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觉得昭阳的日子过得有点枯燥过头。
退朝之后,他就站在御书房里看昭阳稳坐如山地批了两个时辰的奏本一动不动。
秦朗瞄了瞄她挺得笔直的腰,又看了看从御书房门外第三次悄悄探进来的脑袋。
已是该用午饭的时间了,但昭阳显然废寝忘食没注意到这一点,內侍便也不敢擅自上来打扰或是传膳。
她现在废寝忘食,以后倒是对吃食相当执念。
秦朗又等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抓准昭阳刚刚写完一本已阅批注的时机上前,一手抽走墨迹未干的奏本,另一手将她的朱笔抽走了。
昭阳陡然两手一空,不悦地皱起了眉,“干什么”
秦朗将两物往各自该去的地方一放,道,“你该吃饭了。”
昭阳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仿佛要发怒似的,又揉着自己眉骨按捺下去,随意地摆了一下手。
门口內侍松了一口气,赶紧跑着去传膳。
昭阳用饭时也紧皱着眉,等女官替她布菜时才想起秦朗的存在般回头看了看他,“你也一道吧。”
她的眉梢沉郁地压着,像是某种风雨欲来的前兆。
女官仍旧低垂着眉眼,手上的动作却几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
长公主竟让这侍卫和她同席用膳除去皇家的几位以外,能享受这尊荣的人就连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
秦朗扬了扬眉就不客气地坐下了,他接过宫人悄然递来的一幅碗筷,道,“没有胃口”
昭阳低低应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吃饭,眼神却停在桌上一点,兴致不高,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似的。
“我去御膳房看看”秦朗询问。
昭阳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地转头看看他,“去做什么”
“做饭。”
昭阳的筷子都停下了,她冷淡道,“你不仅会用刀,还会用锅铲君子远庖厨,不知道吗”
秦朗“”我又不是君子。
再说,要不是顾南衣逼迫,他能半推半就走上这条歪路
腹诽只是在秦朗肚子里过了一遍,他看了眼一旁安静跪坐的女官,含糊地道,“我们家我做饭。”
昭阳哦了一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御前侍卫能不能直接去御膳房”秦朗想起上次的经历,道,“我用不用带着你的信物”
“什么信物”昭阳问。
“上次你给我一块玉印。”秦朗道。
昭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连我的私印也见过”
她问罢并没有等待秦朗的回答,只轻轻抬了一下手,身旁的女官便低声应是去取了个盒子来。
“拿去,”昭阳的眉宇松开两分,她懒洋洋地道,“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手艺。”
秦朗拿着昭阳的玉印便直接去了御膳房比他用惯的两个灶房都大太多了。
一排御厨原本挺不屑地看着一身御前侍卫服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要做饭,看着看着便一个个脸色古怪起来。
怎么这小子还会做宫中绝不外传的食谱哪儿听来的不是,话又说回来了,这小子谁
秦朗下厨简直轻车熟路,做了两菜一汤拂袖就走,没和眼巴巴的御厨们打一声招呼就回了御书房。
一路跟随着秦朗的小太监看看他那张棱角分明、生人勿近的冷酷面孔,再想想这人刚才在御膳房里熟练的下厨手艺,一时间脑子有点混乱这什么人物
秦朗回到御书房时,里头原先的膳食早就被撤了下去,秦朗把热腾腾的细面往昭阳身旁一放。
昭阳偏头看了一下,色香味俱全,还真不是糊弄。
也不知道面汤里放了什么,甚至还勾起了她的一丝食欲。
“小心烫。”秦朗把筷子强行塞到她手里。
“这是什么面”昭阳挑了一筷子,问道。
秦朗面无表情道,“顾南衣每隔几天早上就要吃一碗的面。”
昭阳动作一顿。
顾南衣这个名字,她还是第一次听见秦朗说出口来。
昭阳自己当然知道自己的本名,但这本来应当是个秘密的。
她深深看了一眼秦朗,方不言不语地往嘴里送了一口面。
细面刚入口,昭阳便相信了秦朗是两人之间做饭的那个人。
第一当然是昭阳自己从来没下厨过,第二则是这也太合她的口味了,简直像是专门为了给她做饭而精心一分一寸调整过口味的手法。
昭阳又忍不住看了一下秦朗。
秦朗回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不好吃”
“好吃。”昭阳简单利落地道,“我想的是,难怪你能让死心塌地啊。”
秦朗顿时觉得个人魅力受到了质疑。
“并不仅仅是因为会做饭刚认识的时候我根本不会做饭。”
昭阳的表情微妙,“那你是主动学的”
秦朗“”一开始当然是被赶鸭子上架的,但后来就
他撇开脸不回答,但已俨然是默认的态度。
昭阳于是不说话了,只慢慢地将这一碗份量刻意减少的面吃完,又尝了几口一旁的两道菜,突地道,“不该让你扮成御前侍卫,御厨其实更适合你。”
“御厨怎么保护你”秦朗不假思索地道。
昭阳还真偏头思考了一下,才道,“你可以保证我的膳食无人下毒。”
听她说得煞有介事,秦朗还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提议,直到听见昭阳没忍住泄露出一声促狭的轻笑。
“让你做个御厨是太屈才了。”昭阳放下筷子,朝秦朗伸了手,“你好像还忘了一件事情。”
秦朗垂眸凝视片刻她羊脂玉般光滑白皙的掌心,那上面一条丑陋的凸起疤痕也没有,除却指尖带了些写字的薄茧之外,完美得像是精心雕琢出来的。
他将玉印放进昭阳的掌心里,突地道,“不能伪装成御厨,但身兼两职可以。”
昭阳收了私印,闻言摆手道,“不必,吃食不必浪费太多时间。”
秦朗又忍不住怀疑后来顾南衣那么爱吃都是骗他的。
抑或是肩上没有重担,干脆本性暴露
紧接着又是枯燥的两个时辰,直到日头西斜的时候,秦朗已经给昭阳换过两壶茶了。
小太监看他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个抢活干的心机之人。
“什么时辰了”昭阳突然道。
小太监在秦朗张嘴之前飞快地答,“酉时过半。”
昭阳低低应了一声,好似随口一提似的,手中动作根本没停下过。
秦朗不太正经地靠在昭阳身后侧方一处满当当的高柜旁观察她的背影,也注意着御书房周围的动静。
夕阳越来越靠近地平线,远远地将宫殿顶上都染成一片橙红色。
在这美景之中,秦朗听见远方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声,顿时将注意力移了过去。
似乎是宫人们在外面发现了什么东西。
正是动荡之前的黎明,秦朗决定谨慎地亲自去看看出了什么问题,于是站直身体便往外走。
御书房周围仍有数名暗卫潜伏,短暂离开片刻秦朗还算放心。
他和顾南衣太熟,没有出门时还要同她禀报一声的自觉,所以更没看见昭阳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他两息时间,才低头接着写断掉的那行字。
秦朗出门循着骚动的方向而去,很快见到几名宫人正慌慌张张试图捉住什么东西却不得要领,远远看起来像在玩民间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似的。
将宫人们斗得满头是汗的是一只黑白斑纹的小老虎。
秦朗看了眼就猜到这大概就是顾南衣说她从前养过的那只。
他低低哼了一声,上前几步插入宫人们之间,瞅准时机伸手一拎将从面前闪电般窜过的小老虎揪着后领捉住了。
被揪住命运的后颈,小老虎身体顿时僵硬,四肢蜷着贴近了身体,就连尾巴也缓慢地往两条后腿中间缓缓夹了进去。
见终于有人出手将这小祖宗制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宫人们如释重负。
“我带去给长公主。”秦朗单手提着老虎掂了一下,心道还真挺沉的。
他边往御书房走,边想起一件事情来。
顾南衣是不是极其偶然的情况下说过,这只老虎和他挺像的
秦朗在御书房门口停下脚步,将幼虎提到自己眼前同那双蓝盈盈的眼睛对视。
幼虎紧张地舔了舔自己粉红色的鼻子。
秦朗嗤了一声,提着幼虎进了御书房里,一抬头就看见昭阳正望着他的方向。
或许是错觉又或许不是,秦朗总觉得昭阳的眼神里亮晶晶地带着两分期待。
而且视线还落在他的手上。
但当秦朗再定睛细看的时候,昭阳脸上又只剩冷漠,“小五在外面胡闹”
秦朗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提着小白虎上前将它随手放到桌上,若有所思地反问了昭阳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是不是以为我刚才出门去御膳房了”
昭阳面色如常地将朱笔放下,“没有。”
秦朗哦了一声,他轻轻按着小白虎的后颈位置,漫不经心地道,“顾南衣,你现在改口还来得及。”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在秦朗的注视下挤出四个冷若冰霜的字,“还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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