吟,也喜欢商从洲

    为什么不是他陈知让

    但他的骄傲让他无法说出自己对书吟的喜欢。

    他是被无数夸赞吹捧的少年,向来

    都是旁人迎合他,附庸他,他从未向任何人低头。

    他不会为爱低头。

    没有人会困在年少悸动的爱里,年少的爱,会被时间带走。爱会不断地转移,他的人生是辽阔的旷野,他会遇到比书吟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出色的女孩子。

    绝对会遇到。

    他也绝对会忘了她,喜欢上另一个人。

    说服自己无数遍。

    可到那天。

    五一汇演,拍毕业照那天。

    他还是以尤其别扭且生硬的方式,与书吟拥有了人生中,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合照。

    即便中间还有个沈以星。

    可那不重要了。

    这张照片,被他妥帖地放在口袋里,垂在身侧的手,时不时碰下口袋,生怕照片遗失。

    然而转头

    他看见的,是书吟和商从洲并肩站在一起。

    少年少女中间隔着生疏的距离,少女姿态僵硬。

    陈知让喉结滚动,胸肺像是被重石堵住。

    他拿出口袋里的照片。

    原来照片里的自己,也是这样的僵硬。

    因为喜欢,因为激动。

    更因为遗憾。

    就此分别了,以后恐怕不会再见了,书吟。

    2

    然而陈知让错了。

    他和书吟之间,有个沈以星。

    陈知让和沈以星是无法分割的兄妹,沈以星性格骄纵任性,与她示好的女生众多,她却没一个瞧上眼,唯独书吟,喜欢得紧。

    在沈以星眼里,书吟做什么都是好的,书吟什么样都是漂亮的。

    她时常将书吟挂在嘴边。

    书吟考试进步了。

    书吟喜欢吃糖醋排骨。

    书吟带我去书店看书了。

    书吟带我回家吃饭了,她做的饭也太好吃了吧

    所有所有,都是书吟。

    萦绕在陈知让的耳畔。

    远隔重洋,书吟的存在感仍旧强到令陈知让无法忽视。

    或许,是他无法不在意有关书吟的一切。

    她的朋友圈没有任何动态,但沈以星是个每天都会发一堆乱七八糟的朋友圈的人。

    彼时的沈以星,疏于学业,每天最爱做的事,是在上课时悄摸在底下用新买的化妆品化妆。而到了课间,便跑到隔壁班,缠着书吟问东问西。

    她的朋友圈动态皆似如此。

    今天化的妆,bugbug的像个小公主,书吟吟说把“像”字去掉。啧,低调啦qq

    别人让我学习,我no书吟吟让我学习,我呜呜呜好吧好吧。

    今天和我的吟宝逛街咯

    基本上每条朋友圈,都是文字加照片。

    陈知让会在照片的夹缝角落里,捕捉书吟的身影。

    他看不见任何人,看不见他的妹妹,只能看见书吟。

    偶尔学习累了,也会打开沈以星的朋友圈,看看是否有书吟的痕迹。

    本作者慕吱提醒您我又初恋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可他无法说服自己放弃。

    明知是凛冬,却还要跋涉于此,去追一座不存在的春山。

    陈知让认为这是瘾,得戒。

    他一度戒掉过,然而产生了戒断反应。

    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脑海里全是书吟,即便睡着了,梦里还是她。

    他开始不断社交,融入留学圈,参加一个又一个arty,遇见了很多异性。

    有许多人给他介绍对象,就连翁青鸾也给他介绍了个女朋友。

    陈知让下意识要拒绝,视线触及到女生的脸时,蓦地呆滞住,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来。

    那个女生。

    侧脸和书吟的很像。

    她转过来,正脸比书吟更精致,有种明媚的漂亮。

    不像她,素味寡淡,如白开水。

    他尝过上百种酒,却还留恋一杯白开水。

    到头来,陈知让还是拒绝了“算了。”

    这声“算了”,是说给好友听。

    更是说给他自己听。

    算了,不勉强自己了,能忘就忘,不能忘

    就惦记着吧。

    想念不犯罪。

    有人热烈地追过陈知让。

    留学圈不缺乏优秀的女生,原生家庭给予的无限爱意,使得她们身上有着数不清的自信。就连笑,也是明媚大方的。

    其中有个女生,格外的优秀。

    被许多人追,她拒绝人的方式剑走偏锋。

    “你有陈知让帅吗有陈知让成绩好吗陈知让的衣品你们怎么也学不来。”

    陈知让莫名充当了她的挡箭牌,也因此,遭到无数男生的唾骂。

    后来,他找到这个女生。

    她笑盈盈的,一脸早有所料“你终于来找我啦。”

    陈知让面无表情“这就是你追人的手段吗”

    让被追的人,陷入纷争中。

    让被追的人,主动来找她。

    她没有罪恶感,傲慢地翘着嘴角“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在追你陈知让,是你主动联系我,主动来找我的。”

    陈知让眼里似淬寒冰,凌厉气场逐渐蔓延开。

    女生被他身上这股压迫感震慑住,气焰消了,但也只消了一点儿。

    试问留学圈里,有几个不是天之骄子、天之娇女

    她说“陈知让,你能不能不要凶着一张脸”

    声音很嗲,像是撒娇。

    陈知让毫不掩饰眼里的嫌恶“我和你,恐怕没有关系好到,能让我对你笑。”

    她问“你会对谁笑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陈知让“我凭什么喜欢你”

    她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优点“凭我漂亮咯。”

    陈知让的瞳仁好像覆上了一层纱,模糊如迷雾般。

    眼前,好像站了个女生。

    她低着头,胆怯又自卑地说“可是我觉得我自己,一点儿都不漂亮。”

    他的失神太明显,以至于面前的女生很是恼怒“喂,你和我说话的时候在想谁该不会是想哪个女生吧你的前女友不对,你不是没有前女友吗该不会是前男友吧”

    “我有喜欢的女生了。”陈知让直白又坦然。

    女生卡壳了,两三秒的空档。

    恋爱于她,似乎不是爱情的较量,而是一场攀比。

    “她长得比我漂亮吗也是在斯坦福留学的吗家里有钱吗几岁了”

    陈知让摇头。

    女生一脸失望“你喜欢一个处处不如我的女生拜托,你清醒点好不好放着我这么个大美人不喜欢,去喜欢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人都往高处走,陈知让,你来留学不也是因为如此吗”

    陈知让抬眸,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忽地,他笑了一下“她很漂亮,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的漂亮。”

    气的女生当即拿起身边的东西砸他。

    “砰”一声。

    很重。

    很响。

    是她的手机。

    砸的陈知让额头流血。

    女生不是不愧疚的,刚想道歉,陈知让眼睑里滋生的反感与厌恶,让她退却。

    陈知让冷冷地甩下一句话来“你不过就是因为家里有钱,才有现在的一切。你有什么可骄傲的没了家庭,你什么都不是。”

    3

    是的。

    没了家庭。

    他陈知让也什么都不是。

    大学伊始,每年假期回家,陈知让都会被父亲带去各种应酬酒局。

    各种商业大佬看见他时,总会夸他一句“后生可畏”。

    然后,所有人好似商量过一般,都会说那么句话“等毕业了,他是不是就进亚太投资银行了”

    他的人生,似是一张试卷。

    没有主观题,全是客观题。

    他只能做出选择,不能随他心意地给出答案。

    他如同行尸走肉,是个毫无感情的傀儡。

    稍稍有感情波澜的时候,是在被沈以星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说“哎呀哥哥,我的车技真的很糟糕,你就送我出去吧我和书吟约好了陪她”的时候。

    陈知让是死寂多年的潭,听到她的消息时,石子砸落深潭。

    荡起潭底阵阵惊涛骇浪。

    他并没有立马松口,因为那样会透露他的心思。

    而沈以星是个会再三央求的人。

    她第二次求他的时候,陈知让不敢堵她还会不会求第三次,立马答应了。

    “去哪儿”

    “就去国贸,那边有

    家咖啡馆,书吟在那儿兼职,我过去陪她。”

    你陪她你陪她兼职吗3”

    “当然不是,”沈以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在家里,连碗筷都没拿过,让她去兼职,完全是天方夜谭,“我在咖啡馆点下午茶,等书吟下班呀。”

    陈知让瞄了眼时间“现在才一点,她几点下班”

    沈以星“晚上九点。”

    陈知让冷哼了声“你确定你能在那儿陪她八个小时”

    沈以星满脸志气昂扬,不到三秒,又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萎靡不振“好像不太可以,可是怎么办嘛,她说昨天晚上下班的时候,好像有人跟踪她。”

    陈知让皱眉“跟踪她”

    沈以星“嗯,她说好像,也不太确定,反正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

    陈知让没说话。

    思忖片刻,沈以星提溜着眼珠子,像只偷腥的猫,眼巴巴地盯着陈知让,嗲声嗲气地撒着娇,“哥哥,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吧你今天不是没什么事儿吗我请你喝咖啡,请你吃蛋糕,请你吃晚饭,你辛苦辛苦,送书吟回家好不好”

    陈知让眼皮敛起冷淡的弧度。

    沈以星挨蹭上来,抓着他的衣角,还在撒娇“哥哥”

    声音甜的发腻。

    陈知让受不了“好了,闭嘴,我送。”

    神态里,诸多无奈。

    目标达成,沈以星开心的弯起眉眼。

    赫然看见陈知让,书吟愣了愣。

    她瞳仁慌乱,扑闪着视线,局促不安地同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准确而言,是五个月没见。他在心里无声补充。

    简短地打了声招呼,陈知让把钱包递给沈以星,而后,自己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沈以星兴高采烈地晃着陈知让的钱包,“陈大少爷买单,今天我可得尽情点儿。”

    书吟失笑“能吃多少点多少。”

    沈以星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一份。”

    书吟摇头“刚吃过午饭,很饱。”

    “下午茶。”

    “天天在这里,闻着咖啡味和甜品味,闻的想吐。”书吟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好吧。”沈以星瘪了瘪嘴,随便点了点儿吃的喝的,而后,打开钱包。

    钱包里,放着一张拍立得照片。

    她眼前一亮,喜滋滋地说“我哥心里还是有我的。”

    书吟正给她点单,闻言,心不在焉地问“什么”

    沈以星说“我哥钱包里放着我和他的合照。”

    书吟清浅地笑着“他对你真的很好。”

    沈以星得意地翘起嘴角“是吧,我也觉得我哥对我很好,他呀,就是面冷心热。”

    点好单,沈以星到陈知让对面坐下。

    她把钱包

    递还给陈知让。

    碎碎念着“早知道你这么在意我这个漂亮妹妹,我下次和你单独拍张照好啦。”

    哥,我俩居然没有单独的合照哎。”

    “幸好那次汇演结束,青鸾学姐替我们仨拍了张照片。”

    是的。

    陈知让钱包里的照片,除了沈以星和陈知让以外,还有书吟。

    陈知让冷淡的眉眼,掀不起一丝波澜“下次拍。”

    沈以星想了想,又作罢“算了,和你拍照太奇怪了,你都不摆造型的,我才不要和一块冰山拍照。”

    陈知让没情绪地笑了笑。

    他收起钱包,桌子下,钱包打开,他指腹温柔地摩擦过拍立得上的人。

    在无人知晓的阴暗角落里,他的温柔也是沉默无声的。

    一下午加晚上,陈知让对着电脑键盘敲敲打打,忙碌学业。

    沈以星则拿着手机图,写护肤品攻略心得。

    她很投入,没有学习时三心二意的状态。

    陈知让脑海里想起父母的话。

    一句“你是哥哥,得担起这个家的责任。”

    又一句“星星她哪儿像是能担起重任的人,小让,你打小懂事,听话,我相信你肯定能干出一番事业。”

    还有一句“你从没让我们失望过。”

    他是整个家族的希望,他不能让人在他身上有失望感。

    所以,父母带他认识的人,即便他很讨厌很反感,他也得亲切地喊对方一声“叔叔”。

    所以,父母让他和对方的子女多接触,以扩大人脉,他也得忍着不适,和对方做朋友。

    那个曾追求过他的女生,

    砸的他额头流血的女生。

    他也得温和地唤她的名字。

    她叫江吟。

    多奇妙,名字和她的,就差一个字。

    可二人的性格却是天壤之别。

    书吟端来一杯冰美式,陈知让和她道谢,她脸上的笑是疏离客套的。

    视线转至电脑。

    聊天界面里,弹出一条新消息。

    是江吟发来的,她咄咄逼人地问你有本事把那个女的照片发给我看,你不发就说明你在骗我。

    陈知让选择无视。

    他退出微信,电脑与手机的一同退出。

    眼不见为净。

    一直到晚上九点,书吟下班。

    书吟暂时在外租房住,住的地方弯弯绕绕,在胡同巷子里。

    沈以星和她在前面走着,叽叽喳喳地聊些小姑娘才懂的话题。

    陈知让看着地面,月光将她的背影拖长,长到,他踩着她的身影前行。

    穿堂风呼啸,穿过他从容又卑劣的躯体,吹开他望向她时眼底的灼热。

    连续一个礼拜,陈知让都充当保镖的角色,在她们身后跟着她们。

    直到七天后,他发现了跟踪狂。

    他将那人按在墙上,力度很大,男人脸与砺墙摩擦,溅起血丝。

    书吟认出他来“怎么是你”

    男人挣扎着“你让他放手”

    书吟说“你放开他吧,他是我学长。”

    陈知让松手了。

    书吟问他“学长,你跟着我干什么”

    那人没有回答,而是用一脸受伤的表情盯着书吟“有男朋友,就说有男朋友就好。何必要用不想谈恋爱这种借口拒绝我呢”

    书吟瞥了眼陈知让,忙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你男朋友,他天天送你回家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

    书吟还想解释,手心猛地一重,沈以星拉住她。

    沈以星道“对啊,他俩就是男女朋友,你现在可以走了吧能不能别来打扰我家书吟了书吟现在和我哥谈恋爱,每天过得可开心了。”

    学长走了。

    书吟拧眉,睇向沈以星“你在说什么呢”

    沈以星很是义愤填膺“你没觉得这个理由很好用吗你看看,你上大学之后多少个男的追你,不管你怎么拒绝,都有些像狗皮膏药似的黏过来,怎么甩都甩不掉。还不如说你有男朋友了,你男朋友就是我哥,我还能给你作证呢没人敢不信”

    “这理由多好使,哥,”沈以星朝陈知让挤眉弄眼,“你说对吧”

    生平第一次,陈知让感谢自己的寡言。

    他没有回答,因为不想回答,害怕自己说,对,害怕自己假戏真做。也害怕自己说,不对,这或许是人生中唯一一次,他们两个名字距离最亲密的时刻。

    可书吟清丽的嗓,将他俩的关系撇的清清白白。

    “这样不好,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他们迟早会知道,我是单身。”

    陈知让垂下眼来,眼底的阴暗如同漆黑阴沟。

    沈以星与她争辩“这个理由不比你不想谈恋爱好使吗”

    书吟淡笑着“我不想谈恋爱,不是理由,是事实。”

    沈以星讶异“你居然不想谈恋爱,为什么”

    书吟轻声道“就不想啊。”

    有风吹过,卷起地面的落叶,耳边是落叶飘落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一声叹息。

    凛冽夜色里,陈知让看着她的背影,好似窥见了悬挂在她眼底的月光。

    商从洲。

    你还喜欢他。

    是吧。

    4

    “可她是真的不喜欢你,就连流言蜚语也无法与你并肩在一起。”

    夜深人静时,陈知让从噩梦中惊醒。

    脑海里,耳边,萦绕着这么一句话。

    他开始抽烟,没日没夜地抽烟,尼古丁侵蚀身体,麻痹大脑的滋味,让他无比贪恋。

    他仍旧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出色,外形出众,家境殷实。只在四下无人时抽烟,不被任

    何人发现,身上不沾染一丝烟味。

    他很忙,忙着和父亲应酬,忙着和合作伙伴吃饭。

    他早已看清,自己人生是既定的平庸和绝望的坦途。

    又一次夜晚应酬饭局。

    饭局里坐着的另一个人,是江吟。

    两边家长都在,对话听下来,作为聪明人的陈知让,自然知晓,这个应酬局不是普通的应酬局,而是相亲局。

    多可笑,他才二十一岁。

    江吟似乎很喜欢看他这幅隐忍不发的模样,挑衅似的问他“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换来所有长辈的眸光。

    陈知让面容伪善“没有。”

    江吟用自己的筷子给他夹菜,放在他的餐碟里。

    明知他洁癖甚重,没有用公筷,还装作贴心模样,说“这个菜好吃,你吃吃看。”

    迎着所有人的注视,陈知让面不改色地夹起菜,咽进肚里。

    他露出毫无瑕疵的笑“确实很好吃。”

    然后他感知到,自己的父母暗自松了口气。

    “看他俩关系多好。”

    对方的父母也说,“我就说他俩合得来。”

    唯独江吟,气的脸皮都在抖,咬牙切齿地给他发来消息你是真能装。

    手机发出嗡嗡震动声。

    陈知让大概能猜到是江吟发来的消息,懒得搭理。

    然而震动声持续作响,显然不是单纯的消息,更像是通话提示。

    他解锁手机,是沈以星的语音通话。

    “星星打来电话,妈,我出去接个电话。”陈知让将手机屏幕递给沈洛仪看,以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沈洛仪说“好,那快点儿回来。”

    出去前,他听见包厢里的人在问“星星是谁小让的女朋友”

    “哪儿呀,是我的小女儿,小让的亲妹妹,他们兄妹俩关系可好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小让有女朋友了。”

    “没有,小让说了,毕业之前不考虑恋爱的事。”

    “这不巧了吗,我家吟吟也说,毕业之前不谈恋爱。”

    门一关,陈知让伸手,松了松颈间的领带。

    有种说不出的窒息感,空气里是铺天盖地的压迫,向他袭来。

    他快要憋死了。

    沈以星的电话,拯救了他。

    电话甫一接通,是沈以星急切的声音“哥之前那个跟踪书吟的人,在书吟宿舍楼下表白,他还带了好几个人,看架势,书吟不下楼答应,他们就不走。”

    她快哭了“怎么办啊”

    陈知让眉头微蹙“我马上来。”

    九月初,空气里满是燥热。

    女生宿舍楼下围了一堆人,男女都有。

    似是等了太久,有人不耐烦,人群里充斥着流里流气的对话声。

    “他妈的她到底哪个宿舍的”

    “能不能下来”

    “再让老子等,老子直接上楼抓人了。”

    “你他丫的到底瞧上个什么货色”

    人群被拨开,疏散出一条通道。

    猝不及防,有人站在蜡烛摆出的爱心里,和表白男主人公面对面站着。

    男主人公愣了愣“怎么又是你”

    陈知让扯了扯嘴角“听说你在和我女朋友表白”

    男主人公“你少他妈胡扯书吟说了,她没有男朋友”

    陈知让面色未变“她和我闹别扭罢了。”

    周围有人围了过来,一个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

    “那女的有对象还勾引你”

    “什么骚货。”

    陈知让一记眼刀飞过去“我女朋友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她有没有勾引过你,你应该也心里有数。我们都是读书人,很多事情能用嘴解决,我不希望动用法律手段。”

    “法律手段”男的笑了,“多稀奇,还法律手段你他妈有本事报警抓我啊。”

    “他妈的给我往死里揍他”

    几个人蜂拥而上。

    人堆外,沈以星急的跳脚。

    书吟则拨通了110。

    警察把人都带回局里。

    因有许多围观群众,几番说辞对证下,陈知让被放了。

    然而他并未善罢甘休,联系了律师,让对方在局子里多待几天。

    对方恨得牙痒痒,隔着一张桌子,民警将他按在桌子上,陈知让清风朗月般坐在他对面。

    他的眸光是怜悯的,同情的,说出来的话,却非残忍,更像是长者对晚辈的劝导

    “喜欢人,不是用这种方法的。”

    “再喜欢对方,也得尊重对方的选择。”

    撂下这两句话,在对方触目惊心的眼神里,陈知让悄然退场。

    他脸上有着明显的擦伤,沈以星拿着碘伏,轻手轻脚地替他处理伤口。

    沈以星说“你是要吓死我啊,你说他们要是把你揍的缺胳膊少腿了,我怎么办”

    陈知让逗她“那下半辈子,可得你养我了。”

    沈以星撇撇嘴“拜托,就算你不出事,我也可以养你下半辈子。”

    她幽怨地瞪他“受伤了,疼的是你自己,你平日不是离这种混混远着的吗,今儿个怎么他们来揍你,你不跑呢”

    “跑了就不帅了。”他慢条斯理地笑着。

    “”沈以星气笑,“这时候还在乎帅不帅保命要紧好不好”

    “怎么跑人那么多,我跑不出去。”

    “哎”

    沈以星拖长音叹气,“也不知道那个男的怎么这么死心眼,缠着书吟不放。”

    陈知让目光静着,没说话。

    过半晌,沈以星开玩笑似的说“要是你和书吟真能在一起就好了。”

    彼此朝夕

    相处近二十年,又是亲兄妹,陈知让一眼捕捉到她神情里的试探。

    他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不要说这种傻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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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以星被吓到,瞬间噤声。

    本来是书吟的私事,无端把陈知让牵扯进来,还让他受了伤,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书吟和陈知让郑重道歉,还请他吃了顿饭。

    吃饭只有他们二人,沈以星不在。

    原因是,沈以星和陈知让吵架了。

    沈以星说“我今年都不想见到他一个开不起玩笑的男人”

    因此,饭桌上的二人很安静,气氛也很尴尬。

    到底是东道主,书吟清了清嗓子,率先说“谢谢你那天的事。”

    陈知让说“不客气。”

    然后就没有别的话了。

    他们安静地吃完一顿饭,安静地告别。

    后来的几年,他们再没见面过。

    陈知让回国了,没过多久,书吟出国了。

    他们有过几次联系,是在沟通装修。

    书吟远在国外,装修的事无法亲力亲为。沈以星脑袋一热,把这事儿挑在自个儿肩上,但她怕热怕冷怕累,哪儿会管装修这事儿自然又落在了陈知让的身上。

    陈知让装修书吟的房子,比自己的房子还上心。

    也因为装修的事,他们有过几次联系。

    彼时他工作还未进入正轨,忙得不可开交,可还是日日去她家查看施工进度。

    陈知让早已接受自己放不下书吟这件事了。

    装修好的那天正好是南城初雪。

    面对着纷纷扬扬的落雪铺满整个街道,城市陷入纯白中。

    陈知让听着音响里的歌者温柔地唱着,“这世界最坏罪名叫太易动情但我喜欢这罪名”

    5

    2022年,书吟回国,陈知让调职去平城。

    2023年,陈知让与父亲交涉多次,终于在四月初,调回南城。

    得益于沈以星,陈知让与书吟频频见面。

    可即便见面,他们也鲜少说话。

    彼此都是寡言的人,搜刮满脑海,也想不出什么话来。

    陈知让以为,他们会如此平稳地生活下去。

    书吟整日宅家工作,鲜少出门,社交趋近于零。

    她不会恋爱,也不会结婚。

    而他,他已经很少去想自己的未来了。

    他按部就班地生活,工作,关于明天,他不再设想。因为他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他的人生是下一个黎明却冰冷的明天。

    不以他的意志而改变。

    他开心与否并不重要。

    他承载着一整个家族的希冀,他只需要按照长辈的想法活着就好。

    或许他和书吟会永远在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对望地活着。

    有的时候他会想到商从洲。

    但那不重要。

    商从洲和书吟,和他和书吟一样,不会有结局。

    但他显然又错了。

    商从洲和书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了交集。

    一次。

    两次。

    许多次。

    他们在相亲。

    什么是相亲

    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

    陈知让本就晦涩的眼彻底地暗了下去。

    也是得知他俩相亲的当晚,沈洛仪打电话给陈知让,提醒他变天小心生病这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后,总算步入正题,忸怩地问他,明天有没有时间,去和一个世交家的女孩子见个面。

    以往不是没有过。

    但陈知让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

    今天却破天荒地答应了。

    “我去。”

    他说。

    有赌气的成份。

    不是和别人赌气。

    是和他自己。

    然而那天的相亲对象叫什么名字,他也不记得了,长相更是想不起来。

    回家后,他烟瘾又犯了。

    一晚抽了三包烟。

    抽到最后,大脑都被烟草麻痹了。

    他睡了,做了一整晚的梦。

    梦里全是书吟。

    是背对着他,往前跑的书吟。

    迷雾遮住了一切,醒来前的那一刹,他看见了,书吟跑向的不是前方,她是朝商从洲的怀里奔去。

    一觉睡醒,陈知让依然是陈知让。

    很多年前他曾看到过一句话,人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顿一生。

    以前嗤之以鼻,现在深以为然。

    他曾以为自己在等,等书吟不喜欢商从洲,他再去表白。

    可他发现,就像他等不到不喜欢书吟的自己一样,他等不到不喜欢商从洲的书吟。

    暗恋者永远是卑微的。

    他错的何止是以为能够等来结局,错的是自己远没有那么喜欢她的爱。

    可他能怎样呢

    他的人生里,爱本就排在很后面,或许,爱是末尾。

    他被太多事束缚着,被太多人要求着。

    二十二岁之前,他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而二十二岁之后,他知道了他只是穿着“陈知让”躯壳的行尸走肉。

    那年冬天。

    立冬。

    陈知让与商从洲,以及双方的母亲吃了顿饭。

    很多话,其实陈知让不想说的,可他想,如果他不说,那书吟一辈子都不会说。

    他其实看出来了。

    商从洲很喜欢书吟。

    商从洲提到书吟时的眼神,陈知让有见过在镜子里,在他与自己对视的眼里。

    甚至比他的爱更浓烈。

    所以陈知让说“因为她心里住了一个人。我用了近十年的时间都没有战胜

    他,商从洲,你凭什么以为你的突然出现,做些我曾经为她做过的事,就能打动书吟,让她喜欢你。”

    空气里,有颗无形的子弹。

    不仅射向商从洲。

    也射向了陈知让自己。

    十年。

    谁没有浪费十年暗恋一个不可能的人呢

    事到如今。

    陈知让悲哀地发现,只有他在暗恋一个不可能的人。

    书吟已经等到了商从洲。

    小雪这天。

    陈知让从沈以星那里得知书吟和商从洲恋爱的消息。

    又过了没多久。

    恋爱成了结婚。

    陈知让在人声鼎沸里,和众人一同向他俩贺喜。

    ktv里,有人拿着话筒喊“是谁点的歌”

    陈知让接过话筒,“我的。”

    “原谅我有很多个借口原谅曾经胆识不足够看着你走看着你跟他一对让我在暗恋中反悔内疚”

    彼时包厢里的人正回忆高中往事,聊及年少时的旧爱而惆怅满腹,听到此歌,酒精作祟,众人瞬间噤声,眼底泛起潮湿。

    而坐在角落处的沈以星,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落下一颗泪来。

    这首歌的名字叫不如告白。

    所以哥哥,你也有后悔过,没有和她告白,对吗

    2024年元旦。

    沈以星问陈知让,今年还去普济寺吗

    每年元旦去普济寺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

    可今年和以往都不同了。

    现如今书吟有了爱人,倘若和以往一般藏住内心起折的沟壑,倒也能云淡风轻地一同出席。可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对书吟的心意。

    即便没有插足他们感情的心思,陈知让也不想再出现在商从洲和书吟面前了。

    他不想给他们找不痛快,更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陈知让摇摇头“我那天有事,就不和你们去了。”

    沈以星没有挽留,她说,“那也好,你忙你的吧。”

    可是到头来,陈知让还是去了。

    他原以为她们元旦假期的第一天就会去,所以特意选了第二天。

    偏偏事与愿违,命运不该在此赐予他心灰意冷的缘分。

    普济寺香火旺盛,梵音悠扬庄重,风卷动着经幡。

    人来人往,细声碎语。

    陈知让望着面前的千年古树,写着心愿的红布在阳光下涤荡起伏。

    排队领红布的人流繁冗,陈知让排至末尾,等到他的顺序,僧人递给他红布。

    陈知让鬼使神差地问了句“神明真能听到众生的祈祷吗”

    其实像是无神论者的发言,也像是来砸招牌的,僧人愣了愣,没有生气,反倒说“施主,凡事,莫向外求。”

    陈知让“嗯。”

    “施主,”僧人忽然叫住陈知让的背影,沉声道“神明不渡看客,只渡有情人。”

    霎时,他拿在手里的红布,似有千斤重。

    有十年的光影,十年的喜欢,十年的不可说。

    到这一刻,都随风飘散。

    冰雪消融,春日在望。

    那个在他十七岁一同看过雪的少女,早已逃离了暴风雪。

    而他,是场骇然的暴雪。

    是永远被困在雪天的,十七岁的少年。

    连同他说不出口的,胆小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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