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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进化者驾驶的银白运载车在狂风暴雪中艰难行驶着,他们三个进化者轮着开,终于在两天后远远的看到了地下基地伫立于地面的森白建筑。

    但飞雪中,同样全速前进的可不只是他们。

    通体漆黑且更加高大的运载车,配备着最新款的防护武器,在纷乱飞雪中显眼极了。

    独属于领袖的标志。

    银白色的运载车速度减缓,是驾驶员不自觉的降下了速度,其他人也屏息静气的凑了过来。

    敬畏领袖就像是他们的本能

    在地下基地,成为进化者就代表着翻身凌驾于正常人类之上,可每次面对只是普通人的领袖,难言的敬畏感依旧自然的从心底升起。

    没人意识到,从小到大潜移默化中接受的“信息”就像一条拴在脖子上的链条,让他们即使拥了有可以反抗基地的能力,也生不出一丝一毫与基地领袖作对的心。

    就比如现在进化者们再怎么勾心斗角,阳奉阴违,也只不过是想从领袖手下获得更多的权力罢了。

    地下五百米,探索者事务中心

    “这保养费,应该不用咱们花吧”驾驶员看着运载车穿梭风雪后的各项护理账单,面色难看的咧嘴直吸气。

    明明是分队长暗示他们要不顾一切的赶回来,结果运载车磨损严重,这钱还要他来付。

    真肉疼

    “肯定可以报销啊,咱队长差你这些贡献点吗。”

    “行了,别磨蹭,”另外两人都催他,“快去上报。”

    “送份文件而已,急什么。”话这么说着,驾驶员还是拿起他们路上就写好的报告材料,走向独立于一面墙的银白升降梯。

    通过持枪警戒的审判团,再经过手环验证身份,以及各种信息确认,升降梯静静下降,最终停在单独存在的一层。

    走出门,又经过两侧护卫队的检查确认,才算迈入地下人类最为机密的空间。

    与其他几层不同,这里没有铁皮拼接的建筑,没有黑灰拥挤的墙壁,连高度都比其他层面开阔的多。

    模拟太阳的光是柔和拟真的,路边的绿色植株都是真实培育的,喷泉落在在中央雕塑前,清澈的水缓缓流淌,整齐洁白的建筑就在不远处。

    优美的就仿佛是童话书本中所描写的,那些旧世纪小镇。

    站在纯白伟岸的建筑前,经过通报,进化者终于等到了人。

    “你们倒是辛苦。”副手皮笑肉不笑的接过文件。

    进化者根本不在意这么点脸色,况且要不是副手跟在领袖身边,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所以进化者只是客套的笑道,“大家都不容易,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副手咬牙“”

    啧

    三两句将进化者“撵”走,副手看着那扬长而去的背影还是气恼的很,转身穿过空荡明亮的大厅,上楼。

    门前站岗的护卫队默默关上了大门。

    非

    正式场合,任何进化者想要面见领袖都要走一个很繁琐的流程,表面是为了彰显重视,实际上就是防备。

    只有失踪的进化者队长不同。

    只有黎,可以随时随地略过所有繁琐检查,直接面见领袖,这种特殊对待让整个基地都知道他最受领袖信任。

    副手调整好情绪,来到领袖的办公室前恭谨敲门,这栋建筑看似是俭朴稳重的装修风格,以纯白浅金为主色,简洁大方,但细节却处处透着奢华。

    比如,实木门上繁复内敛的纹路,珍贵金属制作的扶手,还有空气中自然的鲜花清香。

    门内传来领袖沉稳的声音,“进来。”

    副手默默开门,侧身走入,再到关严门,没发出一丝声响。

    开阔的室内,并不只是领袖一人。

    新任审判长正在汇报工作

    两鬓微白的男人指尖夹着钢笔,已经停下评阅文件,隔着宽大的办公桌注视着不远处静默站立的女人。

    “报告完毕,由于我队没有及时将人扣押,导致嫌犯能继续驾驶运输车,造成了基地的损失,为此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白曦板着脸,肃穆垂首。

    白曦因为怀疑司南,大张旗鼓的拦下运送“牲畜”的运输车,结果雷声大雨点小,什么都没发现,又放行了。

    就算当时在场的审判员都是她的亲信,工作人员也被钟家打点过,但领袖想知道的信息,总有渠道。

    钟家对此早有预料,女人为了那些能救女儿的药物亲自安排人把司南送上的车,事情暴露她们家族都别想落得好。

    因此,第二天她就找上白曦,两人在不清楚对方目的的前提下,以司南为纽带,神奇的达成了共识。

    统一说辞

    这也不是污蔑,偷盗能源本就是死罪。

    “别紧张,叫你来也并不是责问。”领袖极轻的笑起来,眼尾细纹让他看起来更加温和沉稳。

    副手适时上前,递上文件,“领袖,ys64号运输车的现场分析报告送上来了。”

    白曦心脏险些停跳,捧着工作帽的手指细微发颤,钟家女人相信司南会遵守约定,以此推断运输车的爆炸与他无关,但白曦还是担忧极了。

    如果进化者的调查报告显示运输车的爆炸是人为所致,她们所有人都要玩完

    “该d级探索者多次私自偷盗能源,致使运输车能源内部设备故障,同行人隐而不报,放纵了此人的贪欲。”副手上楼的时候就大概看了下,和之前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此次行驶偏离预定路线就是为与书面报告形成能源的差值,进而偷盗。”

    领袖的眼神在图影上的野兽抓痕上停留一瞬,继续翻页,之后再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信息。

    “嗯,按照探索者条例处罚吧。”男人将文件放在手边。

    一份很标准的进化者报告,大而化小。

    不过这也的确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你已经做的很好

    了,只是规定的问题,”领袖看向冷若冰霜的白曦,宽慰道,“对于探索者的法条仍在完善,下次会议,我会尽量给予审判团更多的主动权。”

    “感谢您。”白曦躬身道谢,心底终于松了口气。

    男人见白曦一板一眼的模样,轻笑出声,“不用这么严肃,还没问你,接手审判团的工作顺利吗”

    “”白曦猛抬头,办公桌后的男人依旧和蔼稳重,神态自然,仿佛面对小辈一般闲聊家常。

    但不管是这种“长辈感”还是“聊家常”,放在领袖身上都特殊极了。

    因为这只是白曦第二次面见领袖,第一次,还是在她伴侣方辰的追悼会上,然后她就“破格升职”了。

    “感谢您的信任,一切都很顺利。”白曦的回答板正且认真,随后,她还真将自己上任后的工作结果复述了一遍。

    男人眉头微挑,他摩挲着钢笔,侧耳听着,时不时点头表示赞许,“你很优秀。”

    会面结束,副手目送着女人的背影下楼离去,这才转身,关门。

    “领袖,您似乎很看中她”副手非常不解,白曦之前只是个普通的文职员工,有什么特别的吗

    男人继续处理着文件,离开这段时间基地堆积了很多事需要他来做决定,因此忙碌中也没有抬头,只是随意答着。

    “伴侣和孩子的死亡,让她极端憎恨着进化种,这种情感足以驱使她做好这份工作。”

    即使某日真需要与进化者翻脸,依旧能坚定站在人类这边的,才是他需要的力量。

    想起此次巨象领地之行的所见所闻,领袖神情自若,只在微阖的眼底划过鄙夷。

    兽人的领地建设果然是浮于表面的伪装,本质还是强者对弱者的压迫。

    这也是为什么,不论联合会上的其他人类基地再怎么举例说明,他都始终不相信进化者、也就是兽人,和人类能是同类。

    就算勉强和平相处,生理上存在肉眼可见的巨大差异,怎么能做得到完全平等,如今基地进化者与那些兽人的内部不正是如此分级吗

    副手帮着整理审批后的文件,没吭声,他自然是知道白曦这一家事情的原委。

    但是领袖说过,方辰只是普通人,那孩子也才六岁,就算偷跑到地面,父女俩根本活不下来。

    还不如说是在基地中意外“死”亡,免得给予未亡人不切实际的幻想。

    副手觉得有道理

    领袖的任何决策,出发点都是对人类最有利的,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才能在面对兽人的劣势中占得上风。

    男人翻开下一份文件,也是刚送上来的,入目的文字却让他微愣进化者队长失踪的报告,以及依旧毫无进展的搜救结果。

    笔尖猛然顿住。

    “基地的封锁条例今天解除,”男人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扩大发布通知的信号范围,让在地面之外的进化者都收到消息。”

    探索者重返地面,进化者也要继续

    在边缘拉起“警戒线”。

    风雪呼啸,第五天了

    俊美白皙的青年侧卧在兽皮毯上,铂金发丝垂散着,与纯白衣衫相应。

    只是,半阖的碧绿眼瞳注视着角落木箱上的纹络,瞳孔半天都未转动一下,就连圆窗中撒入的那束微光都没能在他眼中留下痕迹。

    团雀从圆窗飞入,被青年这毫无灵魂的模样吓得翅膀歪斜。

    宁枫眨了下眼,瞳孔升起微光。

    他撑着身体坐起,抬起手臂,让团雀可以落在指尖。

    “他回来了”

    圆滚滚的团雀摇了摇头,尾羽颤动着换了个位置。

    羽都习惯了,他每次来,宁枫都要问问大黑狼。

    “发生什么事了吗”

    团雀还是摇头,撒娇一样用小脑袋蹭了蹭青年修长如玉的指节。

    “又来陪我。”宁枫绷紧的神情放松下来,揉了揉这小家伙温暖的羽毛。

    消磨时间的日子,宁枫其实习惯得很。

    同样是在屋子里待着,同样是没有别的事可做,只是从前的病房洁白明亮的好像连丝缝隙都没有,现在的树洞屋却有着很多他喜欢的东西。

    宁枫完全能够放空自己,等待时间缓慢流逝,并不难熬。

    况且他心中也有盼头,比如司南今天再不回来,明天他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出发找人了。

    羽哪里知道宁枫心中想什么,他只是觉得老大的状态不对劲,以为是养伤不能出门所以烦闷,所以每天总是变着花样的来逗人开心。

    团雀先是撒娇打滚的玩闹了一会,然后变回人身,从门外拿回来一个陶盆。

    里面是松软的泥土,以及非常小的嫩绿的叶芽。

    “您看这是林绫带着大家用种子种出来的。”羽经过这段时间的生活不仅稍稍胖了一些,粗糙的肤色也好了不少,最重要的是,他有点长高了,这种搬东西的活根本不在话下。

    这几天大家试了好多次,目前才成活这一盆,都希望能让宁枫看看,高兴一些。

    “每样果子我们都留存了种子,等严寒季过去,都试着种种”大家的食物来源就稳定得多了。

    宁枫颇为意外的接过陶盆,指尖轻轻波弄着绿芽,这比他想象中要快得多。

    住所的问题还没解决,就已经开始研究种植了吗

    “离古树远一些,树下,光照不好。”按照古树周边除了小花小草外没有任何植株的情况来看,种的太近,可能都活不了。

    羽愣了一下,是啊。

    “那我等下就和林绫说说。”

    宁枫点头,就要放下陶盆,看上去兴致不大。

    羽立刻爬起,伸手接过,“我们商量好了,这第一株,就放在老大这里”

    宁枫“”

    小孩抱着陶盆左右寻找着地方,试探着拜访,最终决定放在桌上,还小心的挪着位置,让圆窗照进来的微光正好打在陶

    盆的绿芽中。

    “第一颗果子,一定会从这里种出来您抬头就能看到了”

    宁枫被他积极的态度所感染,即使心中还沉甸甸的坠着,也垂眸浅笑,“嗯。”

    小孩努力想让宁枫开心一些,就是效果都不太明显,他挠了挠脸,左右看看,还想挑起些什么话题。

    视线偏移,他看到桌上的一堆东西里有什么闪着微光。

    “老大,这是什么”羽凑了过去,小心拿起,是方方正正的长条样东西,沉甸甸的,闪着光。

    宁枫百无聊赖的抬头,看清物品的瞬间有些意外。

    那是司南的东西。

    他摊开手掌,小孩立刻捧着那方块送来。

    “叫方辰上来。”宁枫拿着东西看了看,发现上面显示了文字,有很快消失了。

    羽刚要点头,又顿住,欲言又止的看着青年,“方辰,他还在雪屋里呢,这几天虽然没感染,但也不太安全吧。”

    老大伤还没好呢。

    “是否感染与体质强弱有关,就算他真的染病,我也不会有事,让他来。”宁枫简单解释道,要见方辰的态度十分坚定。

    “啊,好哦”小孩立刻化为团雀,扑闪着翅膀从圆窗飞走,下去叫人。

    没过一会,身上严严实实穿着兽皮与布料的方辰微喘着跑了上来,他停在门外抖落了身上带着的飞雪,缓了缓气息,这才弯腰走入。

    林绫给隔离者的物资非常充足,吃穿用都不愁,哪怕在雪屋也完全不冷,甚至还清静的很。

    “老大,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宁枫盘膝而坐,将已经研究了一遍的东西递出。

    方辰坐在炭火边,疑惑的刚一接过,瞳孔便瞬间凝缩,“这是,通讯器”

    基地的通讯器

    宁枫淡定的摊手烤火,与惊愕的方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随意道“大黑狼的东西,刚刚亮了,还有字,然后又没了。”

    方辰试着按下按键,屏幕果然亮起,最新一条未读,基地通知。

    他抬头看向青年,不知道该不该看,万一这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宁枫下巴微抬,直言问道,“写了什么”

    “呃”方辰立刻紧张的按下,查看,一字一句的念出。

    基地通知即刻起,外出禁制取消,探索者可自由出行,接取任务,相关工作正常运行

    可探索范围变更为一级区域自由活动

    危险程度低

    注搜救任务奖励增加,请各位及时查看

    看来基地之前真的封锁了,实话

    方辰心中对大黑狼的审视稍微少了一点,但还是警惕得很。

    “嗯,知道了。”宁枫拿回通讯器,又在手中看了看,就随便放到了一边。

    “老大,虽然不该我来说,”方辰忍了好几天这才遇到机会,自然想多说两句。

    “那大黑狼,

    他是不是还要回基地去,如果他把咱们的情况上报太危险了。”

    青年悬停在炭火之上的双手修长白皙,过了片刻才握紧,“我知道了。”

    方辰从树洞屋内走出,看着停在边上梳理羽毛的团雀没有贸然触碰,他虽没感染,但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传染别人,“多陪陪老大吧。”

    他们现在急需一种秩序来将一切理顺,因为宁枫看起来简直像要枯萎了,比初遇时还要冷僻,现在这样的生活根本不适合他。

    团雀点着头,啾啾两声。

    方辰顺着竹梯回到地面,哈气暖了暖微僵的双手就要往雪屋那边走,他们这些没染病或痊愈的,起码要再等十天回到人群才更安全。

    反正物资充足,大雪纷扬,就当是休息了。

    方辰走出一段距离,隐约听到了风雪以外的声响,他转过身环视四周,没多久就在一片纯白中看到明显的黑色。

    大黑狼,这个时候回来了这么巧

    方辰眉头压低没有继续走动,反而等待在雪中。

    司南自然也看到了对方,方辰这副明显有话说的样子以及来自于基地的身份,都触动了他绷紧的神经。

    黑狼离得近了身形便开始缩减,瞬间化为身形高大的男人,贴身披着黑绒兽皮衣,裸露的臂膀肩颈蒸腾着热气,工具包挂在肩颈,满满当当的装着什么。

    方辰开门见山,这天气冷得他完全不想多言“你的通讯器收到消息,基地封锁解除了。”

    “”神情冷肃的司南侧首看来,幽蓝眼眸冷若寒冰,此刻的他与在宁枫面前那副乖顺温润的模样大相径庭,通身气场仿佛是开了刃的利器。

    “我并不是在给你通消息。”方辰还记着这家伙装野兽吓唬他的事,怎么可能会好心提醒。

    他只是,担心宁枫。

    在方辰来看,这大黑狼要么留下来再也不走,要么,就要想办法让他永远闭嘴。

    方辰认真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接近老大,但老大很信任你,如果现在你还要回基地去,我怀疑你别有用心。”

    司南眸光暗沉,心中烦闷的很,耐着性子回答道“我知道了。”

    “但在审视我之前,先看看你自己。”

    “我的确会再去基地一次,但那并不是回去。”

    方辰微愕。

    回去,回基地去

    这还真的,就是自己说的话

    司南斜睨一眼已经开始怀疑人生的方辰,只是侧身没走两步又停下脚步,终于还是开了口。

    “你的妻子是叫,白曦,对吗”

    方辰猛然转身,满眼警惕的看向气息沉郁的男人,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这个守口如瓶的反应,司南现在已经可以确认,方辰对宁枫是全心拥护的了。

    “如果你有什么想对她说的,我会帮你转交,就这一次。”司南留下这句话,也不管方辰是什么表情就再次变为黑狼,奔跑向古树之下。

    他想见宁枫

    现在就想

    那种无法改变任何事的恐惧感几乎再次将他吞没。

    他与宁枫,一个是从思想上就被禁锢在地下基地的行尸走肉,一个是自由生活在野外的矫健白狼,所走的路本就该通向不同的地方。

    但司南太想跟着宁枫走了。</p>