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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32
    32

    和沈以星分别后,商从洲接到华映容的电话。

    电话那头,华映容语调冷淡,有种别扭的傲慢,想让儿子回家,胸肺里却藏着旧怨。

    “家里做了桂花糕,有时间过来拿。没时间就算了,毕竟商总日理万机,比国家领导人还要忙,能做到三过家门而不入。”

    商从洲轻笑,挂了电话,直奔回家。

    华映容见到他也没太多反应,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浪费。

    她手虚指着会客厅里的两只纸盒子,“桂花糕,还有今年新割的蜂蜜,你带走吧。”

    “带哪儿”

    “带回你家。”

    “什么你家我家的”商从洲嘴角勾起弧度,“我不是还没分家吗”

    “你还想着分家”华映容藏不住情绪,气结,“芳姨,给商远宏打电话,让他带枪回来把他的不孝子给崩了”

    芳姨没有劝架的意图也就算了,还扇风起火“老爷子身边的警卫配枪了,我打电话给老爷子比较快。”

    “”

    “”

    “芳姨,”商从洲倍感头疼,“哪有您这样的”

    芳姨笑眯眯地望着商从洲,不语。

    商从洲叹了口气“行了,别演了,我这不是回家了吗”

    华映容“大半年的才回一次家,这是家还是酒店”

    商从洲不赞同“我一年到头住酒店的时间可比在家的时间要多。”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气的华映容拿起手边的茶杯往他身上砸。

    商从洲眼皮一跳,火速接起茶杯,心疼得当然是茶杯“这可是我在拍卖会上拍的青花缠枝西番莲纹缸杯,华女士,您用这杯子摔我,还不如拿枪指着我。”

    听听这语气。

    听听说的这话。

    什么话

    万把块的杯子,比他的命还重要了

    华映容眼眸一撇,懒得搭理他。

    商从洲慢慢抬眸看她,说“妈,今儿个我下厨,您想吃什么”

    “你休想用这招收买我。”华映容硬声。

    商从洲淡笑不语。

    他挽起袖子往厨房走去。

    一步。

    两步。

    第三步还没落到平地。

    “咳”身后传来华映容不自然的咳嗽声,“西湖醋鱼。”

    华映容做主持人多年,对身材管理近于严苛。

    平日里清汤寡水的,偶尔胃口大开,一定是商从洲下厨。

    她自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主,生的儿子倒是什么都会,尤其这厨艺,好得像是进厨师学院进修过似的。可商从洲很少下厨,有时候华映容求他,他都不搭理,下厨这事儿,全看他心情。

    商从洲下厨,华映容吃了一大碗米饭。

    吃饱喝足后,华映容问

    他最近在忙什么。

    “老样子,工作。”商从洲给的回答索然无趣。

    吃人嘴软。

    华映容没有这种自觉,她挥挥手,烦他“无趣的男人,请你滚出我家。”

    挺有礼貌的,还用了“请”这个字。

    商从洲怡然自得地“滚”了,临走前,不忘带上她做的桂花糕和蜂蜜。

    他不嗜甜,桂花糕和蜂蜜放在厨房里,像个摆饰。

    恰逢保姆回家探亲,得等下周才能回来,商从洲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要把这几样东西给谁。

    恰巧是隔天。

    天阴,气象台预报,南城接下去一周,都会有暴雨。

    商从洲泡了杯蜂蜜水,喝了口,稀释过后的蜂蜜水,还是甜的他牙疼。水杯放下,搁置在岛台的手机震动了几声。

    冥冥中好像是命中注定,商从洲预感,是书吟发给他的消息。

    手机解锁。

    还真是她。

    书吟发了一长串文字不好意思啊,我最近在山区里,山区里没什么信号,所以收不到你的消息。谢谢你帮我选车,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后天到南城。大后天是周日吧,你有没有时间陪我去4s店看车

    “轰”的一声。

    窗外响起惊雷。

    商从洲沉闷在胸口的一股气,遽然散开。

    他回我后天也有时间。

    你后天几点到南城,我来火车站接你。

    书吟收到商从洲发来的消息时,刚坐上去往省会城市的高铁。

    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用了吧。

    太麻烦他了。

    商从洲像是猜到她内心的想法我不觉得麻烦。

    书吟抿了抿唇那,好吧。

    商从洲几点到南城

    书吟下午三点四十。

    商从洲好,我在出站口等你,书吟。

    刚回完商从洲的消息,微信消息震个不停。

    书吟轻描淡写一句山区没信号,实际上,在她和金婷见面的第一天晚上,她的随身包被偷了。包里的手机,银行卡,全都没了。还好出火车站时,她刷完身份证,随手把身份证塞在上衣口袋里。要不然,什么都补办不了。

    补办证件需要很长时间,书吟除了资助学生一事,她还申请了暑假的支教。

    时间紧,任务重,想到到了山区里,也没有网络,她索性将补办一事放到最后。

    新手机插上卡,登上微信,未读消息一大堆。

    书吟回完商从洲的,才回沈以星。

    手打字的时候,都心怀愧疚她显然也和沈以星一样,重色轻友了。

    书吟我后天到南城。

    沈以星过了很久才回她后天我要出差,糟糕,我不能来接你了。

    书吟咬了咬唇,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

    结果,沈以

    星又发来消息后天是周六,我问问我哥有没有空。

    书吟火速拦截不用了。

    她说有人来接我。

    沈以星谁

    沈以星男的女的

    沈以星要是女的我真的会生气的

    沈以星男的要是不帅我也会生气的

    书吟盯着屏幕好一会儿,敲字的速度很慢商从洲来接我。

    她指腹停留在发送按钮上,过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发送。

    偏偏沈以星在这种关头又迟钝得很原来是商从洲啊,我前几天还和他一块儿吃饭了,吃完饭他还问我要不要送我回家,可惜我自己开车来的。

    周到,体贴,这就是所有人眼里的商从洲。

    或许他对她不是特殊照顾。

    只是该有的礼节。

    书吟眼睫低垂,眼里的喜悦,期盼,被一阵阵翻涌的潮水覆盖。

    她是平静的湖。

    回程的路漫长,绿皮火车慢慢悠悠地,书吟买的是软卧,下铺。

    她在火车站的书店里买了本书。

    加缪手记。

    瞥见一句话,让她的目光长久停留于此。

    “火车上的小情侣。两个都不好看。她拉着他,笑吟吟的,撒娇,撩拨他。而他,两眼无神,因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他并不引以为傲的女人爱着而感到尴尬。”

    像是有一只手,紧扼住书吟的喉咙。

    她转头,看见车窗里的自己。

    室外天黑,车厢内灯亮着,窗玻璃像是面镜子,也像是白雪公主里不会撒谎的魔镜。

    照出她隐藏在皮囊下的,经年累月形成的自卑。

    外语系的老师都会推荐加缪的书,书吟大学时就很讨厌加缪。多年过去,她发现自己没有改变,还是讨厌他。

    仅用三言两语,就能写出最残忍的真相。

    她咽掉心里的苦水,接着往下看。

    一本书看完,天边泛着鱼肚白的光。

    书吟昏沉着大脑,半梦半醒地躺在软卧床上。

    闹钟定在到站前十五分钟,叫醒了她。随之而来的,还有商从洲的消息。

    他说下火车了和我说。

    书吟好。

    她问你不会已经到火车站了吧

    商从洲还没。

    书吟放下心来好,待会儿见。

    商从洲待会儿见。

    距离南城越近,雨越大,噼里啪啦地砸在窗玻璃上。

    下午三四点,天暗的恍若夜晚。

    书吟看向窗外的目光,隐隐担忧。她没带伞,也不知道商从洲的车里有没有。

    下火车后,书吟提着行李箱,顺着拥挤的人群往外走。

    到出站口,她四处张望,掏出手机,打算给商从洲发消息。有个身影拨开她身

    后的人群,径直走向她。

    同时,耳边响起温和熟悉的嗓音。

    “书吟。”

    书吟忙转过头。

    手一松,行李箱辗转至他手里。

    商从洲问她“坐这么久的火车,累吗”

    书吟说“还好,我买的卧铺,都躺着。”

    她顿感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坐了很久的火车”

    商从洲“前几天遇见沈以星,她说的。”

    书吟点了点头。

    他车停在高铁站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地面湿漉漉的,流水管道发出淅沥水声。

    坐上车后,书吟边扣安全带,边问他“外面下很大的雨吗”

    “嗯,这阵子都在下雨。”

    “你带伞了吗”

    “没,我车停在地下车库,没停在露天。”车子发动,他瞥来一道柔光,好似猜到了她的担忧,“你在后座找找,可能有放伞。”

    书吟半仰着身体往后找。

    车厢内干净整洁,连一张纸都没有,哪儿有雨伞的踪影。

    余光里,是她满脸失望又纠结的脸。

    商从洲嘴角微往上扬。

    他知道自己是在欺负她,欺负她对车子的了解仅限于车子的品牌。

    他今天开的这款车,车门内部设计了一个出伞口,里面放着一把雨伞。

    雨渐大,天渐暗。

    偶尔一道闪电劈亮半壁天空。

    灰蒙蒙的雨夜,车子行驶在一片霓虹灯火中。

    平常半小时的车程,因为下雨,时间拖长。到她家小区,已近四点。

    书吟手里的手机屏幕一亮,她问商从洲“你的车牌是多少”

    商从洲报完,明知故问“怎么突然问我车牌号”

    书吟到底脸皮薄,麻烦人办事还是挺不好意思的,“我家离小区正门有点儿远,你车里没有伞,淋湿的话估计又得感冒。就麻烦你,把我送到我住的单元楼楼下,行吗”

    正大门有三个口。

    进出口。

    以及,车库入口。

    商从洲缓慢踩下刹车,“我直接开进车库里,你从地下坐电梯上去,更方便些。”

    书吟想想,也行。

    车库车位大多停满了车。

    或许是暴雨天,大家都懒得出门。

    他已经送她到车库了,以书吟不喜麻烦人的性格,很难不邀请他上楼坐坐。

    但她真的很难没法坦荡面对自己的内心。

    如果她对他没有任何心思,她大可以坦然邀请他上楼坐坐。

    越是喜欢,越是小心翼翼,越是难以启齿。

    耳边陡然响起他的话“你有买车位吗”

    “啊”书吟下意识说,“有的,当时沈以星庆祝我买房,给我买了一个车位。”

    她往外张望,倏地,指着前方,空荡荡的两个车位,“你随便

    停吧,一个是我的车位,一个是沈以星的车位。”

    车停了下来,发动机熄火。

    书吟屏息,语调迅速而平静地问“你要不要上楼坐坐”

    商从洲犹豫了下“会不会打扰到你”

    书吟“不会,没什么打扰的。”

    商从洲“那好。”

    后备箱里放着她的行李箱,还有一个白色的纸袋。

    商从洲取出行李箱,又将纸袋拿了出来,递给书吟“里面有盒桂花糕,还有一瓶蜂蜜,我想你们女孩子应该喜欢吃这个,顺便拿过来给你。”

    书吟接了过来“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商从洲眉梢轻挑“是吗”

    “嗯。”

    “旅游纪念品”

    “不是。”

    “那是什么”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好。”

    他们坐上电梯。

    书吟住的这栋楼是一梯两户的格局,连廊设计。房地产开发商喜欢用此等方式,扩大公摊面积。

    出了电梯,得穿过八米左右的连廊,才能到她家。连廊没有遮掩,狂风肆虐,吹着暴雨横扫着连廊。

    他俩不可避免地要经过这段连廊。当然,也不可避免地淋湿了。

    书吟“抱歉啊。”

    商从洲“有什么抱歉的,又不是你让天下的雨。”

    书吟还是自责。

    他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虽然下雨,但好歹是九月,室温在二十七八度的样子。

    商从洲身上就套了件简单的白衬衫,雨一淋,湿透,衣服紧贴着皮肤,腰腹处,隐约勾勒出腹肌的轮廓。

    书吟转身,眼观鼻鼻观心,解锁大门的指纹锁。

    进屋后,她把商从洲给她的桂花糕和蜂蜜放在茶几上,快步走去衣帽间,拆了条没用过的新浴巾给商从洲。递给他时,又见他身上湿漉漉的。

    “要不,你洗个澡”她问。

    静了下。

    廊灯是温暖的橘黄色调。

    室外天彻底沦陷为黑。

    气氛延展着,不可名说的暧昧。

    饶是商从洲也觉得她这话暧昧了。

    孤男寡女。

    共处一室。

    还洗澡。

    他不太自然地咳了声,给自己找借口“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书吟“我这里有。”

    商从洲“裤子也有吗”

    其实他想问的,不是裤子,是内裤。

    书吟回到房间,很快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这里面应该都有。”书吟递给他。

    盒子上,五个大字明晃晃地扎进商从洲眼里情侣家居服。

    商从洲被刺的眼里似落了几片玻璃,疼感蔓延,身上的衣服被雨淋湿,凉雨浸着皮肤,渗透到他的骨头里,有种砭骨的

    冷。

    但他面色平和,不温不火的语气,问“你和前男友谈恋爱时候买的衣服”

    “不是,”知道他误会了,书吟哭笑不得,“很多品牌方逢年过节给沈以星送东西,沈以星今年情人节收到十盒情侣家居服套装了,她那儿实在放不下,所以拿到我这儿来的。”

    有个做美妆博主的闺蜜的好处就是,护肤品化妆品全包,这还不算

    书吟家里的吹风机、扫地机器人、空气炸锅等许多家用电器,也是品牌方送给沈以星的合作产品。甚至于逢年过节许多节礼,沈以星那儿放不下,她都搬到书吟家来。

    东西太多了,都放在杂物间。

    书吟甚至翻到了一箱男士内裤。

    这还不是最夸张的。

    最夸张的是,她刚刚竟然看到了一箱避孕套。

    书吟很少翻杂物间,是真没想到里面放着这么可怕的东西。

    得到这个回答后,商从洲脸色稍缓。

    “我以为是你前男友的。”他笑了声,辨不出情绪。

    “我哪儿来的前男友”书吟说,“我没谈过恋爱。”

    “这样。”

    “嗯。”

    “挺好。”

    “啊”书吟莫名。

    “没什么。”商从洲举起她给自己的情侣款的男款家居服,“我去洗澡了。”

    书吟愣愣地点头。

    客卫响起淅沥的水声,滴答滴答,仿佛水珠黏绕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痒。

    湿。

    体内平白掀起燥热。

    书吟有些口干舌燥,她视线情不自禁往客卫里扫。

    她家是法式复古装修,客卫门是玻璃门,水纹波荡漾其中,折射出光线。浴室里是亮的,客厅是暗调的。

    玻璃隔绝了一切,里面什么都看不见。

    书吟瞥过眼。

    她想看见什么

    她站在原地,几次深呼吸后,快步回到主卧的卫生间冲了个澡。

    坐了长时间的火车,她感觉身上都是臭味。

    泡面味,鸡蛋味,汗臭味,脚臭味。

    她洗头洗澡,外加吹干头发,用了将近半小时。

    吹完头发,她穿着长袖长裤,恨不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出来,客厅里,商从洲坐在沙发上,头微仰,手肘遮脸,好像困到极致,在睡觉。

    书吟放轻脚步,去厨房倒了杯热水。

    冰箱里似乎还有几个柠檬,她切成片,用商从洲给她的蜂蜜,泡了杯蜂蜜柠檬水给他。

    茶几上,放着一个东西。

    书吟半疑半惑地拿起来,细看。

    小拇指指甲盖大小,通体黑色,连着一根透明的线,很短。

    她从没见过,这是什么东西

    空寂的客厅里,响起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意识到商从洲醒了,书吟转头看他。

    夜晚很静,静的窗外雷鸣声响起,格外清晰。

    商从洲的眼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东西,目光变了又变,暗,冷,最后趋于往日的平和。

    他朝她伸过手,儒净的面向没有任何情绪,声音里含着温柔的笑“书吟,把东西给我。”

    书吟缓缓递给他,“这是什么”

    就看到他接过后,动作自然又熟络地塞进右耳里。

    他眼睫挑起,与她对视。

    他如清风霁月般,笑起来的模样极令人心动,漫不经心的语气,像是屋檐上半挂不挂的一滴水珠,“助听器。”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没去当外交官吗”商从洲弯了弯唇,轻描淡写,“因为右耳听不见了。”

    一瞬。

    那滴水珠,滴落书吟的眼里。

    溅湿她全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